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3章 「世家之殤」
第383章 「世家之殤」
無數的雷霆從天空之上落下,周圍的雨水嘩啦啦的將地面沖刷。
男人的手中拿著一把鋒利的寶劍,寶劍之上沾染著弘農楊氏的鮮血。
而他的面前,無數早已經做好了準備的黔首臉上同樣帶著猙獰的神色:「我等,遵從祖天師號令!」
雨夜。
無數鮮紅的顏色從他們身後的「弘農楊氏府邸」中流淌出來,這個夜色之下有一道道哀鳴的聲音。
弘農楊氏是第一個被祖天師肅清的世家,但卻不是最後一個被肅清的世家。
天泰五年。
就在長安、琅琊兩方面對大虞進行圍殺的時候,在他們兩個的地盤中央也就是弘農郡爆發了一件大事,這件大事很快傳遍了天下,所有士子、黔首都有所聽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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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出了一個「妖魔」。
是的。
這是諸多世家對這一支起義軍的稱呼,說他們乃是妖魔。
而這支隊伍自號「天兵」,他們的首領則是自號「祖天師」,這是一支完全由最下層的百姓所組成的軍隊,但他們的戰鬥力卻並不弱小。
弘農郡是琅琊天子劉協的封地,所以在弘農發生了暴亂的同時,劉協與曹操就派出了「虎衛」前去圍殺這一支軍隊,試圖將這些許火焰掐滅。
但他們失敗了。
「天兵」在弘農郡以三千之數對抗五千「虎衛」,並且在屠殺了弘農楊氏的一部分族人之後,離開了弘農。
他們的下一個目的地沒有人清楚。
但一些消息靈通的人則是有所察覺,這是一場針對「世家」的肅殺。
所以那些往日高高在上的世家們都開始擔憂了起來,害怕自己被這一支「天兵」所針對,所屠殺。
要知道。
這個世界上最公平的事情是什麼?
是生命。
在強大的武力下,那些所謂的「世家」也好,那些所謂的權貴也好,那些所謂幾代人積累下的一切事物也好,都會輕而易舉的化為飛灰。
官渡城
陳氏府邸
觀風亭
陳澤熙坐在那裡,默默的看著遠處蕩漾起來的波紋,眼睛中帶著些許複雜的神色。
他幽幽的嘆了口氣之後才感慨道:「這位祖天師所做的事情啊,倒的確不算是一件壞事,只是」
陳澤熙搖了搖頭:「我這裡該熱鬧起來了啊。」
他的話音剛落地,遠處急匆匆的走來了一個小廝,小廝的臉上帶著恭敬之色。
「先生,門外袁氏、楊氏、盧氏、等諸多世家的家主都來了,求見先生。」
陳澤熙挑了挑眉毛,倒是沒有感覺到意外。
畢竟這些世家是無法對抗「天兵」以及那位「祖天師」的,既然如此,他們唯一的辦法便是來尋找自己,畢竟就算是長安以及琅琊的那兩位他們的「盟友」,也是十分樂於見到他們這些「世家」勢力被削弱的。
「請他們進來吧。」
陳澤熙只是抬了抬下巴,讓小廝將那群人請進來。
他坐在觀風亭中一動不動。
不過片刻,袁氏當代家主「袁基」、楊氏當代家主「楊修」、盧氏當代家主,大漢尚書台令盧植之子「盧毓」、潁川的荀氏、陳氏的「荀攸」、「陳群」都是來了。
袁基見著坐在那裡一動不動的陳澤熙,心中忽然有些不詳的預感。
他將這些預感收攏在心裡,而後上前幾步,臉上帶著笑容。
「小侄見過世叔。」
陳澤熙若是論輩分,是與他的父親「袁逢」一代的,他當然要恭敬一些。
而且袁氏和陳氏在光武皇帝年間,其實是有過姻親關係的,只是陳氏一向不注重這些,所以袁基叫陳澤熙一聲「世叔」一點問題都沒有。
人都來了,無論目的到底是什麼,陳澤熙都不好給人擺臉子,也沒必要給袁基擺臉子。
只是指了指對面的石凳:「坐罷,坐罷。」
他笑眯眯的說道:「幾位今日聯袂前來,所為何事啊?總不能是突然想要來我這裡喝喝茶了吧?」
幾人對視一眼,都沒有開口,他們顯然是以袁基為首。
袁基略微思索了一瞬,後也直接乾脆的引入了正題,他其實曾經聽自己的父親說過陳澤熙這個人,知道跟自己的這位世叔繞彎子是最沒用的事情。
「世叔可曾聽說過弘農前幾個月發生的事情?」
弘農?
