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大月光寺
洛青,霜回峰。
柳行芳暫時由劉霄聞帶著修行,許玄叮囑幾句,便又急急閉關去了。
這座峰上倒是寬敞,閒著的居處不少,柳行芳不過總角之年,但行事禮數周到,剛來時微有些不安,現在已經在自己小院中安心修行起來。
他出身於小宗,但以他的資質,完全可以抬入大宗之內,成為嫡系。
家主卻並未如此,而是讓他不入府中,在治下的靈山上修行。數年前柳行芳聽了父母的怨懟之言,心裡也有些不解,但從未表露,他年紀輕輕,已經會察言觀色了。
他並不喜歡那那有些陰沉的柳府,在山間修行或許更合他的本意。
「行芳,狡兔三窟,你入了青巍,或許是為家中找了條生路也說不定?」
白元大兄的話語仍在他耳邊響著,讓他偶爾念及原上的親人,心中有些莫名地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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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這處小院位置不錯,靈氣算的上充裕,但同家中的靈山就差了些。白元大兄說大赤觀行事頗正,是個好去處,但自己還是有些不安。
如今已來了數日,清晨醒來,他仍舊要恍惚一會,才會反應過來,原來這不是家中了。
洛青人煙稀少,這門派清苦,事事都要自己勞力,並無下人侍候。晨時練功,山間的白霧湧來,如夢似幻,更有些讓人感到一孤寂的冷清之感。
柳行芳正在練功,院外卻傳來一陣嬉鬧之聲,是霄聞師兄,還有一女子的聲音。
「霄聞師弟,這處就是行芳師弟的居處?」
「高峽師姐,且慢些走,莫嚇到了人家。」
門前顯出兩人的身形來,正是劉霄聞和張高峽,前來看望。
張高峽著一身鵝黃的羅裙,笑著上前,身後劉霄聞有些無奈,跟著身後,低聲向柳行芳說道:
「這位是高峽師姐,平日在長明主持靈田之事。」
柳行芳行禮問候,舉止得體,並不顯得慌亂。
「洛青可無什麼意思,行芳倒是耐得住性子,你霄聞師兄當初上山,可是過了幾天就到處亂跑。」
這邊劉霄聞有些不好意思,忙岔開話題,笑道:
「不是說好帶行芳去長明看看嗎?還不快動身。」
言罷,劉霄聞忙架起雲來,催動法力,讓二人上來。
「來,上來。」
柳行芳有些懵懂,就這般上了雲氣,看向腳下迅速變小的院子,終於有些笑意。
青巍的山大多高大險峻,比家中的靈山要高上不少,自天上俯瞰而下,各山若一柄柄天劍刺破雲海。
劉霄聞顧及身後二人,駕風的速度放慢,雲氣悠悠地飄向了長明。
天日一點一點地升起,照散了山間的霧氣,柳行芳只覺真是一個好天氣,出去走走,再合適不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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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處,王棲雲則是有些焦頭爛額了。
栓馬道這處,來了位和尚,在這裡的弟子當即上報,王棲雲先是傳信給許玄和父親,便急急來此看護大陣。
他本以為是蓮花寺終於按耐不住,想要動手,不想來了見到的景象卻並非他所想的。
一位年輕的僧人,著一身古樸的月白色僧袍,赤足而行。
這地布了陣法,常年同東密來的邪物交戰,土地叫血氣和煞氣污穢,滿山都是一片枯黃之意,曾經的田地更是再也種不出任何莊稼了。
王棲雲來時,正好撞見這位僧人走入那【小煞風陣】,無數似刀兵般的髓紅煞風落下,但一觸這僧人就自行分開,並不沾一處。
原本盤踞在陣法外的妖物悉數化為飛灰不見,那僧人高唱一聲佛號,停了下來。
王棲雲這邊以率著一眾門人借著陣法對峙,見對方這修為深不見底,當下有些心涼,還是沉聲問道:
「這位大師,不知是何處來的,我門近來同那蓮花寺多有爭鬥,大師還是換條路走,莫誤傷了法體。」
「在下淨言,自北方來,欲見大赤觀主,並無惡意。」
言罷,這位僧人收斂了異象,任由陣法中的煞風落在自己身上,眉頭都未皺一下。
