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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大智大勇之人

  山西太原,撫台官署。

  書房內,巡撫曹爾禎的眉頭皺成了一團,臉上露出了十分為難的神色。

  他並不是一個老牌的閹黨。他是萬曆二十六年的進士,從萬曆三十年擔任工部主事開始,一直主攻水利。直到天啟元年,也不過混了個山東參政。

  直到這一兩年,熬出資歷了,他的官才越做越大,而且漸漸悟到了為官的真諦。

  做官,最重要的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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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公正嚴明?奉獻清廉?還是造福一方百姓?

  其實都不是。

  答案其實很簡單,那就是找一個好大腿,然後緊緊的抱住。

  就比如那崔呈秀,原本因貪污被檢舉罷免,沒想到抱上了魏忠賢的大腿後,不僅煥發了第二春,還一路扶搖直上,坐上了兵部尚書的位置。

  還有那周應秋,只因豬蹄煨得一流,把魏忠賢和他侄子給伺候舒服了,竟升至左都御史。

  顧秉謙就更別提了,以七十歲的高齡讓兒子認魏忠賢為爺爺,自己順理成章做了魏忠賢的兒子,因此當上了內閣首輔。身為首輔,大小事情卻全聽魏忠賢的旨意,可以說是諂媚之極。

  而就連魏忠賢本人,剛開始也只是一個走投無路的小混混,只因抱上了皇帝乳母這個大腿,雖大字都不識一個,竟也能入主司禮監。

  『他們能抱大腿,我為什麼不能?』

  按照這個指導方針,曹爾禎終於邁出了非常關鍵的一步。

  他不僅為魏忠賢建立生祠,還上三疏稱頌。各種馬屁輪番著來。終於在今年為自己爭取到了戶部尚書、太子太保的恩榮,還蔭一子入國子監讀書。

  只可惜,這恩寵還沒享受幾個月,閹黨竟開始搖搖欲墜了。尤其是這兩天來,許多閹黨都在家寫奏疏上奏,內容出奇的一致,那就是反省己身,推辭榮寵。

  但曹爾禎卻陷入了猶疑,他折騰半生,土埋半截兒了,才得到了太子太保的稱號,若就此棄了,還真有些捨不得。

  此時一旁的心腹龐師爺在苦口婆心的勸道:「東翁,不能再猶豫了,趕緊上書自省辭銜吧。崔呈秀已倒,我看這魏公公,恐怕也就這一兩個月了。」

  「尚不至於如此吧......」曹爾禎仍抱著一絲僥倖道:「朝中依附於廠公的人何止百千?皇上真要把廠公拿下,牽動的可太多了。五虎落馬,無非是對廠公的敲打罷了。本官倒覺得,皇上應該不會對廠公下手。」

  那龐師爺跟了曹爾禎多年,毫不客氣道:「東翁,您這個是僥倖心理,絕不可取。依附廠公的雖多,但大多都是像東翁這樣不得已依附的。上午廠公倒台,下午他們就會上疏附和,絕不會多等一天。我們今日上疏,雖保不住兵部尚書和太子太保的虛銜,或許還能保住山西巡撫的位置。若真要等廠公倒了再上疏,那一切可就晚了啊!」


  曹爾禎一時被龐師爺給說住了,可還是捨不得上這個奏疏,正沉吟著,從門外走進一個侍從,躬身稟告道:「啟稟老爺,保德州城守備姜宏在外面求見。」

  曹爾禎正在煩躁中,哪有功夫跟一個守備打交道,一揮手道:「不見不見,讓他有什麼事情,去和岢嵐道陸士光說。不要擅自越級,不合體統。」

  「是,老爺。」

  侍從得令退下,不一會兒的功夫,又走了進來。

  「又怎麼了?」這下輪到師爺不耐煩了。

  那侍從沉聲道:「那守備說,保德州千戶所的一個王百戶,把保德城外面的生祠給砸了。」

  「嗯?他說給什麼砸了?」龐師爺頓時一臉驚訝道。

  曹爾禎也立刻將注意力也轉了過來。

  「那守備說,有個叫王少鈞的百戶,把保德城外為魏公公建的生祠給推平了,魏公公的塑像也被砸毀了。」

  曹爾禎和龐師爺面面相覷,不由自主的一起站了起來。不同的是,龐師爺一下子便了站起來。而曹爾禎腿腳不利索,只能顫顫巍巍的起身。

  「好傢夥,竟然有如此膽大之人?」曹爾禎倒吸一口涼氣道:「快把他叫進來,本官要親自問話。」

  「是。」

  那侍從躬身領命,正要離開,卻聽師爺突然擺擺手道:「等等!」

  他看向曹爾禎,沉聲道:「東翁,茲事體大。尚不知對方的真實目的。您就不要出面了,讓學生先去問問話吧。」

  曹爾禎對這個龐師爺一向是信得過的,立刻道:「也好,那就交給你了。」

  龐師爺點點頭,對侍從道:「走,咱們一起前去。」

  目送師爺離開,曹爾禎獨自留在書房,宦海生涯幾十年,此刻竟有些心神不寧。

  山西最大的生祠在太行山,是他主持修建的。從那之後,大大小小的生祠就像是雨後春筍般,在山西遍地開花。

  這些生祠無論大小,都代表著對廠公的敬意。連自己都不敢妄動,一個小小的百戶,真有這個膽量嗎?

  他記得前不久關於生祠這個問題,皇上還親自下令,沒建的生祠不必再建,但是已經開始建的也不必停,繼續建下去即可。

  此刻這個百戶將生祠拆除,算不算是違背聖意?就算皇上不追究,若魏公過段時日緩過來了,以他那睚眥必報的性格,是否會以為是自己的授意而針對自己?

  他已年過花甲,身體雖還矍鑠,但腦袋已愈發的遲鈍,思來想去,竟一點頭緒也理不出來。只覺得茫然不得自解。


  過了好一會兒,龐師爺才走進了房間。他手中握著兩封摺子。

  「怎麼樣?」曹爾禎立刻問道。

  龐師爺將摺子放在桌上,眼中閃著異樣的神情道:「這個王百戶,竟真的把生祠給砸毀了!」

  「區區一個百戶,竟真的如此大膽?」曹爾禎十分不理解道:「此人意欲何為?」

  龐師爺沉聲道:「這王百戶的摺子中,通篇寫的都是那李振才如何勾結土匪,如何孝敬魏公的侄子魏良卿。但那李振采一個千戶,又怎麼可能和魏良卿搭上話?毫無疑問,他想要彈劾上司李千戶,但是又擔心自己的分量不夠,便直接把生祠給砸了,攀扯到魏公身上,想以此引起上面的重視。」

  曹爾禎面露不屑道:「此人彈劾上司,攀扯魏公,膽子可當真不小。看樣子,也是妄人一個。」

  龐師爺搖了搖頭,沉聲道:「東翁,我卻覺得,此人極不簡單。他做這件事情有一個很重要的前提,那便是他篤定魏公一定會倒台!東翁請想,一個鄉下的小百戶,完全沒有接觸朝局的機會,怎麼有如此的決斷?此人若不是傻子,便一定是個大智大勇之人。」

  聽龐師爺這麼一分析,曹爾禎頓時也覺得此人似乎確實不簡單,茫然道:「那龐先生覺得此事該怎麼處理?是上報朝廷,還是隱瞞不報,直接不敬上官之罪名將他法辦?」

  他搞水利搞了好多年,原本就是個老實人,再加上一把年紀,已經有些老糊塗,此刻已經徹底懵了。

  (還有更新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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