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李治:我很理智
第209章 李治:我很理智
定襄城,思摩突厥的牙帳。
晚宴。
天可汗陛下親臨,阿史那思摩不敢怠慢,親自掛帥精心準備。
烤全羊、肉串、酥酪奶茶……
都是普通突厥人一年也吃不到幾回的奢侈品。
不要錢似的撒上連長安胡商看了都心痛的香料,源源不斷地端上。
儘管此地遠離中原,靠近前線。
但陛下所至,晚宴的排場必定拉滿。
即使陛下本人其實並不太在乎。
「前線吃緊,不宜鋪張。」
李世民威嚴地說道。
一盆冷水潑下,阿史那思摩不由得一愣,旋即諂媚地笑道:
「陛下,這些都是突厥部落對您的一點心意,以表世代臣服……」
「你的子民若能打到陰山,那才是對朕最好的一片心意。」李世民打斷道,神色頗為不悅。
連續兩盆冷水澆下來,阿史那思摩不敢吭聲了,下意識地把視線瞟向難兄難弟李道宗。
李道宗低著頭不搭理。
行軍打仗,菜是原罪。
把薛延陀攆出陰山,你給陛下吃個硬邦邦的饢餅都沒問題。
被薛延陀趕得雞飛狗跳,騎馬先跨左腿都是錯的。
「既然菜都做了,就別浪費了,賜予麾下眾將士吧。」
看著尷尬萬分的突厥可汗,李世民也不好把話說絕,算是給了一個台階:
「朕就……吃些素的便可。」
啊?素的?
阿史那思摩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但又不敢不從,吩咐手下將堆積成山的御膳撤下。
給士兵分發肉食還算簡單,可陛下吃素的需求,卻讓阿史那思摩犯了難。
在草原上,哪來的素材?
除了干饢,這裡可見不著什麼綠葉菜啊。
總不能跳過中間商,直接啃草皮吧?
阿史那可汗命人把整個牙帳搜了個底朝天,才搜出了幾株不太新鮮的蔬菜。
都是跟著過來的漢族商人和工匠自己備著,留作醃菜的。
對這種重量級食材,突厥人也不知道該怎麼料理,只能水煮了,撒上一堆胡椒香料拉倒。
李世民陛下看著呈上來的一灘、散發著詭異奇香的不可名狀之物,本能地感到反胃。
剛才他那麼怒氣沖沖地命令阿史那思摩,把豐盛的肉菜端下去,五分是因為突厥人打輸了,借題發揮。
剩下的九十五分,則是因為這些美味佳肴他吃不了。
不健康。
討厭,最恨別人在朕節食的時候,拿美食勾引朕了。
李世民可饞肉了。
尤其是節食幾個月後,眼看外酥里嫩的小羊羔就在面前。
差點讓他當眾流哈喇子,被載入史冊。
但,李世民也是一位能自制的君王。
自從聽從李明的飲食建議,清淡飲食以後。
他的頭疼病就幾乎再也沒有犯過了。
甚至原先臃腫的身體,也靈便了許多,讓他重新體會到了年輕時身輕如燕的感覺。
粗茶淡飯的好處這麼明顯,區區口腹之慾,還是可以克服的……
李世民自我催眠著,努力將盤中蔫不拉幾、葉片泛黃的蔬菜想像成羔羊排。
「父親,我有一法,可讓菜蔬變得更為可口。」
李承乾的一句話,打斷了李世民的糾結。
「嘶溜……哦?」李世民咽了口水,裝作無所謂的樣子。
「是的,是我向廚子學來的。」李承乾解釋道。
那廚子叫武媚娘……他在心裡默默補充了一句。
「用雞蛋麵糊裹上蔬菜,入鍋油炸即可。」
李世民陛下還是端著的:
「可以一試。」
思摩突厥背靠大唐,與中原通商,所以鐵鍋菜油都是有的。
一份炸蔬菜很快端了上來。
色澤金黃,外殼酥脆,明明是道蔬菜,卻散發著濃郁的油香。
對節食半年的李世民陛下來說,這誘惑簡直了。
「李明讓我忌食肥肉油膩,這是道蔬菜,想必是相當的健康吧?」
李世民自問自答。
李承乾嘴角勾勒:
「這是改良自尼姑庵的菜蔬,必定是符合佛門清規戒律的素菜。」
他也確實沒說謊,感業寺確實是尼姑庵。
李世民迫不及待地嚼了一口,滋味沒有讓他失望。
又酥又香,饞得他肚子都咕嚕叫了起來。
「美食與健康竟可得兼,沒想到吾兒承乾對美食也有建樹。」
李世民龍顏大悅。
終於再也不用忍著饞蟲吃糠咽菜了!
