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7章 大業元年
第457章 大業元年
逼宮?
楊勇愣在那裡,神色更為陰沉了。
他左思右想,思考了許久,最後長長的嘆了口氣,或許是為自己找藉口,也或許是想要自己的內心能夠得以「安寧」,最後他慨然道:「有今日之事,實非勇之過,而為父皇所迫!」
楊勇下了決定之後,內心的那一抹「心神」徹底冷靜下來:「聯繫禁軍護衛,今夜發動政變!」
夜色籠罩下的洛京城十分寧靜,護城河靜靜的流淌在這城門之外,皇宮的燭火好似在靜靜燃燒著,照亮這一片夜空。
不知多久,天空上淅淅瀝瀝的下起了小雨。
無數的小雨落在地上,噼里啪啦的聲音不斷的匯聚,到了最後凝聚成了一場大雨,那大雨傾盆落在地上,繼而將一切都給覆蓋。
在這凌亂的雨水中,一行士卒靜悄悄的在這夜空下、在這皇城中準備著。
所有人的眼睛中都帶著猙獰的神色。
一切就好像是一個輪迴一樣。
只是這一次,沒有一個名為「陳湛」的人撐著傘走過來,帶走皇帝的血脈——當然了,這並非是改朝換代,所以根本不需要陳氏的出現。
寧靜的雨水下,城門口的一處角落中,一座茶肆悄然開著,其中坐著幾個人,他們的目光看著那遠處寧靜祥和的洛京城,聲音中帶著些許不平靜的感慨。
「沒有想到,當年在大雨中的事情,竟然又要發生一遍。」
這個中年男人好像有些感慨,他對著面前坐著的人說道:「您覺著,誰會是最後的勝利者?」
誰是最後的勝利者?
坐在這個中年男人對面的是一個看起來頗為貴氣的老人,老人的臉頰上布滿了滄桑的皺紋,但那皺紋中卻帶著星星點點的祥和寧靜。
他只是低聲道:「誰是最後的勝利者重要麼?」
「這天下啊,要不寧靜了。」
中年男人倒是聳了聳肩膀:「事實上,從陛下開始逐漸的不甘心死亡的時候,天下就已經不寧靜了,這許多年來的奪嫡之爭,早已經讓大隋千瘡百孔。」
他有些好奇的看著面前的老人:「說實話,三叔,我一直不明白,為何您不干涉這其中的事情?」
「若是有您在,這一場所謂的奪嫡之爭也好,十幾年前的那一場血夜之變也好,都不會發生。」
是的。
坐在這中年男人面前的老人正是當代陳氏家主、鎮國王——陳湛。
陳湛只是抬起頭,看著陳平說道:「我為何要干涉?」
他沉默的說道:「陳氏出手干涉皇權之爭的次數屈指可數,這近乎千年的光陰,陳氏出手過幾次?」
「唯有父親.唯有父親出手的毫無緣由,他因為心中的些許善念而令萬歲帝登基,他帶回了萬歲帝,並讓他進入了拙身樓。」
「直到許多年後,我才明白父親的苦心。」
陳湛看著那茶攤外的雨水,雨水不斷的打在地面上,激盪起來一圈圈的漣漪。
「當萬歲帝拿著那些書籍來找我的時候,我第一反應是震驚,這些珍貴的書籍一直都是藏在拙身樓深處的密室中,從未曾拿出,怎麼可能被萬歲帝看到呢?」
「但等到我冷靜下來,便發現這些書籍恐怕是父親親自拿出來,藏起來,讓萬歲帝看見的——父親以一種十分矛盾的心理做了這件事情。」
「他想要張安年看到那些書籍,所以他干涉了皇帝的決定,帶回了張安年;但他又害怕張安年看到那些書籍,所以他將那些書籍藏了起來——他害怕之餘又想要張安年看見,所以藏得不隱秘。」
陳湛仿佛是在說繞口令一樣,但他所訴說的是隱藏了許多年的一場隱秘。
「他想要做一個實驗——當年先祖臨終之前曾經留下遺言,此書不可輕易示人,因為上面記錄著一些可能不容於世的言論。」
「父親看了之後,覺著這是正確的道路,但他卻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夠使用,所以他利用張安年來試探這個「時機」,若是時機到了,那麼便能夠走向新世界。」