『至少是位聲聞後期的了,恐怕隨時就能成就法師登上法師的位子。』
對方似乎並無什麼惡意,這倒是讓王棲雲心安了些,眼下還不敢放這僧人過來,只是暫時制住了陣法,兩方就這樣靜靜候著。
過了少時,一道雷雲自天邊降下,傳來轟鳴之聲,許玄來了。
『怎的又來個和尚?』
許玄這邊雖然心裡有些忐忑,但還是握緊手中【恆光】,只要對方不是法師,都能斗上一斗。
這邊的王棲雲和駐守的眾弟子見許玄來了,都面有喜色,氣勢漸漸恢復,王棲雲上前,將之前發生的事一一稟告。
許玄仍舊嚴陣以待,不敢輕視對方那看起來平凡樸素的淨言分毫。
「是大月光寺的傳人,不必慌張。」
天陀的聲音終於響起,讓許玄心裡安穩上幾分。
「大月光寺,這又是個什麼傳承?」
「是北方的大寺,雖避世不出,但威名在外,這一脈是群講理的禿驢,不喜兵戈。」
這邊許玄稍稍放下心來,對方確實並未還過手,也未傷及門人,還助著將周邊邪物驅散。
許玄便收起法劍,開了法陣,上前沉聲道:
「我觀最近多有爭鬥,見了釋修,有些過激,還望大師見諒。」
這邊的淨言神色如常,甚至還有些愧意,反而歉疚道:
「是我不告而來,失了禮數,還望觀主見諒。」
「不知淨言大師有何事,欲要見我?」
這邊許玄見來人並無惡意,稍稍放鬆了些,陣法仍舊開著。
淨言看向四周,似乎有些難言之隱,湊近了低低說道:
「是同巫荒有關的事,便想著拜見許觀主。」
許玄當下警覺,神色嚴肅,讓眾人散去,引著這位淨言入了洛青。
這地方可是有築基大陣,那淨言卻依舊入內,看來是真無惡意,讓許玄放下心來。
當下入了天青峰,許玄引著淨言到了待客的偏殿中,這才沉聲問道:
「大師有何見解,這巫荒之事同我觀又有什麼關係?」
「許觀主自然是有些察覺,所以才引我入了山門,這邊有一物慾讓觀主一觀,便可知曉。」
淨言低低念了一聲佛號,自懷中取出一件物品來,是一有些破損的古畫。
這畫以獸皮為底,筆觸狂野,畫中是連綿的群山,中間多出一片如海淵般的天坑,無數毒蟲自山間鑽出,匯聚到周圍。
天空中是一片漆黑的夜,月亮與群山模糊,似乎要接到一處。在那天坑之上,紅雲洶湧,天火騰騰,雲端內若大日將出,散出萬道金光來。
許玄看著這畫,隱隱覺得這事情或許和自家傳承有關,但門中又全無記載。
他想著以心聲問問體內的天陀,但這老妖在這幅畫出現之時,就沒了動靜,好像縮了起來。
「許觀主,可曾聽聞過【禍毒】這一道統。
對面的和尚正色道,問了過來。
許玄點頭,心中有些驚訝,想了想,還是點頭應了。
「接下來可能會有些異樣,還請觀主做好準備。」
這邊淨言提醒了許玄,見對方答應,這次念誦其經文來。
一道若縈繞清冷月華的琉璃寶盒出現,上面貼滿了咒符,裡面似乎封著一寶珠或舍利,氣機微微流露,就幾乎要將許玄壓塌。
好在對面的淨言很快就收斂了異象,道了聲謙,只取了一道月華落在這古畫上,頓時這畫便生出幾分異象來。
許玄看了過去,體內那古碑竟然也有反應,一道清氣上浮,讓他的心神落到畫中去了。
萬蟲鳴叫,草木枯黃,那天坑之中出現一如太岳般的巨繭。
白色的蟲絲纏繞著周圍,黑密的咒文如水波般在山間流淌,無數情緒生發,但又都叫天上那輪明月托住,逐漸穩住了那巨繭的形態。
月光環繞於那巨繭之上,逐漸同那慘白的蟲絲結合,成了一層瑩白如玉的殼來。
天上那洶湧的紅雲終於動了,有位道人背劍走出。
他身著玄黑道袍,上紋丹雀火雲之紋,赤果奉仙之景,其形制同觀中那【丹雀】法袍相似,但在袖口處多了一圈繁複的星紋來。
許玄看不清那道人容貌,只是覺得心生親近之感。
金火奔行,天光大明,那道人起身,卻不拔劍,只是雙掌虛合,天幕頓時如遭擠壓,夜色、月華和焰光都被他壓為細細的一線,握在手中。
再看天上,夜幕已散,顯出蒙蒙似幻,如破鏡般的太虛來,那道人就將整片夜空握在手中,輕喝一聲。
「劍行。」
這聲音響起,許玄的三魂頓時去了二魂,七魄走了六魄,只覺一道好似天崩般的劍意,讓他整個人都要跟著坍縮為粉塵。
那巨繭破開,自其中鑽出一道青幽之光,頓時山間的毒物都長鳴起來,冥冥中有什麼停滯已久的東西開始運轉。
自此吉凶有跡,禍福自明,某些古老的藥方、蠱毒重新有了作用,許多毒物變化起來騰躍,無數上身有著刺青的蠻人狂呼。