「父親能喜歡,是孩兒的本責所在。」
李承乾的嘴比蜜還甜,雙眼緊緊盯著父皇的喉嚨。
直到確認這一口油膩的炸蔬菜被完全吞下,他才滿意地微微點頭。
李道宗總覺得,李承乾殿下的道理好像哪裡有點歪。
可他說不出個所以然。
而李世民陛下享受美食的模樣,更讓他不敢澆冷水。
敗軍之將,再敢對陛下吹毛求疵,陛下就要把他也做成烤全羊了。
…………
後宮,狹小的立德殿。
楊氏:「今天做了你最愛吃的秋葵菜拌飯。」
李明:「嗯。」
楊氏:「好吃嗎?」
李明:「嗯。」
楊氏:「韋貴妃、陰德妃等幾位嬪妃剛來立德殿,與我說了會兒話。」
李明:「嗯。」
楊氏:「她們仍是你的姨娘,你要尊敬她們。」
李明:「嗯。」
楊氏:「今日在花園,撿著一隻鳥雀,煞是鮮艷好看。」
李明:「嗯。」
楊氏:「秋天了還未南飛,這小傢伙許是和鳥群飛散了,可憐得緊。」
李明:「嗯。」
李明達:「……」
阿兕子聽不下去這對母子的對話了,揪起李明的小耳朵:
「母后問你話呢!你怎麼只會嗯嗯啊啊的?」
「哎哎哎!」李明這才如夢方醒,一臉迷茫地看著明達姐姐:
「你打我幹嘛?」
小眼神充滿了無辜。
李明達嘴角抽搐。
怎麼弄得好像是我欺負他一樣?
「阿兕子有心了,不過李明也非有意。」
楊氏很自然地叫上了李明達的小名,和藹地給姐弟倆打圓場:
「他近日有些繁忙,就讓他趁著吃飯時間,好好休息休息。」
李治也責怪李明達,但語氣有些酸溜溜的:
「母后說的是。監國殿下日理萬機,你就別添亂了。」
李明達委屈地撅起了嘴。
正式被冊封為皇后之後,楊氏也依舊保持著一貫低調的風格。
陛下在時,她於立政殿服侍左右。
陛下出征,她便又搬回了立德殿。
她不想授人以「小人得志便猖狂」的把柄。
同時,在後宮也方便她與其他嬪妃聯絡感情,讓「後宮之主」的名號不被架空。
而為了方便兒子拉近與「緩衝地帶」李明達的關係。
她便以「眾皇子皇女理論上的母親」之名,盛情邀請李明達每日共進晚宴。
至於李治,則純粹是個添頭。
現在滯留京中的皇子之中,除了李明,也就只剩下李治了。
而他又和李明達同住在立政殿。
把他排除在外,未免有點露骨,所以一併叫來了。
如此一來,天真爛漫的李明達和心機深沉的李治,每晚便來立政殿蹭飯了。
一開始李明覺得,和競爭對手晉王同坐一席,一起干嚼大米拌小米、大蔥拌葵菜,怕是要上演火星撞地球的宮斗大戲。
然而,他錯了。
治國也好,政鬥也罷,都是極其耗費腦力、體力和心力的重活。
在每天經歷一套頭腦體操以後,李明感到自己身體被掏空。
回到立德殿後,他只想當一株植物人,什麼也不想、什麼也不做。
只要坐在那裡進行光合作用就行了。
今天也不例外,李明照例出神地盯著碗裡的小米飯,聽著楊氏和李治二人互相客套著,嘴巴像老牛一樣,嚼啊嚼,嚼啊嚼。
然後,他聽見微弱的、擤鼻子的身影。
李明達在無聲地啜泣。
她拼命壓抑著自己,身體在微微顫動。
她只是天真爛漫,又不是傻。
宮裡面到底發生了什麼,她其實一清二楚。
太子哥哥失寵、四位兄弟爭儲、後位易主、自己和兄弟們不得不稱呼一位幾無交集的女人為「母后」……
她只是裝作不知道,時刻以笑臉迎人。
但她心裡知道,這不過是自欺欺人。
一切都回不去了……
「啊嗚?」
李明達苦澀的嘴裡一陣清涼。
李明在她嘴裡塞了一顆棗。
「別愁眉苦臉的了,吃一顆吧。」
李明說道。
「唔,謝謝……」
李明達慢慢地咀嚼起來。
「好酸……」
李明擦擦手:「是麼?這是從你口袋裡拿的。」
李明達的小臉頓時通紅:「你偷翻我的口袋?」
朝李明的小腦袋瓜就是一個爆栗。
被如今身體壯健的李明達揍一下,那可是不得了的。
李明拼命抵擋,嘴裡還在輸出:
「你小心別再把棗核吞進氣管了,我還得像上次那樣救你。」
「你還說我?!」李明達的小臉更紅了,下手也更狠了。
