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血腥謀劃
欒迷沒能見到玄姬。
因為玄姬「恰好」生病。
他只能面色鐵青的離開宮城。
宮中,玄姬描摹著眉間朵朵孤寒梅,粉紅湛湛,栩栩如生,侍女望著琉璃鏡中的絕色容顏,忍不住贊道:「公主,您的容顏真是上天所賜,奴婢似乎真的嗅到了寒梅之香。」
玄姬心中暗笑,她的雪上驚鴻之術,愈發精進,那寒梅之香,自然不是假的。
她落下最後一筆,溫聲問道:「欒迷離開了?」
「是,公主。
欒氏家主方才離開了宮城。」
玄姬站起身,裊裊婷婷,有若春風拂柳,又若豐花盈語,輕笑一聲,帶著一絲譏誚,「焦慮、擔憂、未知,既而恐懼,真是折磨人啊。
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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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見國君。」
……
欒迷回到府上,侍女上前摘下衣裳。
又奉上溫好的酒。
他與門客家臣共同飲酒,飲酒到一半時,借著酒勁,長吁短嘆道:「此番沒能見到正夫人和國君,我越想此事,就越擔憂啊。
難道國君受到田常那卑賤之人的蠱惑,對我生出殺意?
難道國君真的要將國相之位授予國慧子?
否則怎麼會不見我呢?」
席中門客家臣臉上紛紛露出明顯的擔憂,這件事誰也說不準,萬一是真的,那整個欒氏都可以說危在旦夕!
當初齊國最強的上卿家族慶氏,僅僅幾天就被滅族!
一著不慎,慶氏的昨天就是欒氏的明天!
欒城子頗為焦慮道:「大兄,我們必須要見到國君和正夫人才行,田常狼子野心,他有大的企圖!」
欒氏家臣唐和更是直接抱拳凝重道:「家主,我府上有一個勇士,武藝極其高強,能一箭射殺猛虎。
我幫他埋葬了他病死的母親,所以他效忠於我,願意赴死。
若是家主願意,臣可以讓他去刺殺國慧子!
只要國慧子死了,國相之位就一定會落在家主身上,到時候我們就能對國氏斬盡殺絕!」
春秋戰國時代的政治爭鬥就是如此的殘酷,宋朝以後的貶謫完全不同。
失敗者大多數都會被直接殺死!
就連國君都不例外,春秋時期有名的權臣,基本上都弒過君主,至於廢立國君,那根本就不叫事兒。
因為太常見了!
那些失敗後僥倖未死的公子,大多數都是直接流亡外國,直到時機成熟,才會由國內的臣子,或者其他諸侯送回來繼承君位,頗有種上古習氣未滅的味道。
欒迷一聽眼中頓時一亮,沉思起來。
當初滅掉慶氏,是他以國君的名義召集慶氏家主進宮,然後在進宮的路上埋伏了刀斧手,直接將慶氏家主剁成肉泥。
然後將慶氏滅族,又聯合其他的卿大夫瓜分了慶氏的領地。
現在未必不能如此滅掉國氏這個競爭對手!
欒城子一見就知道兄長動心了,他連忙制止道:「大兄不可!」
欒迷微微皺眉看向自己的弟弟,疑聲問道:「三弟,為何不可?」
欒城子急聲道:「慶氏當初雖然強,但齊國中卻到處都是敵人,所以我欒氏一動手,就能夠滅掉慶氏。
但國氏卻不是如此。
國氏和高氏,都是姜姓旁支公族,一向同進同退,如果殺死國慧子,得利的一定不是我欒氏。
反而我欒氏,因為先滅慶氏,又滅國氏,一定會為人所忌憚,成為卿族中的眾矢之的。
若是其餘卿族借著此事,反過來攻滅我欒氏,那又該怎麼辦呢?」
欒城子說的又快又急,到了最後甚至到了嘶吼的地步,他實在是太著急了。
嘶!
隨著欒城子一番話,屋中頓時一靜,幾乎每個人都仿佛被一盆涼水從頭直接澆下來,冰寒徹骨。
欒迷臉色幾次變化,「三弟,你最聰慧,你說我們有什麼辦法能破解現在的局面?」
眾人都將目光投向欒城子。
欒城子沉思一番後緩緩道:「大兄,您覺得國氏為相這件事有沒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欒迷頓時憤然道:「此番本就該輪到我欒氏為相,國氏橫插一腳,真是可恨。
國慧子難道是將齊國當成他國氏的了不成?他以為他是當初的慶氏不成?」
誒?