「敬謝奉玄劍脈,大月光寺成道之恩,元相永不敢忘。」
自那青幽之光中傳來一道快意的聲音,許玄的心神便退回去了。
另一邊的淨言見許玄看畫看的入神,有些憂心起來,猶豫幾次,想要直接將許玄喚醒,但還是未動手。
他可從未見有人能看這古畫這般久,但這古畫一般就是將人震開,未曾傷過人,淨言這才等著許玄回神。
這邊許玄回過神來,關於那道劍意的記憶還在他心中迴蕩,那天崩地陷般的劍意像是將他的肉身和神魂都剖開了。
他的七竅頓時血流如注,神魂聚合又散,體內劍氣不受控制地運轉起來,將周邊事物攪得粉碎。
這時他體內的天陀終於沉不住氣了,許玄氣海雖然有那古碑護著,天陀躲在裡面倒是無礙,但許玄的神魂和五臟都要徹底粉碎了。
當下天陀也是發狠,血花漫長,無數黑色斑點匯聚,若天河一般向那道印象籠罩去,但一觸就化為飛灰,震得他也連連吐血,臉色蒼白起來。
『這小子是怎麼招惹到這東西的?』
天陀渾身戰慄,只是一道印象,記憶罷了,而非實在的劍意,就有這般威勢,他當年也是紫府巔峰的天妖,自認也接不下這一劍。
這邊的淨言見許玄的異狀,想起了師父的囑託,忙又祭出那琉璃寶盒,輕輕開啟,一道彩光流出,攜著一道月華落入許玄體內。
頓時一切安穩,許玄傷勢一點點好了起來,關於那道劍意的記憶逐漸沉寂,他的神魂和肉身在那彩光和月華的滋潤下恢復完好,甚至更勝以往。
那道【玉血天心術】的第二道異表竟然在這時成就了,他的額頂出現一道極細的縫隙,似乎有一道金光閃過,然後又再度恢復平滑,不顯異相。
到這時許玄才清醒過來,這邊的淨言一臉愧色,竟然屈身行禮道:
「許觀主,這事我始料未及,我奉師命而來,本是想著幫一幫觀主,但未曾想到有這禍事,實在是慚愧。」
這邊許玄倒是並無太多責怪這淨言的意思,他剛剛在那畫中,似乎見到了某些不得了東西,值得犯險,更何況還修成了第二道異表,倒是不虧。
這邊許玄扶起淨言,沉聲道:
「大師不必愧疚,我相信你也是出於好意,不曾料到。」
「只是如今可否講講這幅畫的關竅了?
這邊淨言見許玄卻是沒什麼傷勢了,放下心來,才低聲答道:
「道友可知曉古代上巫是如何成就【禍毒】這一道的?」
許玄正色,不顧周身廢墟般的光景,坐了下來,只見那淨言聲音有些空幽,像是來自上古,低低說道:
「【禍毒】是融合而成的道統,只是會和的兩道都有缺陷,這位上巫本就持【禍祝】,又要融匯【元毒】,以求圓滿。」
「這難度可想而知,自然不是一人就能成就的,當時我大月光寺和大赤觀祖上的道統都有相助。」
「這事跡篆刻在史書上,大道上,便成了這【禍毒】道統成就金丹的儀式。」
許玄面有異色,只是說道:
「淨言大師說笑了,我觀雖然傳承的久,但什麼都未傳下來,連功法傳承都無,如何能和那什麼道統聯繫上?」
淨言嘆了一氣,有些難言,湊近說道:
「這道統之間的淵源,可不是看我等怎麼想,功法怎麼傳的,其源流變化,氣數興亡,都在天上可見。」
「貴觀正是蜀國的一道劍脈分出的,自然得了名。就是原上那無空劍門,也是下宗偏支,不若許觀主的傳承出身之正。」
許玄神色有些難看起來,就是門中祖上再輝煌又如何,現在看來好處沒有,糟心的事倒是一堆。
「大師可否明說,這道統來歷同如今巫荒的動作,有何聯繫?」
這邊淨言低唱佛號,周身有月華湧起,那琉璃寶盒遮蔽了周圍,這僧人才正視許玄,沉聲道:
「若是許觀主是位紫府,巫荒那邊肯定會來親近,若是成就了劍意,那邊也願意等上一等,但如今只是劍氣,無紫府之望,對面可就等不下去了。」
「那邊想要再證【禍毒】,少不得一位沾染古蜀劍道氣數的紫府,助其脫劫。」
「我大月光寺也是當初有成道之恩,如今被請來相助,對方不敢如何,還不是因為我師父在世。」
「那邊想著的意思是,既然一位古蜀劍仙難尋,就鍛造一柄沾染氣數的劍來,再尋一劍仙執劍。」
「許觀主,還有無空劍門的掌門,都在這謀劃中。」
許玄背後滲出細密的冷汗,他好像能感覺到,自東邊傳來的一道幽深的目光,好似毒蟲一般盯上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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