「哎哎哎!」
李明被老姐一手摁住手腳,天靈蓋硬接了三記爆栗。
「吾未壯,壯則有變!」
被大唐文中的大家閨秀按在地上暴揍,鍛鍊不足的李明拼命為自己挽尊:
「他日若遂凌雲志,敢笑黃巢不丈夫!」
李明達一怔:
「這首詩……還怪好聽的。黃巢是誰?小明弟弟這麼崇拜他?」
「哦,黃巢啊,他是……」李明卡住了。
他是將來會解鎖的隱藏人物。
現階段還是不要拿出來嚇唬李唐宗室比較好。
「他倆關係真好啊。」楊氏樂呵呵地看著這對姐弟打打鬧鬧的,不動聲色地觀察著李治。
李治臉色略有扭曲,很快恢復出一個憨厚的笑容:
「是啊,讓人羨慕。」
…………
晚宴結束,李治和李明達回到了立政殿。
至於李明,則嚴格遵守老媽的囑咐,都在立德殿過夜。
「我出趟門。」
李治和妹妹口頭報備一下,便離開了皇宮。
李明達心情複雜地看著哥哥的背影。
她和李治一起長大,哥哥習慣半夜坐車出宮巡遊、利用馬車的顛簸入眠的怪癖,她自然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只是最近,李治出門的時間越來越早了。
顯然不是因為睡不著覺。
他夜出是有目的的。
而這個目的是什麼,李明達不想、不願、不敢去猜。
「別自相殘殺……母后保佑,菩薩保佑,兄弟們別自相殘殺……」
她在心裡默默祈禱。
…………
李治坐在車廂里,看著長安的街景。
現在還不到宵禁時間,朱雀大道上熙熙攘攘,人頭攢動。
都是從東西市的賣場、食肆、酒家歸家的人群。
在李明的治下,長安的愈發繁榮,到處都是勃勃生機萬物競發的景象。
在全城的主幹道朱雀大街,李明甚至仿造宮中府中的樣式,豎起了路燈杆子,點上火把。
在方便行人的同時,為繁榮的盛世圖景更平添一層溫暖熱鬧的底色。
很難想像,就在幾個月以前,長安還遭遇了千年不遇的所謂「經濟危機」,商貿蕭索,秩序瀕臨崩潰。
「他……還是有兩把刷子的。
「我應該多多學習。」
李治饒有興味地觀賞著街景。
馬車駛入里坊,緩緩停在一棟寬敞的宅院之前。
李治走下馬車,緩步走入。
「晉王殿下。」
一位精神矍鑠的老將出門相迎。
老將的頭髮還是烏黑的,筋肉緊實,每說一個字,發達的咀嚼肌一鼓一鼓的。
他便是程知節,原名程咬金。
出身瓦崗寨的開國猛將。
李世績不在,程知節便是李治與瓦崗寨舊將的溝通渠道。
「夜裡叨擾,還望老師海涵。」
李治十分禮貌地問候道。
「殿下,請。」
兩人簡短地寒暄過後,便一同入府。
家人和侍從都很識趣地迴避了,府上靜悄悄的。
兩人一路無言,穿過迴廊,進入內室。
「人已經到了,請殿下稍後。」
程知節說道。
李治坐到主位上,輕輕點頭:
「有勞老師引見了。」
還是一如既往的彬彬有禮,但氣質和剛才有了微妙的不同。
是智珠在握的從容感。
程知節退下,房間裡只剩下李治一人。
今晚的事,只有他和程知節兩人知道。
連長孫無忌也被蒙在鼓裡。
雖然那位國舅兼晉王府長史,理論上應該是李治的絕對心腹。
然而,李治對這位從太子李承乾那裡跳槽過來的舅舅,並不絕對信任。
而他一會兒要見的人,是需要絕對保密的。
「呼……」
李治不由得長出一口氣。
即使運籌帷幄,即使早有機會。
但是當真正面對那個人時,他還是不免有些緊張。
因為那個人的身份,實在太敏感、太特殊了。
今天一見,會得到哪些意想不到的收穫呢……
不一會兒,程知節領著一個男人進來了。
來者身高一般,長相普通,讓人怎麼也記不住容貌特徵。
屬於那種扔到朱雀大道上,一眨眼就徹底融入人群、消失不見的路人臉。
那位「路人」單膝跪地,不緊不慢地說:
「河北道巡察使、前工部尚書,張亮,拜見晉王殿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