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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4章 明月中秋夜

  第384章 明月中秋夜

  保康縣之名,源於北宋雍熙「保康軍」,意為「保靖康民」,大宣立朝後,才設立保康縣。

  雖說保康縣城建成不過百年,但這片區域很早便有百姓居住,甚至要追溯到楚先王熊繹。

  多少年戰亂,都未波及這些地方。

  

  原因很簡單,保康縣境內山巒重迭,溝壑縱橫,地勢起伏多變,山溝河流不計其數。

  嚴格點說,這裡也算是荊楚山林區域,有些村子常年封閉,自給自足,官府收糧稅都費勁。

  在亂世之中,也相當於一方桃花源。

  但如今,戰爭的陰雲同樣籠罩了此地。

  「哇!哇!」

  皎潔月光下,烏鴉時聚時散。

  幽深的峽谷山道上,密密麻麻全是屍體,既有天聖教徒,也有朝廷兵馬,殘肢滿地,碎裂的旗幟和兵器縱橫交錯。

  周圍山林,更是冒著濃煙火光。

  若有人從高處觀望,像這類破敗的戰場,保康縣境內,竟有大小十餘處。

  這便是如今的戰場形勢。

  鄂州之地,朝廷兵馬不足,都是從其他地方調來。而天聖軍和龍驤軍,則從小在山林中長大,擅於山林爭鬥,且占據地勢之力。

  他們化整為零,小隊人馬四處遊走偷襲,給朝廷軍隊造成了不小的麻煩。

  即便真武宮調動兵馬,有時也只能滅掉對方一兩支小隊,無法決定戰局。

  所以如今朝廷策略,就是藉助兵力優勢,穩步推進,不斷壓縮天聖教地盤。

  幸運的是,朝堂之上並未催促。

  一來這兩年糧食豐收,國庫充盈,有足夠的時間,將這神州腹地隱患徹底清除。

  二來朝廷也在藉此練兵,實驗新式火器戰法。

  荊楚山林這邊的戰局,已到了最後時刻,無論龍驤軍還是天聖軍,都已沒了取勝希望。

  當初轟轟烈烈,現在不過苟延殘喘……

  …………

  「唉~」

  遠處山道上,王道玄嘆了口氣,收回目光,「那些戰場若不早點收拾,不知會弄出多少孤魂野鬼,魑魅魍魎。」

  「根本沒時間。」

  宮逡回道:「天聖教弄出一支妖軍,都修有邪術,還用了新式火器,躲藏在山林中分散游擊。」

  「尤其是戰場周圍,真武宮的道長們做法事時,時常被偷襲,專門打黑槍,打了就跑,還是頭疼。」

  「大帥已經下令,不得私自脫離隊伍,入夜之後必須回到軍營,只能等戰後再收拾。」

  「早點走吧。」

  李衍抬頭,看著前方荒草叢生的山道,疑惑道:「這個地方,真有人住?」

  「有!」

  宮逡開口道:「前方群山之中,有個龍潭村,地處偏僻,出入山道十分險峻,並未受戰亂波及。」

  「龍潭村後山,有條古山道,傳聞是當初楚國先民所建,從那裡就能避開天聖軍,進入神農架。」

  「村中里正我剛好認識,在那裡休息一晚,明早就出發,入神農架。」

  「行,早點走吧,老沙我都快餓死了!」

  沙里飛嘟嘟囔囔抱怨道。

  他們這一路,連續打散好幾次敵襲,雖戰果輝煌,但也是日夜緊繃,來不及生火,乾糧都已吃光。

  這兩日避開主戰場,翻山越嶺,為隱藏行跡,只能吃些野果充飢,實在有些扛不住。

  宮逡自己也是一身疲憊,不再多說,帶著眾人在密林山道中穿梭。

  沒多久,眼前赫然出現一座陡坡。

  周圍草木蒼翠,但此地卻是怪石嶙峋,寸草不生,好似一頭巨獸裸露的骸骨,斜斜通向山頂。

  「就在這裡。」

  宮逡抬頭道:「其他地方,要林木太過茂密,要麼是懸崖峭壁,難以通行,只有從這裡翻山,最為便捷。」

  望著這奇特地形,王道玄忍不住從懷中取出羅盤,查看一番後,皺眉道:「此地寸草不生,地陰之地雜亂,前方無水,左右無靠,乃是凶地啊,沒出過什麼事嗎?」


  宮逡愣了一下,「這龍潭村我來過幾次,村中有耕田,還有一個大水灘,加上獵戶不少,過的還算安穩,並未出過什麼事。」

