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9章 血雨之夜(上)
第439章 血雨之夜(上)
盈安站在他的身側,臉上同樣是帶著些許笑容。
「陛下,他們這些人總是這樣的,誰能夠把控局面,誰就能夠獲得他們的朝向。」
「但往往也正是這些人的存在,才能夠決定最後的勝利。」
盈安一邊為張安年倒茶,一邊輕聲為他剖析著自己所看到的政治局面、以及當下的政治形勢。
而張安年則是十分安靜的聽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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盈安對於張安年來說是一個十分特殊的人,這是他的母親留給他的唯一一個可以真心相信、也會用心忠誠於他的人。
除了盈安之外,其餘人都不可信。
張安年知道自己哪怕是天生聰慧,且從陳氏的藏書中悟出了許多的道理,也想要做到為天下蒼生謀取一線生機,但他自己的「眼」終究是窄的。
他所能夠看到的,是一件事情在他眼睛中、站在他的角度所能夠呈現出來的事物。
所以他需要一個人,一個與他完全不同角度、甚至完全不同階級的人去幫助他分析一些事情,或者說是講述屬於那個人眼睛中所看到的事情。
兼聽則明,偏聽則暗。
這樣子的道理,張安年不會不懂。
待到盈安將自己所看到的、所想的仔仔細細的說了一遍之後,張安年才點了點頭,繼而嘆了口氣。
「今日藉助眾人之心、之力,將科舉制再次回歸到建武時期的樣子,這的確是一件好事,而日後就算是大虞改朝換代了,朕也不算是對不起先祖了。」
張安年比他的父親、甚至是祖父都更加看得開。
在他看來,大虞若如同大漢一樣崩塌,那麼只要接手的人是一個合適的人,他也不會進行一些過多的阻撓。
盈安端著茶水走到了張安年的身旁,將茶水遞了過去之後,輕聲道:「陛下這說的是什麼話,大虞有天師庇佑,必然會萬世長存的。」
張安年嘲諷的笑了笑。
他按了按額頭:「去把張春叫過來,朕需要他做一些事情。」
「如今朝中的局勢已經被控制了一些,那麼朕就要放開手腳去做一些本來就應該做的事情了。」
張安年的眼睛中閃爍著銳利的光芒。
萬歲十三年,這一年是十分特殊的一年。
因為萬歲十二年的恩科考試發生了一些變故,所以恩科推遲到萬歲十三年考試,而萬歲十三年按照規矩也同樣是有一場科舉的。
年年歲歲。
這就導致萬歲十三年有兩次可以考試的機會,第一次沒有考上還有第二次,而這前後兩次的試題出的相互之間又有聯繫。
國子科的學子們十分自信的下場,然後被打擊的如同冷風中的花朵一樣,全都蔫兒了。
而這一次,原本建武科的學子卻足以趾高氣昂的興奮了。
因為錄取的四百九十名學子當中,竟然有足足三百多人,將近四百人是當初的建武科學子。
不過還剩下一百多人是國子科的學子。
人們所預想到的那種情況並沒有發生,因為這些國子科學子的中舉,甚至此次考試的狀元郎都是原本國子科的一位學生,叫做「張橋」的,所以國子科學子也沒有鬧起來。
他們覺著張橋都可以,憑什麼我不可以?
所以大虞朝堂上依舊是一片風平浪靜,而這個時候朝堂上因為蘇威、楊堅、獨孤信等人俱都不在,所以萬歲帝開始肆無忌憚的打壓著那些原本屬於世家的「黨派」。
一時之間,烈火烹油。
好似保皇黨已經成為了朝堂上的主流,而那些想要謀逆的反對勢力已經完全消失了一樣。
整個國家欣欣向榮。
萬歲十三年冬。
皇帝聖旨。
這是一道極其奇怪的旨意,但人們也都只能夠遵從。
他涉及到了普通民眾們最在乎的一個東西——土地,但反應最激烈的並不是這些原本應該被動了命根子的老百姓,反而是那些地主、豪強、以及大虞朝的官員們。
這是一道什麼樣子的旨意?