陳澤熙嘆了口氣:「天下間出現了一位站在黔首身邊,糾結了一群「天兵」,專門對世家進行屠殺的祖天師,這樣的大事我怎麼可能不知道呢?」
「只是這樣的事情,你們就算來找我,我能夠有什麼辦法呢?」
既然袁基沒有繞彎子,陳澤熙也就將話直接挑開了。
「你們前來,是為了讓陳氏出手,對抗這位祖天師?」
袁基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聲音十分誠懇。
「世叔,這位祖天師既然放話說要屠殺我等世家,我等自然不能夠做待宰的羔羊。」
「實不相瞞,在弘農事變發生之後,我們立刻懇求丞相出兵圍剿祖天師,但卻失敗了。」
「而後,我等諸多世家也都是派遣了一部分的家兵去圍剿,也同樣失敗了。」
「就在小侄來這官渡之前,袁氏在關中的一部分基業已經被絞殺,損失數百人手,家中也有三十多位子弟死在了一個雨夜。」
他抬起頭,看著陳澤熙。
「世叔,陳氏也同樣是世家之一,但我等知道,陳氏的力量比我等強大許多,休說是所謂祖天師了,就算是天下所有的勢力聯合在一起,也不能夠對抗陳氏。」
「我等是前來求救的。」
「求世叔救一救我等。」
袁基沒有威逼利誘,畢竟對於陳氏來說,小小的祖天師並不足以畏懼,所以他們是沒有手段和方法可以威脅陳氏的。
而他們也拿不出什麼可以讓陳氏心動的利益。
既然如此,只能曉之以情動之以理。
陳澤熙微微皺眉,只是看著袁基說道:「賢侄,袁氏的所有子弟都遭到了屠殺麼?」
袁基瞬間沉默。
而他們的身後,那幾位一起前來的世家家主也都是陷入了沉默。
不是所有的子弟都遭到了屠殺,祖天師更非針對所有的世家。
陳澤熙輕笑一聲:「賢侄莫以為我在官渡城不出,就覺著我可能消息不靈通了,事實上,這天下比我消息還靈通的只怕是沒有幾個。」
「那位祖天師明言,自己屠殺的對象並不是「世家」,也並非是「世家子弟」,而是那些依仗權勢、富貴而將百姓逼迫的走投無路的人,逼迫的是那些自以為高高在上的人。」
陳澤熙將茶杯放在桌子上,聲音更加冷冽。
「如今已經遭到祖天師截殺的有袁氏、楊氏、以及關中的秦氏、上黨的趙氏,這四個家族之中,秦氏所遭到的屠殺最少,據那位祖天師所說,秦氏子弟所造孽障最少,身上背負罪孽的人也最少。」
「秦氏在關中多有賢名,天災的時候施粥、放糧,護佑一方百姓平安,哪怕是如今天下戰亂,秦氏也在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安撫當地的民眾。」
「我更聽說,祖天師率兵至關中的時候,見到了那位秦氏如今的家主「秦謄」,在祖天師見到秦謄的時候,當地的百姓都保護著秦謄,可秦謄絲毫不畏懼。」
「反而是上前,詢問祖天師有何貴幹。」
「祖天師感慨的跟秦謄說,自己本來是想要來屠殺傳承了四百多年的秦氏,可是他收集到的信息、一路的見聞都告訴他,秦氏與他之前所屠殺的兩個世家不同。」
「秦氏能約束自己的子弟,並且護佑一方百姓,當是真正的世家,所以他只是前來看一看秦謄到底是一個什麼樣子的人,並且送一份信息。」
「秦謄看到信息中所記載的事情,當即請出家法,將為非作歹的子弟共計三人直接先依照家法處理,後送往當地的衙門。」
「祖天師詢問秦謄,既然都以家法處置過了,為何還要送去衙門?這樣做豈不是讓秦氏的顏面掃地?」
「秦謄只是嚴肅的說道,家法是家法,國法是國法,他們的先祖以法而立,如今的他們自然也是堅持如此。」
「家法處置的是秦氏的子弟三人,而國法處置的則是大漢的國人三人。」
「祖天師再次感慨,並且與秦謄說,希望他能夠繼續這般約束秦氏子弟,若能一直如此下去,則秦氏足以傳承千年。」
