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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5章 告別

  「高肇。」尉窈獨處廨舍,也僅口型吐述這個名字,沒有出聲音。

  前世皇帝的舅舅高肇權傾朝野時,尉窈已和奚驕失去聯繫,她十九歲枉死的那年,僅從宗隱的醉話里聽到高肇是害彭城王的禍首,至於高肇進入朝堂的時間,怎麼一步步受寵專權,又是怎麼害彭城王的過程,她一概不知。

  這樣也好。

  免得她思考對策時,受前世記憶的影響。重活一世,她改變了,身邊的人就會改變,要是執著於前世經歷,就相當於在新棋局裡蒙眼走老路。

  「高月恩進內宮占住重要位置,是陛下要特意抬舉母族勢力,那麼抬舉高肇的第一步,是何官職?」

  隨著思路,尉窈掃視滿屋的公文,她讀書之餘的時間,每天少睡、減一頓飯,全用在閱讀各曹各部的公文上面,為的就是廣記消息,待需要分析問題時,在腦海里隨時抽取而用。

  

  「明白了,任城王被免去尚書右僕射後,此職一直空缺,任城王幾次三番推辭陛下授他的州官,非不願離開朝堂中心這麼簡單,還在試探陛下許不許他復右僕射之職。」

  按道理,任城王的功勞遠遠超過犯的錯,又是陛下的長輩,恢復原職不過是一紙詔書。陛下裝糊塗,那麼右僕射一職,便是陛下蓄意留出來的。

  姜真是老的辣!

  尉窈自愧不如,她思考此問題,竟比任城王遲了這麼久!

  繼續揣測沒有意義了,尉窈已有籌劃,恰好內寺的鐘聲停,她重新閱看公文。

  北宮苑西側的北海王府。

  誰能想到呢,白天威風凜凜的太傅元詳,正在母親寢室的外間罰跪。

  原因是高太妃從瑤光寺回來後,越想被尉窈算計的事越窩囊,然而朝廷的旨意不可違背,可是元詳下朝知道這件事後,沒當回事,竟想用府里的粗使僕役和寵妾替換,代替寵妾去奚官署勞役。

  高太妃的怒火終於找到發泄口!

  「我讓你分不清輕重!」

  「為了群物件似的賤妾,把我們母子置於險地嗎?你是不是恨不得皇帝猜疑我們!」

  就這樣,高太妃罵一句,打一棍子,把元詳的背打成整片淤紫。

  夜半時分,高太妃終於熬不住困,來元詳跟前嚴厲交待:「今晚起,你好好待劉氏。我知道你不喜她,但正因為有這麼個家道中落的妻子,不能帶給你妻族勢力,方能免皇帝的猜疑。」

  元詳耷拉腦袋應「是」。

  高太妃語氣陰森:「她兄長出了事,沒連累到她,要麼是皇帝故意噁心我們母子,讓落魄世族的女子繼續為你妻室,使京都貴族嘲諷我們,要麼,是皇帝仍想抬舉劉家,做給那些南邊歸順的世家看的。不管皇帝是哪種用意,這段時間你面上都得哄好劉氏!將來我們母子稱心時,隨你休劉氏、選姬妾!」


  元詳鬱悶轉喜:「好,我現在就去哄劉氏。」

  北海王妃的寢居位置非常偏,元詳不覺得是自己苛待妻子,反而滿心嫌棄大半夜還折騰他,得走這麼遠。

  「怎麼還沒睡?」

  正在抄寫佛經的劉氏抬頭,臉上掛著明顯的淚痕。「夫君這麼晚過來,是為著府里姬妾的事麼?」

  廢話!元詳忍住不耐煩,故作從容道:「妾的事,都是小事,我過來是跟你說,劉文遠的案子已經結了,和你、和你阿兄劉輝都無關,只要你和以前一樣守規矩、順從識趣,當好王妃,就永遠是王妃。」

  劉氏感激承諾:「夫君放心,我知道該怎麼做。」

  她低眉斂目坐到元詳旁邊,聲更柔順道:「我知夫君愁悶,身為妻子,理當為夫解憂。我會幫夫君物色新的美人入府,只要不改成妾籍,夫君納再多的美人,都不違反朝廷詔令。」

  元詳斥道:「休要多事!」

  劉氏朝外間輕喚:「柿兒,進來,服侍王休息。」

  婢女柿兒是劉氏的陪嫁,過了嫁人的年紀,愁嫁和總想勾搭人的風韻正是元詳喜歡的。

  劉氏起身,後退。

  屋裡只燃著一燭,邊邊角角昏暗,僅照亮眼前。隨柿兒走近,二女的輪廓在明、暗裡交換。劉氏以端莊姿態說媚言囑咐,和柿兒以婀娜姿態回規矩之「是」,形成燭火明、暗般的反差,霎那間讓元詳來了興致。

  劉氏悄步離開屋子,走動間,恭順神情步步消退。

  「元詳,柿兒是吉祥名,我知道你遇到糟心事時,喜歡一切好寓意的事。這麼多年,我不為你喜,可我沒有一天不琢磨你,我知道你喜歡什麼樣的女子,放心吧,柿兒會如你意的。」

  六月二十,尉窈休沐。

  她與夫君和陸葆真約好了去郊外馬場,因為州官考核一事繁瑣,她昨晚宿在中書省了,清早才匆匆出皇宮。

  今日烏雲遮空,飄著毛毛細雨。

  她把傘微微傾斜,才從東掖門出來,就和對面另個執傘的人對上了。

  她往左讓道,此人同時往左避讓。

  她改往右,此人也往右。

  尉窈抬傘抬頭間,看清是奚驕。

  他進宮幹什麼?難道有入仕機遇了?

  「奚同門。」

  「尉同門。」

  二人各退一步招呼,誰都不向對方露一絲笑,一個生怕對方殘留情意,一個生怕對方知道自己還殘留情意。

  「我有事……」


  「我有事……」

  尷尬的異口同聲,又同時彼此微點頭,就當告別了。

  到底是奚驕沒忍住,回望尉窈背影,視線里,傘骨滴淌雨水阻隔,仿佛無法強留的姻緣,點點滴滴都是遺憾。

  外城北郊有朝廷的馬場,民間自願向朝廷獻馬的,經過登記後,都可把馬匹在此區域內放逐。

  陸葆真放十匹馬歸于田野,這十匹馬是離開平城前,長孫無斫送她的。「就在這裡告別吧,前方草肥水甜,去吧,去吧。」

  馬有靈性,每匹馬都在她掌心裡拱一拱,才頂著微風細雨,撒蹄奔向遠方。

  看著這一切的元茂悄悄跟尉窈說:「我原以為葆真傻,不知長孫無斫的心思,看來還是明白的。」

  下個月初,陸葆真就和盧文符結婚了。

  今早和奚驕錯身而過的情景在尉窈眼前閃現,迅速被元茂的臉龐替代。她拉緊他的手,說道:「珍惜該珍惜的緣,茂郎,願你我往後無論晴天、風雨,都在一起。」

  元茂使勁點頭,附耳加一句:「尤其晚上。」

  (還有更新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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