  「哦?」

  王道玄又看了下山頂,「這就有些奇怪了,村中是否有什麼廟宇或鎮物?」

  宮逡連忙回道:「山坡之上有座祖師廟,年代十分古老,香火旺盛。」

  「這就難怪了。」

  王道玄恍然大悟,「原來早有高人做了布置。」

  祖師廟內,供奉的是老子。

  若香火旺盛,必然能護佑一方。

  正如宮逡所言,這怪石嶙峋的山坡,雖看上去可怕,皎潔月光照耀,更是光怪離奇,但卻沒什麼危險。

  就連野獸也不見一隻。

  沒多久,眾人就爬上了山。

  果然,不遠處山坡上,赫然矗立著一座古廟,修建並不華麗,外牆乃大大小小的岩石,混著泥漿堆砌而成。

  院門緊鎖,裡面也是漆黑一片。

  「汪!汪汪!」

  老廟內拴著狗,感受到他們氣息,立刻狂吠。

  吱呀~

  廟門立刻打開,三名渾身酒氣的漢子,佩刀持弓,驚慌失措從裡面沖了出來。

  「什麼人?!」

  還未看清,他們便已拉開弓箭。

  「陳二狗子,是我!」

  宮逡連忙開口阻攔。

  「是,宮大人?」

  其中一名乾瘦的漢子,連忙摁住同伴弓箭,「別亂動,這位就是宮大人,當初幫過咱們村。」

  「大人,您怎么半夜進山了?」

  「路上耽擱了時間,雲道長呢?」

  「進山採藥了,好幾天都沒回來,您要去周里正家吧,小子給您帶路。」

  「不用了,最近不太平,你們守穩點,怎麼守村都敢喝酒,簡直亂來!」

  「大人您說的,咱們這窮鄉僻壤的,誰願意來啊……」

  寒暄一番後,宮逡就帶著眾人繼續前行。

  李衍則扭頭看了一眼,眉頭微皺。

  不知是不是錯覺,他竟從那祖師廟中,聽到了一聲蒼老的嘆息。

  莫非是裡面俗神?

  雖說奇怪,但李衍也沒有查探。

  他們另有要事,路上已耽擱許久,沒必要在這裡節外生枝。

  從山上往下看,龍潭村就清晰可見。

  只見下方群山環抱,形成一個小盆地,中心有座湖泊,湖邊則有個村子,約莫百十戶人家。

  月光照耀下,不少宅子都亮著燭火。

  王道玄看了一下天空的月亮,忽然一拍額頭,笑道:「這幾日匆匆趕路,差點忘了,今日已是八月十五,中秋月圓之夜。」

  順著山坡向下,沿途梯田層迭。

  「有賊!」

  呂三忽然開口,指向前方。

  只見明月瓜田下,有幾道黑影正在忙碌,鬼鬼祟祟,偷出幾顆大瓜。

  沙里飛樂了,「好麼,這中秋月圓夜,不跟人家人團聚,反倒出來做賊,沒見過這樣的。」

  「諸位誤會了。」

  宮逡啞然失笑,連忙解釋道:「這是我鄂州習俗,名叫摸秋送子。」

  「中秋之夜,月亮升起時,到別人家偷瓜,還必須弄出動靜,讓主人家出來叫罵,罵的越難聽越好…」

  「偷到瓜後,就打扮成小孩模樣,並且掏個洞,放上紅辣椒。敲鑼打鼓,送到無子人家,祝人早生貴子。」

  「當晚婦女就得把瓜娃子放在床上睡,實不相瞞,我娘當初就是這樣懷了我。」

  「瞧,估計東家馬上要出來…」

  話音未落,就見不遠處農家小院,木門忽然大開,竄出一名剽悍婦女,兩腳蹦跳跺地,指著幾人破口大罵。

  那罵人的話,要多難聽,有多難聽。

  這剽悍婦女鼓足全身的勁,目紅耳赤,唾沫橫飛,明顯是在趁機過嘴癮。


  就連李衍等人,都聽得渾身不自在。

  那幾個「偷瓜賊」,更是手忙腳亂,從瓜田中跑出,抱著十幾顆大瓜,抬腿就跑。

  這些「偷瓜賊」,都是半大不小的少年,許是興奮刺激,讓其中一名少年腳下拌蒜,直接撲倒在地,手裡的瓜也扔了出去。

  「蠢蛋!」

  為首的少年看到後,頓時大急。

  這摸秋送子也有講究,若是偷到的瓜碎了裂了,都是不吉利,給誰家也送不出,被父親知道了肯定要罵。

  他手裡抱著兩顆冬瓜,根本騰不出手接,只得身子一彎,來了個蠍子擺尾,將一顆瓜夾在後腿上。

  瞧這功夫和反應,分明是練家子。

  但其他少年,卻根本反應不及。

  呼!

