第57章 試劍
天青峰,居真殿前。
恆光異動,許玄有些察覺,並不表露在外,他含笑相迎,讓劉霄聞領著這位空劍門的嫡傳入了待客的偏殿。
「師父,是啟溫,左河默的大弟子。」
劉霄溫先行一步,同許玄稟報了來客身份,他少時在地宮中歷練,和這位來訪的空劍門嫡傳有過一面之緣。
許玄不多言,入了殿中,靜靜坐在主位,讓啟溫入了客座,劉霄聞則在一旁候著。
已至黃昏,夜色將起。
啟溫著一身銀灰道袍,衣袖上繪著繁複的星紋,他長得端正,劍眉星目間生出一股凜然的正氣,舉止利落,顯出豪邁的氣魄。
「見過觀主,在下空劍門啟溫,奉掌門之命特來拜見貴觀。」
啟溫先上前見禮,其聲清亮,若敲冰戛玉。
「不必多禮,左掌門素有俠名,我亦敬服,可惜先前未有聯繫,本該是我遣人前去拜見,不想啟溫你先來了。」
許玄一邊笑著回道,一邊觀察著座下青年的修為,暗暗和自家弟子比較。
『鍊氣二重,根基不錯,但較霄聞年長二三歲,霄溫又得了篆文,日後當能漸漸超越。』
啟溫卻不知許玄在想何事,似乎有些躊躇,畢竟兩家雖然有些淵源,但空劍門之前都未曾有交好大赤觀意思,多有些劃清界限的意味。
上次地宮開啟,左河默上來搭話,許玄也有些驚奇,畢竟就是溫扶風悟出劍意,這家都未有什麼動靜。
『恐怕也是得了大月光寺的提點,這時想著來通氣了。』
許玄暗暗分析了局勢,自然明白左河默為何遣人過來,但他二人之間可不是什麼同舟共濟的關係,而是一人死,一人生。
啟溫似是下定決心,看了一旁的劉霄聞一眼,沉聲說道:
「前輩,在下此次前來,是想著再續兩門祖上之誼。」
許玄面有疑色,不知這空劍門有何意,並不接話,反問道:
「啟溫說兩門祖上有些情誼,這事我亦聽聞,只是一場妖災,我門中典籍損毀不少,不解這些舊事,可否說詳細些?」
趁著這時間,許玄還想多問些關竅,啟溫顯得有些為難,環視四周,低低說道:
「關於此事,我門中記載亦缺失不少,只知蜀初興時,得了家仙宗扶持,派了兩位真人出世,建了大赤和空劍。
「那時兩門中還各有紫府坐鎮,大赤修【丙火】,為王驅策,空劍修【宙辰】,坐鎮天關。若是細細算來,當是大赤更為正統,得了上宗傳下的功法和劍訣,聽聞都是六品,成就的仙基神妙頗多。」
「這便是兩門祖上淵源,如今各家功法和秘術都失傳諸多,恐怕許觀主也無什麼消息。」
許玄聞言,忙順著說道:
「自然如此,莫說什麼六品功法和劍訣,我門中真傳的四品功法《天火恆光經》都毀去大半,常人修行不得。」
他忙著撇清關係,道些苦楚,談些不易,而後有些好奇,低低問道:
「不知那功法有何神妙,竟還牽扯起道統尊卑來。」
啟溫面上有些難言之色,為了拉進關係,仍是繼續說道:
「聽聞這功法成就的仙基有些獨特,不屬五德,避走雷霆,親和三巫,位平九炁,需要劍意才能成就,是真正的仙家妙法。」
『需要劍意才能成就,還要在築基前,有幾人能修成?』
許玄心中微動,卻想起一人來。
他的師父,沖陽道人溫扶風,鍊氣九重時成就的劍意,門中數百年來都未有人成就劍意,更別論在鍊氣時。
「原來如此,還真是神異,劍氣還有些記載,劍意卻只能自悟,數百年都難見。」
許玄聲音有些恍惚,心中不禁升起些想法,有些感慨。
『若是這傳承未絕,門中有真人坐鎮,讓師父成就這道仙基,我門怎會困於此地,淪為棋子。』
座下的啟溫不敢再多言,話鋒一轉,沉聲道:
「前輩自然也看得清楚,時日將近,原上恐生變故,青巍也難以獨善其身,兩家互相通氣,也好應對之後變化。」
若是原上其他勢力來訪,提出結盟,許玄恐怕就答應了,但是對方是空劍門,都被巫荒的天毒山看著,他唯恐生變。