「若是時機沒有到,那麼這些藏書便繼續隱藏。」
「而事實證明,這個時機還沒有到。」
陳平微微皺眉:「所以三叔您在萬歲帝崩殂之後,帶領許多陳氏子弟回到了官渡,繼續等待?」
「您等待的是什麼?」
陳湛的眼眸中閃爍著些許光輝:「等待的是一個人,一個時機,一個動盪的天下。」
他的聲音平靜有力。
「所有人都以為,陳氏最大的渴望是希望天下百姓都能夠平安寧靜的生活,但其實陳氏的渴望並非如此,陳氏的渴望是天下蒼生都能夠過上幸福的日子!」
「平安只是最基本的表現!」
陳湛的心中一把火在熊熊燃燒著,他的聲音伴隨著這雨水一點點的落下:「一個偉大目標的實現,永遠伴隨著流血和犧牲,一個宏偉世界的出現,必定伴隨著無比劇烈的疼痛!」
「楊堅的出現,讓我看到了這一縷曙光的出現。」
「當然,這也是萬歲帝的布置後手之一。」
「萬歲帝留下的人可以保證隋朝的內部動盪,可以保證在最後的關頭一定會有一部分的野心家出現,他們看到楊堅弒君成為至高無上的人,所以他們會打消對皇帝的懼怕!」
「這樣一來,隋的終結就必將不會是和平安定的,而是一場動盪的亂世!」
「當這一場亂世終結,天下會更進一步成為更好的天下!」
陳湛的眼睛帶著激動的光芒。
「萬歲帝留下的那些書籍一定不是直接到了皇帝手中的,一定是經過了一個人、或者兩個人、三個人的手,這些人看了萬歲帝的書籍後,本身就不自覺的會被這些書籍中所記載的理念吸引。」
他看著陳平說道:「你會懷疑一個在書中雜談,記錄自己心事、與你十分親近,甚至有可能陪伴了你無數寂寞、孤獨歲月的人別有用心麼?」
「不會的。」
「因為你已經形成了習慣。」
「更何況萬歲帝的目的並不是做什麼壞事,而是要若有似無、潛移默化的影響一個人的思想——以正確的思想去影響那個人。」
「那個人是火種。」
「萬歲帝是失敗的火焰,但萬歲帝的思想卻走在無比正確的路上。」
陳湛笑了笑,他打開手中的傘,緩慢的走進了雨中。
「而那個人,會是下一個火種。」
「當他的火焰也熄滅的時候,新的火種又會出現,我們終將會等到最後燃燒一切不公火焰出現的那一日。」
「走吧。」
「京都之中的事情,已經沒有懸念了。」
陳平回過頭,看了一眼不遠處突然出現的士卒們,臉上帶著一抹瞭然,這些士卒是「晉王府」的私兵,更是一部分京都禁衛軍。
當這些人出現在這樣一個漆黑夜晚的時候,許多事情就有了結果。
玄武門前
楊勇站在那裡,手中長劍折斷,面容上無數雨滴混雜著血水、淚水滑落下來,繼而落在地上。
他長嘆一聲:「沒有想到,我英明一世,竟然會落得如此模樣啊。」
突然,楊勇手持長劍指著遠處的宮門:「出來!」
「孤的好弟弟!」「嘩啦啦——」
雨水的夜晚下,一隊士卒迅速出現,而玄武門樓之上一個個的弓弩士卒站在那裡,手中的弓弩瞄準了楊勇,繼而一道腳步聲響起。
「踏踏踏——」
那是靴子踩在雨水中的聲音,當這聲音響起,一個人的身影出現在了這黑夜中。
這身影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溫和:「大哥,您找我?」
楊廣站在那裡,以一種居高臨下的視角看著站在那裡,身後只剩下了殘兵敗將的楊廣,像是一個得意洋洋的勝利者——不,不是像,而是他本身便已經成為了一位勝利者。
他的身邊站著兩個人,這兩個人都身著黑袍,但楊勇一眼便認出來了其中一個。
「張世安!」
楊勇咬著牙說道:「孤對你何其優待!你竟然敢背叛孤!」