欒迷有些反應過來了。
欒城子朗聲大笑道:「大兄,當初慶氏被滅,不就是因為占據國相之位不放嗎?
甚至仗著扶助國君上位的功勞,就跋扈非常,欺凌君上!
國慧子為人本就猖狂,若是他再擔任國相之位,定然會和其他各家產生矛盾。
大兄如果主動謙虛的讓位,說自己的德行不如國慧子,並且奉上貴重的禮品,我府上有衛國的美人,名衛姬,擅長歌舞,可以一併獻上,定然能夠使他放下戒心。
國氏若是登上相位,那其餘的卿族,還有田氏,必然是坐不住的!
而且現在國君和正夫人信任國氏,我們還能藉此機會,緩和與公室的關係,豈不是一舉數得嗎?」
讓位本該落到自己手中的相位!
欒城子的話不得不說是驚人之語,欒迷滿臉的糾結,他起身在屋中踱步,難以下定決心。
欒城子見狀心中不僅焦急起來,這有什麼需要想的?
他再次急聲道:「大兄,待覆滅國氏再次壯大之後,國相之位不還是落在您的手中嗎?」
欒迷有些心煩意亂,終極還是揮揮手道:「就按照三弟你說的去做,儘快準備禮物,我明日一早就去國慧子府上,為他造勢!」
見到大兄終於下定決心,欒城子也終於放下心來,拱手笑著說道:「那我現在就去為此事造勢,務必要讓整座臨淄都知道這件事。
那些想要看我欒氏和國氏鷸蚌相爭的人,這次算計可是要落空了。」
一行人皆強顏歡笑的離開,等到眾人都離開後,欒迷再也忍不住,就這麼放棄國相之位,他心中的氣憤簡直無可言表,一把將身邊的柔弱無骨舞姬拉過來,按在地上力挺,「國氏!田氏!都給我死!」
……
翌日。
轟隆作響的馬車從欒氏府上駛出,車上放著紅布所蓋的物件,欒氏這幅架勢頓時吸引了臨淄城中國人的注意,紛紛猜測欒氏這是又要去宮中。
欒迷面容平靜身著華服,靜靜聽著議論沒有說話,馬夫在前面趕車,一眾門客家臣跟在後面小跑著。
「誒?這不是去宮中的路啊?」
有路人提出疑問。
不多時,欒氏馬車在國氏府前停了下來,這一幕頓時跌碎了無數人的眼鏡。
「欒氏家主竟然來拜訪國氏的家主?」
「前些時日不是有流言,二人正在爭奪國相之位嗎?」
「不知道這欒氏家主心中在想什麼。」
欒迷讓下人去送上拜帖。
而後站在車上向左右路人拱手道:「諸位國人,今日我欒迷來拜訪國氏家主,乃是因為最近城中有一些不妥的流言。
有關於國相之位,雖然按照齊國慣例,輪到了我欒迷執掌,但我欒迷又豈能因為一己之私,而置我齊國大業於不顧呢?
國氏家主國慧子,身份貴重,有治國大才,國君稱讚他有管仲的風采。
我才能猥瑣,遠不如國氏家主。
昨日我想要進宮向國君推辭國相之位,可惜沒能見到國君,我很是擔心那些風言風語,使人心出現什麼錯亂。
所以今日先來拜見國氏家主,述說我的心緒啊!」
欒迷這一番話宛如驚雷般砸在了每一個人腦袋上,就算是不參與政治的普通國人也知道他在說什麼。
誰都想不到這番話竟然會從欒迷的口中說出。
那些一直關注著這裡的卿大夫之家,更是腦袋嗡嗡作響。
他們太震驚了!
這番話說出來,和直接投降有什麼區別?
到底發生了什麼,怎麼欒氏突然就投降了?
莫說他們。
國氏府上的國慧子接到拜帖後,都在疑惑欒迷來拜訪自己做什麼,禮節讓他出來迎接欒迷,而後他就聽到了欒迷那一番話。
他當場愣在門前。
不是?
發生什麼了?
為什麼自己什麼都沒做,欒迷就放棄了?