旨意的內容如下。
「四時農耕,具為國本,然則朕嘗聞,先賢之時,土乃國有,而非私營。」
「然則秦鞅開土地私有之制,使得天下之田而非王土,使得農耕之國而非民擁,朕嘗讀至此,心中慨然長嘆。」
「今,朕欲丈量天下之田,而得大虞魚鱗冊,匯聚天下之田地於誰之手,以便天下之民而安之。」
聖旨的意思很簡單,皇帝要丈量天下的土地。
如果說這只是讓權貴們有些著急的話,那麼這聖旨中的一句「慨然長嘆」就讓權貴們全都都心驚肉跳了。
什麼叫做商鞅開土地私有制度,讓你長嘆?
你長嘆是要幹什麼?
你對土地私有制不滿?那麼皇帝想做什麼還用猜測麼?
當然不用!
皇帝想要恢復土地國有制度!
權貴們瞬間都像是瘋了一樣,他們的眼睛中帶著腥紅的血絲。
但他們不能動。
因為
他們若是動了,陳氏一定會在這個時候鎮壓他們。
但又不能放任皇帝繼續這麼做。
楊府
獨孤信長笑一聲臉上帶著慨然自得的笑容。
「我本來以為,這張安年是一個聰明人,沒有想到他竟然做出了如此蠢笨的舉動,當真是令人覺著可笑啊。」
楊堅也同樣是眉宇中帶著笑容,這幾日因為去歲被皇帝擺了一道而沉浸在他眉宇中的哀愁也都消散了,但他在這一點上與獨孤信的看法卻不同。
「事實上,這並不是蠢笨的舉動。」
楊堅的眼神看著遠處的夕陽,夕陽緩慢的落下,一層層的雲朵堆積在那裡。
他輕聲道:「陛下的抉擇是十分果斷而又聰慧的。」
「只是.」
楊堅的神色中甚至揚起來了一絲絲的敬佩:「只是這是一條十分艱難的道路。」
他站了起來,而後慢悠悠的在院落中踱步,臉上的愁容之色更甚。
「唉。」
「事實上,國朝傳承自如今,已經有兩百多年了,而從秦國時候商鞅開創了土地私有制度到如今,也已經近八百年。」
「八百年的時間已經足以讓一個制度腐朽。」
「岳丈,您應當知道,如今國朝之中,天下之間的土地大多數在什麼人的手裡吧?」
獨孤信點頭:「世家、權貴、豪強。」
楊堅點頭:「這三者兼併了大虞絕大部分的土地,而這些人占據著這些財富,卻沒有拿這些財富去供養國朝,反而是成為了國朝的蛀蟲。」
「他們趴伏在國朝的身上吸血,以至於國朝的土地兼併越來越嚴重,越來越嚴重。」
「民間其實已經出現了反大虞的聲音,只是這聲音還不夠大。」
「但若是繼續這麼發展下去,那麼大虞必定會變成下一個大漢,而那些聲音也終將會匯聚成新的「黃巾起義」,所以陛下這個時候果斷的想要恢復土地國有制度,其實本質上是想要進行土地的再分配。」
「陛下做的倒是沒什麼錯。」
獨孤信臉上帶著狐疑的神色:「那你的意思是,陛下最後會獲得勝利?」
楊堅嘲諷的笑了一聲:「不,陛下一定會失敗,而且會失敗的非常悽慘。」
「這是他的結局。」
「岳丈,準備準備吧,下一場鬥爭開始了。」
「陛下一定會遇到許多的艱難險阻,而當陛下搞不定這些的時候,便是你我重新站出來的時候了。」
他十分確信的說道:「陛下會跟我們求和,想要藉助我們的力量完成這一項艱難而又偉大的改革,這也是我們的機會。」
「我們可以提前數年時間,再次回到朝堂的機會。」
獨孤信看著楊堅,皺了皺眉:「所以我們要支持陛下?」
楊堅點頭:「當然要支持陛下。」
他嘴角噙著一抹笑容:「因為我們支持了陛下,我們就能夠保留手中的土地,這是陛下必須要交出來的籌碼之一。」
「政治是妥協的藝術,而政權的交接與權力的變更,正是在這一次次的妥協中所丟掉的。」
獨孤信聽了楊堅的話後,眼睛中帶著些許的感慨:「那麼,按照你的意思來說,難道陛下就沒有勝利的可能性了麼?只能夠失敗?最後在妥協中交出自己的權力,在政治鬥爭中留下一道嘆息?」
楊堅點頭:「是的。」
「當陛下想要走這一條路的時候,他的結局就註定了失敗。」
「除非.」
除非?