他突然想明白了許多事情:「所以這一切都是一個陰謀,一個讓孤謀逆的陰謀!而你——孤的好弟弟,就可以憑藉這個事情除去孤這個太子,這個你登基路上最大的也是唯一的對手!」
楊廣的笑容更加明白了,在這漆黑的夜晚下,像是要照亮一切的光芒。
「是的。」
「但是你知道的已經太晚了。」
他歪著頭好像在思索著什麼一樣,繼而說道:「很可惜的是,你說錯了一件事情,安世不是背叛你,而是他從來就沒有成為過你的人。」
「他是本王派到你那邊的。」
「安世可是本王的得意之一,怎麼會是你的人呢?」
楊勇抹了一把臉,將臉頰上的血水抹掉。
他放聲大笑:「哈哈哈哈哈好好好,國子監雙壁竟然全都是你的人,孤輸得不冤啊。」
「能否讓孤死個明白,你是如何說服世家、尤其是說服張家支持你的?」
是的。
張安世出身張氏,就是前朝皇族張氏。
楊廣對此顯然也十分得意,他看著張安世說道:「本王答應安世,待到本王登基,便重新讓太平道成為國教,而且可以將道教祖庭之一的龍虎山還給張氏,以大隋皇帝的名義,加封張氏家主為「天師」,且天師可以世代繼承。」
「大哥想必也明白這是何等的利益。」
「有了兩個朝代的累積,張氏天師、或者說太平道就會成為道教真正的正統,而蘇杭張氏也不再是蘇杭張氏,而是天師張氏!是龍虎山張氏!」
「如今世上,有兩個家族是最為超然的。」
「官渡陳氏、曲阜孔氏。」
「陳氏之所以超然,是因為陳氏的高貴,是因為陳氏的強大,是因為陳氏那神聖的信念,是因為陳氏是顯學政治學的唯一正統、儒學的正統之一、法學的祖庭之一、道教的祖庭之一——以及歷代君主的加封、還有身為道教至高神靈之一的得道帝君、千年來不斷為華夏神州而奮不顧身的歷代先賢。」
「這是其餘世家都比不了的。」
「畢竟他們沒有那麼高貴的血脈,沒有延續了千年的龐大體系,沒有吞併了好幾個朝代底蘊的強大勢力,以及遍布天下的門生故吏。」
「但有一個家族同樣傳承千年不倒,雖然沒有那麼高貴,但同樣強大。」
「曲阜孔氏。」
「他們是因為孔子、因為儒學。」
「有了這兩個家族的出現,張氏想要成為下一個千年的世家,又有什麼奇怪的呢?」
楊勇聲音乾涸,他看著楊廣:「那河東裴氏呢?」
「下一代的家主都來幫你了,你又做出了什麼許諾?」
楊廣這一次卻並沒有回答,而是看向了天穹中慢慢消失的夜色,臉上不無遺憾的說道:「我很想繼續與你敘舊,但父皇那裡應該已經等待許久了。」
「大哥。」
「再會。」
說完之後,他轉身離去,並揮了揮手。
「嗖嗖嗖——」
一場場箭雨從高處落下,將那被圍困在中間的人射殺。
正賢殿
楊堅坐在那裡,眉宇中帶著幾分哀傷。
他聽著腳步聲的響起,看著那正在緩慢走來的楊廣,最後長嘆一口氣。
「最後竟然是你獲勝麼?」
「罷了。」
楊堅閉著眼睛:「劉福,將傳位詔書給他。」
劉福恭敬的走到了一處暗格旁,從其中拿出了一道聖旨,繼而恭敬的遞給了楊廣。
「你大哥如何了?」
剛問出口,楊堅便嘆了口氣:「恐怕已經死了吧?」
他擺了擺手:「看看吧,那便是你這一路廝殺所獲得的最後獎賞。」
楊廣沒有展開聖旨,只是長嘆一聲。
「父親,我沒有逼迫您退位的意思。」
他假惺惺的說道:「兒臣今夜只是來護駕的,還望父皇不要誤會。」
楊堅嗤笑一聲:「朕知道,你想要讓朕親自在朝會上傳位給你,這樣你才能坐穩這個位置。」
他的臉上帶著平靜:「可惜,朕沒有這個時間了。」
楊堅看向身旁的人:「全部人都退下。」
「朕要與晉王說說話。」
開皇十九年,春。
二月十九。
開皇帝崩,傳位次子晉王楊廣。
次月,楊廣即位。
改元大業。
(還有更新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