下一瞬狂喜就充斥了國慧子心田。
難道那些有關於國君的傳言是真的?
所以現在欒迷主動前來求和?
欒迷看到了國慧子走出來,他連忙下車走到國慧子面前,躬身作揖道:「慧子公,迷有禮了。」
國慧子一邊回禮,一邊心中再次升起懷疑,就算是來求和也不至於這麼尊敬自己,難道國慧子真的被自己所折服,是要搞好關係的?
國慧子自視甚高。
欒迷說自己不如國慧子,國慧子真想說,巧了,他也覺得欒迷不如自己。
「慧子公,那些說迷要和您爭奪國相之位的流言,實在是不知道從哪裡傳出來的。
現在齊國艱難,唉,我時常很是憂慮啊。
現在看來,齊國中只有您擔任國相,才能夠解決這些艱難之任了。」
欒迷長吁短嘆,抬著頭,憂國憂民,簡直要落下淚來,國慧子心中大定,熱情的說道:「我實在是惶恐啊,當不起欒公這樣的稱讚,還請隨在下入府,在下要好好招待您,用最香醇的美酒,以及最溫柔嬌嫩的女子。」
二人在國氏府前執手相互笑意盈盈說著話,倒真的像是一對如同伯牙子期一般的知己了。
欒迷卻好似想起了什麼,「慧子公,這是我為您準備的賠罪之禮,這是從衛國而來的舞姬,腰肢纖細若盈花。
至於入府就不必了,在下還在去宮中覲見國君,早日將國相之位撇開。
咦?
不如慧子公和我一同進宮,慧子公早一日為相,我齊國也早一日有興盛之相啊。」
國慧子頓時意動,俗話說夜長夢多,若是能儘早拜相,那自然更好。
他輕撫長須,心中已經完全被成為國相填滿,只略作思考,就沉聲道:「欒公稍等,待我進府收拾一番,就同你一起進宮拜見國君。」
說罷,國慧子等在府外,國慧子一邊安排人將欒迷帶來的禮物以及美人帶入府中,一邊匆匆往後院去。
但他剛走進正堂,門客家臣就匆匆而來,臉上都帶著明顯的焦急道:「家主,您真的相信欒迷會主動讓出國相之位嗎?」
國慧子冷哼一聲,頗不滿道:「難道你們覺得我沒有做國相的才能嗎?
古來有多少能夠折服政敵的英傑呢?
現在欒迷自認才能不足,再加上國君和正夫人都屬意我,他知道自己難以和我競爭,於是向國君舉薦我,這難道不是正常之理嗎?」
國慧子這番話也算是有理有據,當即就震住了眾人,細細想來,國君已經表態的情況下,欒迷做不成國相,那做個順水人情,緩和與國氏的關係,也是非常正常的。
經過欒迷這一鬧,玄姬故意放出來的那兩條假消息,卻在幾乎所有人心中,都變成了事實。
所有人都覺得,玄姬和齊侯都屬意國慧子做國相。
這不得不說是個天大的誤會。
鷸蚌相爭的局面,因為欒迷的光速滑跪,變成了國慧子一枝獨秀。
在國氏府邸前圍觀的眾人,一些人依舊在盯梢,還有一些人則飛快的回到自己主家去回報消息。
畢竟局勢變化的太快了。
最為關注兩家的就是田常,他也是卿大夫中,第一個欒氏和國氏之事的。
他臉色變了數次,最終身為頂級陰謀家的忍龜神功發動,沒有將堂中砸個稀巴爛。
「挑撥國氏和欒氏的計劃一直都很成功,突然遭遇挫折就是因為那些突然出現的流言,以及國君和正夫人不見欒迷,結果讓欒迷心生恐懼!」
田常表面上和欒氏以及國氏的關係都不錯,所以他知道之前欒迷是不可能讓出國相之位的。
他很快就分析出了欒迷態度變化的原因。
「即便是知曉原因,但現在時間太緊,已經來不及做什麼了!」
田常又焦慮,又覺無奈。
欒迷和國慧子馬上就要進宮面見國君,一旦二人進宮,難道國君還能將二人的訴求駁回不成?
那是對兩位上卿的羞辱!
到了那個時候,可就不是國君一個人說了算的!
畢竟齊國不是國君一個人的齊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