仿佛是念誦劇本一樣,陳澤熙將這件事情說完之後,看向袁基:「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這已經遭到了「截殺」的四個世家之中,秦氏死了三個子弟,且祖天師給他留了面子。」
「趙氏死了十二個子弟,祖天師也對趙氏家主進行了勸告。」
「而袁氏和楊氏麼.」
陳澤熙的臉上帶著莫名森冷的笑容。
「祖天師殺楊氏上下共計一百三十五人,其中四十五人的身上有超過五條人命,剩下的九十人中,半數人身上有超過兩條人命,剩下的一半人也同樣是平日裡仰仗著楊氏威名橫行鄉里、魚肉百姓的人。」
陳澤熙一字一句的說道:「而袁氏在這次的屠殺中殉難七十八人,手中有人命的更是不少。」
「袁基!」
陳澤熙幾乎是用怒吼的聲音說出:「你有何等顏面,來找某!」
袁基、楊修以及眾多世家家主臉上神色都忽而變化,因為陳澤熙所說的是真的。
在這一次屠殺中死掉的那些子弟身上,全都是有髒污的。
有些子弟甚至公然稱他們的祖輩那麼努力,就是為了讓自己享受的,並且借著自己的身份大肆宣張。
袁基緩緩的閉上眼睛。
來的時候那種不詳的預感成真了,陳氏恐怕不會管這一次的事情。
他只是沙啞著聲音說道:「世叔,家族大了,總會有些蛀蟲的,可這些都是我們的骨肉血親,有些人甚至是我等的長輩,我們能夠如何呢?」
「只求世叔看在往日的情面、看在同為大族的份上,救我們一救,指一條明路。」
袁基閉上眼睛,眼前仿佛出現了那一道道的血影,自從那日的屠殺之後,他已經有兩日兩夜未曾閉眼了。
他在害怕。
害怕一旦他閉上眼睛,那個妖魔會再次帶領兵馬衝殺進來。
楊修等人也都是紛紛開口。
而陳澤熙則是坐在那裡,面容更加沉默。
他嘆了一聲。
「明路?」
「你們將百姓逼迫到不得不反的時候,你們將百姓逼迫到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時候,怎麼不想想給他們一條明路?」
說話雖然依舊狠厲,但聲音卻稍微收了收。
「活路很簡單,明路也就在你們的眼前。」
他看著袁基說道:「治家,去做真正的「世家大族」應當做的事情,嚴格管束家中的子弟。」
「你們依舊可以霸占著天下最多的資源、最大的利益,但是你們要學會給下面的、底層的百姓一條活路。」
「將非法侵占的田地全都還回去。」
「你們可以繼續爭奪權勢,但.要給下面的人一條活路。」
「唯有百姓們有活路了,你們才會有活路。」
袁基稍微沉默了一瞬,繼而直接開口道:「世叔是否猜測到了這位祖天師的目的?」
陳澤熙詫異的看著袁基,而後點了點頭。
「我大概能夠琢磨出來幾分。」
他一邊組織語言一邊說道:「這位祖天師的目的很簡單,讓世家們「出出血」,給這荒蕪已久、陷入戰亂的天下一點「甜頭」與活路。」
「世侄見過家中所養的「豬」麼?」
閹割養豬的方法在兩百年前由一位屠夫想出來,如今已經傳承了兩百多年,彘也就被改成了「豬」。
袁基有些恍然:「所以.在那位祖天師看來,世家就是一頭頭已經養肥了的豬,這個時候該放血以給天下提供力量了.?」
說到這裡,他甚至有些不可思議。
「他這麼做,對他有什麼好處?」
陳澤熙同樣沉默的說道:「是啊,對他有什麼好處呢?」
「我也不知道。」
天泰五年,「世家之殤」爆發了。
這為後世的所有世家都提了一個醒,也如同一把長劍一樣懸在他們的頭頂。
臨京
「咳咳——」
張角一陣劇烈的咳嗽,他強撐著看向身後的堪輿圖。
「這個冬天,難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