獨孤信有些好奇,他怎麼想也想不出來張安年能夠獲勝的條件,忽然,他腦子一亮,繼而皺著眉說道:「你是說,如果有陳氏幫助他,他就可以勝利?」
楊堅點頭,又搖頭。
「是也不是。」
「陳氏的幫助自然能讓陛下勝利,但其實陛下還有另外一條路,但這一條路在陛下沒有走。」
「因為那個時候先皇的時間不多了,而丞相的時間也不多了。」
楊堅的聲音中帶著悵然,他似乎在認真的為張安年考慮該如何勝利的事情。
「假如——我是說假如。」
「先皇還在的時候、丞相尚且還身強體壯的時候,咱們的這位陛下便能夠進入到朝堂中,繼而開始一步步的培養起來屬於自己的勢力——就是那種真的只聽命於他,是他的死忠的那種勢力,那麼他便能夠獲得勝利的第一步條件。」
「繼而,他需要擁有和「陳氏」一樣的那種堅毅果斷,以莫大的人格魅力將「軍權」掌控在手中,像是當年的太祖皇帝和之後的明帝等一樣,只要他掌控軍權以及朝堂上有死忠勢力,那麼他就擁有了走向勝利的鑰匙。」
楊堅嘲諷的一笑:「但很可惜的是,他並不擁有這些。」
「咱們的這位陛下啊,在先皇和丞相身體都不太好的時候成了太子,之後在先皇故去之後成為了新的陛下,但那個時候丞相的身體已經老弱——雖然依舊擁有強大的震懾力,但卻精力不足,可以讓人走一些「漏洞」。」
「他太虛浮。」
楊堅點評道:「陛下的勢力就像是空中樓閣一樣,在他強盛的時候,自然也就會跟著他,但只要他露出了疲軟之勢,那麼他必然會倒下。」
「他甚至不擁有軍權。」
楊堅轉過頭,看向獨孤信:「岳丈,您還記得當年的「穆宗舊事」麼?」
穆宗舊事?
獨孤信心中一愣,繼而心中反應了過來。
「你是想」
楊堅微微一笑:「聯繫蘇兄吧。」
「屬於我們的時代,很快就要來了。」
「陛下沒有發現京中的守衛軍已經變成了跟隨蘇兄在邊關廝殺的親衛的時候,這一場鬥爭事實上就已經結束了。」
「其餘的,只是我們需要一個更好的名聲。」
「所以才進行的一場政治表演罷了。」
是的。
這是一場早有預謀,甚至碾壓的政變。
之前的楊堅為何說丞相老弱,所以讓人有可乘之機?
因為他們在陳志的眼皮子底下,做了一場「戲法」表演秀,他們一點點的將京都守衛換成了來自邊疆的那些真正廝殺過的士卒們。
一點點的,將這「糧倉」掏空,再將其填補。
如今的京都,就像是一個骯髒的布娃娃一樣,看似與從前沒有任何變化,但其實裡面已經完全變成了楊堅等人的模樣。
獨孤信搖了搖頭:「事成之後,是否要.?」
楊堅不著痕跡的點頭。
大虞前面的「夜氏」是一個經驗教訓,他們不能夠給自己留下黑點,所以在藉助蘇威的力量發動血雨腥風的政變,完成他們的目的之後,蘇威自然是要除掉的。
或者說,讓蘇威去江浙行省一帶,但不能給他那麼巨大的權力。
獨孤信點頭:「除卻蘇威之外,我覺著一直那位京都校尉「許誓」也可以利用,他手中畢竟也掌握著一股兵力,我們必須是要做到萬無一失。」
楊堅點頭:「去接觸一下吧。」
「他的胃口,總不能比蘇威更大了。」
畢竟蘇威是和夜氏一樣,想要整個嶺南。
官渡
風流總被雨打風吹去,官渡卻總也沒有什麼太大的變化,這裡已經成為了屬於天下人心中的「聖城」,這裡有許多被政治壓迫的人居住,而他們只要自身行得正,那麼在官渡城中就沒有人敢對他們動手。
陳氏府邸
李淵驚嘆的看著手中的「檄文」說道:「先生,您瞧。」
「陛下好大的宏願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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