「這自然是好事,但如今局勢複雜,這事可放在築基後詳談。」
許玄並未直接拒絕,而是想著先緩緩,畢竟按照淨言的說法,鍊氣九重那邊就將動手,至少要到築基後局勢才算明朗。
座下啟溫微微凝神,取出一封密信,以火漆封著,呈了上來,沉聲道:
「還請前輩看過我師的這封信再說。」
一旁的劉霄聞接過密信,遞了上來,許玄拆開,細細看了,上面只有寥寥幾行字。
「各安天命,且為後人謀。」
「巫者擇一取用,無論誰生,都當看顧兩門,護佑傳承。」
許玄會意,指尖一道雷光升起,將這封密信毀去,神色凝重,低低說道:
「左掌門的意思,我已明了,這件事可先定下,若想真正結盟,恐怕還要到兩家都有築基坐鎮的時候。」
啟溫神色稍稍放鬆幾分,顯然對這結果已是滿意,轉而說起另外一件事來:
「七年之後,我門將開【登辰劍會】,試劍較藝,觀主若是有意,可遣鍊氣功成的門人來入會,貴觀可派兩人前來。」
啟溫頓了頓,繼續解釋道:
「只是互相切磋,以精進劍術,若是勝出,可入我門中的劍池洗髓,雖不如那福炁靈泉,但對修行劍道有些獨到裨益。」
『劍池洗髓?』
空劍門的這口劍池許玄可是聽師父講過,對修行劍道有些作用,但也只對劍勢到劍元一境有些好處,對修成劍氣就無用了。
『說起來,霄聞正好處於瓶頸,困於劍勢多年,遲遲悟不出劍元。』
若是修劍的資質,門中除了許玄,當屬溫思安,只是她之前志不在此,有些心灰意冷,如今再撿起劍道,劍元在望。
大赤觀以劍聞名,許玄自然傾心教導,他暗中看過,竟然是柳行芳在此道資質最好,勝出霄聞和法言幾分。
『柳家的血統,當真是好,柳秋辭修為手段也都是上乘。』
感嘆幾分,許玄覺得這事有不少益處,殺妖雖也算曆練,但還是同人鬥法切磋進步得快,若是能得洗髓的機會最好,不成也能開闊眼界,多結識些人。
「啟溫說的事,我亦有聽聞,自然是極好之事,到時我必遣弟子去拜訪,共赴盛會。」
許玄笑著應了,讓座下的啟溫面色輕鬆不少。
定下之後聯絡之事,啟溫正欲告辭,忽地想起一事,笑著取下背後的法劍,恭聲道:
「還請觀主取出貴觀的【恆光】,同我門的這柄【辰河】相會,以為見證。」
許玄這才看清對方背著的辰河法劍,為一八方古劍,其色為玄黑,上刻疏星淡月,銀漢迢迢,觀之,許玄氣海在【上啟明光】所化的星辰寶珠有些震動。
另一處劉霄聞領命,將恆光請出,許玄御氣召來,見這柄祖傳的法劍已生出幾分異象。
赤明之氣流轉,恆光劍身若明鏡,其上的道道雲紋間浮現出一金陽,赤火熊熊而燃。
兩柄法劍都是築基中品,形制相仿,似是同爐所出,交相輝映起來。
兩劍交感,發出道道龍吟,許玄只覺氣海中古碑震動,有些異變發生。
他當下面色如常,只是有些讚嘆起這兩柄法劍的神異來。
「如此一來,大赤和空劍算是就此交好,日後當守望相助。」
許玄輕聲說道,啟溫等劍上異象消散,收起法劍,恭聲回應。
時候不早,啟溫告退,約定好了試劍的時日,許玄便讓劉霄聞送客。
殿中又寂靜下來,許玄這時舉起恆光,細細觀摩起了那道金陽出於雲海的畫面。
『有些像那副古畫中的...?』
許玄自然而然想起了淨言讓他看的古畫,但那段記憶對他來說負擔過重,至少那位道人出手的畫面叫古碑隱去了,如今只是有些模糊印象。
「紫府當面出手我都見過,那道人恐怕是仙宗走出的...」
大赤觀祖上最多也就出過紫府,但再往上就無了,如此道行,必是真君。
「終於走了。」
天陀聲音忽然響起,許玄正疑惑為何他沒有動靜,當下有些疑惑,便問道:
「那啟溫說的——」
只是還未等許玄話說完,天陀就連忙制止了他,聲音有些驚恐,吼道:
「還說!還說!一個個不要命了。」
許玄這才生出幾分懼意來,察覺到自己好像觸及某些忌諱,當下不言。
「先進來看看,你氣海又有新變化。」
天陀言畢,許玄意識便又被拉入氣海之中,落到了那玄祈雷木下。
天空中不再是連山般的陰雲,而是顯化出一金陽來,赤火煌煌,這異象掛在天邊一角,臨近那座古碑化作的白玉天宮。
雲間,赤色的巨蜈身如蛟龍,其甲上有無數猙獰的咒符顯化,不斷繞著那座天宮飛騰,是那道殘缺的篆文顯化。
許玄沿道前行,一朵殷紅的曼陀羅花飛來,為他引路。
天陀自從吞了那團血氣,似乎稍稍恢復了些,現在可用這花在許玄氣海遊蕩,只是本體還困在那片花海。
「往前走。」
天陀的聲音那朵花中傳來,許玄跟著前行,逐漸來走出以那雷木為核心的雷澤,來到氣海邊緣,到了那處金陽之下。
血花飄到許玄肩頭,天陀的聲音傳來。
「看到那東西了嗎?」
許玄定睛一看,才見到天陀所指的事物。
一株三寸高的桂樹,枝幹若琉璃般空明,其上月華流轉,根旁則是五彩寶光籠罩,多有唱經之聲。
「大月光寺的東西?」
他思慮一番,這才想起這桂樹是何物,應當是淨言為修復許玄傷勢,自那琉璃寶匣中取出的一道彩光和月華。
許玄本以為修復傷體時已經耗盡了,不想還在體內,甚至演化成這異象。
「那道金陽就是你關於那古畫的記憶,今日忽地生變,懸於天上,連帶著這桂樹也顯化了。」
天陀語氣嚴肅,顯然他也對那金陽十分忌憚。
「那異象臨近白玉天宮,叫清氣鎮著,若是還能生變,你我使出什麼手段都無用。」
許玄感應一番,勾動古碑,見那道金陽還在控制中,稍稍放心。
「天上的暫不理會,這地上的桂樹到底是何物?」
看向這株琉璃般的桂樹,許玄有些猜想。
天陀化身的血花飄起,道道曼陀羅金紋垂下,照向那朵桂樹,過了少時,才沉聲道:
「這桂樹好像是...一縷太陰之氣所化?」
這老妖也有些不確定,繼續說道:
「至於那五彩寶光,應當是舍利的法光所化,這點我可確定。」
說著,天陀嘿笑一聲,又道:
「不過應當是位得了菩提位的,類同仙修的紫府。」
「這東西有何用?」
許玄最關心的還是這事,大月光寺出手還真是闊綽,給了這般好東西,唯一的缺憾就是:
怎麼不告知一聲?
淨言當初隨隨便便的模樣,許玄還當是一般靈物。
天陀忙於壓制記憶,也未查看,這一道太陰之氣,一道舍利寶光,就這般藏納起來。
天陀盤算許久,這才開口道:
「這氣極微,本來就為修復你法體損耗不少,如今這點實在是少的可憐。若是你有什麼太陰一道的功法,說不定鍊氣時用的上。」
「至於那道彩光,你若是修行佛法,自然用處極大,仙道想要動用,實在是麻煩,一個不好,說不定還要損耗道行。」
許玄聞言,不再停留,退出了氣海。
『太陰一道的功法,哪裡能尋到,陰陽都是少見的道統,不是是尋常人能得見的。』
不過今日也算收穫不少,許玄已是滿意,對於之後的局勢有些了解,和空劍門搭上了線。
如今只看鍊氣九重時,巫荒那邊到底有什麼動作,或許有一線生機在?
輕撫恆光,許玄看著那明鏡似的劍身,其上的刻圖已經變為金陽出於雲海,赤火輝映天光的景象,隱隱和許玄氣海中的異象呼應。
許玄正看得入神,丹霆忽地竄出,化為雷隼在他面前翻飛,長鳴起來,許玄好像從中聽出了幾分幽怨之意。
『太有靈性,好像也不太好?』
收起恆光,雷隼顯化為劍,許玄輕握丹霆,劍氣沉浮,顯出道道雷光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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