  就在這時,眾少年只聽風聲呼嘯,眼前就突然出現個男子,伸手輕輕一撈,將另一個瓜握在手中。

  來者,正是李衍。

  「鬼!」

  幾名少年嚇了一跳。

  「鬼什麼鬼?」

  為首的少年一聲訓斥,隨後渾身緊繃,後頸毛髮乍起,「你是什麼人?來我們村做什麼?」

  「周虎子,不得無禮!」

  宮逡連忙走過來,沉聲開口道:「這位是貴客,我們有事找你爹。」

  「啊,宮大哥…」

  這為首的少年濃眉大眼,身板健壯,看到宮逡,立刻滿臉欣喜,「我爹在,快隨我來吧!」

  「狗子接著,別再掉了!」

  說罷,小腿一彈,那枚冬瓜就落在後方少年手裡,李衍也微微一笑,將冬瓜遞給對方。

  叫周虎子的少年,在前方帶路,而其他少年,則不停偷偷打量李衍一行人。

  沒辦法,他們實在太過醒目。

  無論人魈武巴,還是呂三身後蹦蹦跳跳的小白狐初七,胸前布兜里的鷹隼,都讓他們十分好奇。

  宮逡見狀,怕李衍等人不高興,就連忙轉移話題,開口問道:「虎子,今年摸瓜,怎麼弄這麼多?」

  周虎子猶豫了一下,低聲道:「宮大哥,你這兩年沒來,不知道情況。」

  「村里已經兩年沒人生娃娃了,也不知咋回事。對了,山上的雲道長說,要進山採藥,專門讓生娃娃,但進去幾天了都沒出來…」

  「沒娃娃?」

  宮逡也愣了一下,眉頭微皺。

  這不生娃娃,可是大事,若是時間長了,村里肯定謠言四起,說不定還會弄出什麼禍事。

  但他另有要事,也顧不上搭理這些。

  說話間,眾人已來到村子中心。

  這裡靠近湖泊,和鄂州其他地方一樣,以宗祠為中心,不同的是宗祠靠近湖邊。

  村子貧困,就連最有錢的里正,也不過是個獵戶,院子建的寬敞一些,遠遠比不上其他地方土財主。

  此刻院門大開,一名老婦已等在門口,看到周虎子就抱怨道:「你這娃,咋這麼費勁?快點,別誤了時辰…」

  說話間,就看到了宮逡一行人,連忙對著裡面呼喊道:「當家的快出來,宮大人來了。」

  院子裡立刻跑出一名漢子,身形高大,滿臉絡腮鬍,身著嶄新布袍,同樣濃眉大眼,和周虎子有些相似。

  「宮大人!」

  這漢子一臉驚喜,隨後看向李衍等人,「這幾位是……」

  「這幾位都是貴客,進去再說!」

  宮逡與這周里正,顯然十分熟悉,根本不廢話,直接帶著幾人進入院中。

  院子內,早已擺了方桌。

  方桌之上用木頭搭了架子,擺滿各色供品,還有月餅,香燭和五供養自然不可少。

  這叫「供月樓」,祭月所用。

  「諸位請!」

  周里正心中忐忑,帶著幾人進入房中。

  他兒子周虎子,將冬瓜交給母親做娃娃後,就心中好奇,裝作沒事幹,溜達到堂屋門下偷聽。

  「哦,諸位要進神農架?」


  「正好,我明日也要進山,幫諸位帶路…」

  「周里正進山做什麼?」

  「唉~雲道長几天都沒出來,怕是…」

  吱呀!

  房門忽然打開,把正在偷聽的周虎子嚇了一跳,只見一名滿臉兇相的光頭漢子對他嘿嘿一笑。

  周虎子打了個哆嗦,連忙走遠。

  「兔崽子…」

  沙里飛一樂,再次關上了門。

  眾人在裡面商議了一會兒,周里正當即出門,給李衍他們安排住宿和吃食。

  李衍等人也是趕了好時候。

  正好中秋夜,周里正是村里最好的獵戶,抓了一頭鹿,還捕了不少河魚,雖說是鄉野小菜,沒什麼講究,但也做得色香味俱全。

  酒肉下肚,多日來的疲憊一掃而空。

  周家的人也在忙碌。

  那些偷來的冬瓜,很快被婦女們打扮成一個個胖娃娃,前來幫忙的村民們敲鑼打鼓,將冬瓜娃娃送向各家各戶。

  院子裡,周里正則帶著一家人焚香,舉行祭月儀式。

  「又是一年過去了…」

  王道玄望著天上明月,又看了看關中方向,眼中閃過一絲黯然,「沙老弟,待會兒隨我去湖邊,擺個法壇,祭祀一下兄弟們親人。」

  「行!」

  沙里飛正色點頭,隨後餘光一瞥,看到李衍正皺著眉頭,似乎在側耳傾聽。

  「衍小哥,怎麼了?」

  「噓,別說話,我聽著有女人在哭…」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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