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哦,就你叫武則天啊?
第170章 哦,就你叫武則天啊?
「阿娘阿娘,所以明天我就要去西市的泰康藥鋪,去堵孫神醫啦。
「聽說他是十里八鄉有名的神醫,我仰慕他已久,想請他吃個飯,所以午膳就不回來了。」
晚膳時分,李明照例在立德殿嘰嘰呱呱的,向母親楊氏匯報著今日的豐功偉績。
楊氏也照例滿含笑意地側耳傾聽著,時不時替李明摘掉嘴角的米飯。
雖然圍繞著爭儲一事,宮內宮外、朝野內外都快吵翻天了。
但是在立德殿,母子二人卻從未提起過這個話題。
好像其他人才是參賽選手,而他倆才是看客似的。
一切盡在不言中,沒什麼必要談。
「你居然還有仰慕的人?那位孫神醫還真不一般哪。」楊氏略為揶揄地微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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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乳臭兒連全天下最應該仰慕的陛下都不屑一顧,會仰慕一個醫生?
明明都已經住進立政殿了,卻還要每晚跑回來和婦人們膩在一起,放棄和父皇用膳的機會。
不知道你的皇兄們為獲得與父皇面談的機會,就已經絞盡腦汁、竭盡全力了麼?
甚至連太子和據說深受寵愛的魏王,若想和父皇吃一頓飯,也得挑個好節令、或事先備置些新奇物事,找個藉口來趟立政殿。
全大唐就屬你最為無法無天、沒大沒小,你會仰慕一個連見都沒見過的醫生?
平時也沒聽你聊起過醫學,怎麼突然上心起來了?
「當然啦~」
李明大口大口地扒拉著青菜,筷子敲得碗盞叮噹作響:
「孫神醫可是開宗立派的大名醫,我一定要當面見他一見。」
「是嗎是嗎。」楊氏樂呵呵地應和著。
知子莫如母,她知道李明應該在打些別的什麼主意。
但李明不說,她也不問。
等時候到了,該知道的自然會知道。
「這麼急著見一個糟老頭,你難道想和他比試醫術嗎?」王姨娘皮笑肉不笑地問,話裡帶刺。
姨娘們、包括王姨娘在內,也都在一張桌子上吃飯,所以雖然李令她們都嫁出去了,立德殿倒也不冷清。
相反,楊、王二人時常斗一斗,讓狹小的立德殿都更顯擁擠了。
李明懶得和這種小貨色較勁兒,隨口反問一句:
「我當我是全能麼?」
文治對標李世民,武功對標李靖,醫術再對標孫思邈?
再雞娃的父母也不至於這麼望子成龍吧。
「咦?」楊氏反倒是愣了愣:
「你難道不是想和孫神醫切磋技術嗎?」
「不是……孩兒我又不是學醫的,我拿頭和他比?」
「孫神醫可以像你這樣起死回生嗎?而且還是兩次?」
「應該不行吧。」
「那你不就是想在孫神醫面前顯聖嗎?」
「我像那種到處在人前顯聖的輕浮之徒嗎?」
「像。」
「……」
母子倆正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那位常來搭把手的忠心老宦官笑眯眯地上前打個拱:
「武姨娘來了。」
武媚娘就跟在宦官後面,臉上掛著淺淺的笑容:
「姐姐們,還有小皇子殿下。」
「快請坐快請坐,吃了嗎?」楊氏立刻站了起來,態度和升妃之前完全沒有變化,一如既往地殷勤招呼著。
「明兒,叫姨娘。」
「五姨娘好,好久不見。」李明禮貌地說。
但願永遠不見……他在心裡小聲嘀咕。
對於這個愛搬弄是非的綠茶女表,李明是一點好感也沒有。
自從他聖寵日隆以後,這個愛秀優越的五姨娘就像突然人間蒸發了一樣,極少在立德殿露面了。
今天卻又突然拜訪,不知在打什麼主意呢……
「謝了姐姐,妹妹我已經在感業寺用過素齋了。」
五姨娘還是掛著淡然的微笑,客氣地推辭著,自然而然地坐到了李明身邊。
感業寺是皇太妃龍場悟道的地方,你去提前勘察退休環境麼……李明心裡有些地獄地想著,眼睛看著五姨娘像花蝴蝶一樣,翩然飛到了自己身旁。
他心底里忽然生出一種異樣的感覺。
怎麼感覺五姨娘……好像更媚了?
難道尼姑庵也是女人的美容院?
這份異樣感揮之不去,他悶頭吃飯,聽著女人們東家長西家短地聊著閒天。
五姨娘才十幾歲,這裡除了李明就數她最為年輕。
但她舉手投足間,都透著老沉和超然,和以前的她大相逕庭。
雖然嚼舌根這一點上還是沒變,但一言一笑圓滑許多。
至少聽上去沒有那麼露骨刺耳了。
還真在感業寺跟著皇太妃們悟道了啊……李明心裡嘀咕著,便見五姨娘轉過頭來,對著他嘆了口氣。
李明:???
我就這麼招你嫌麼?
「感業寺的老太妃身體抱恙,妹妹甚是憂心。」五姨娘換上憂愁的神色。
楊氏立刻熱情地說:
「我家明兒略通醫術,倒是可以參謀一二。
「明兒,你給你五姨娘他出出主意唄。」
像極了讓小孩兒為親戚表演才藝的家長。
王姨娘也在旁邊拱火:
「他可厲害了,都能和孫思邈較量較量醫術了。」
「嗐,瞧我!成天窩在尼姑庵里,都不知道咱這兒出了一位小神醫。」
五姨娘雙眼放光地看著李明,好像真的感到很驚喜似的。
得了吧你,你當我看不出來?你就是為了我這碟醋,今晚才來這兒的……李明心裡吐槽。
我也不是謙虛,我一個公務員,怎麼就成醫生了呢?你還是另尋高明吧。
五姨娘不給李明拒絕的機會,兀自說開了:
「張太妃近來頭暈腦脹,一到下午尤甚。而且氣喘胸悶,四肢發麻……」
李明聽著聽著,咦,這怎麼和李二的症狀這麼像?
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啊,這題我還真會。
「飲食太油膩了。」李神醫不假思索地給出了診斷。
楊氏有些驚訝:
「吃齋吃素,也會油膩嗎?」
「那當然,只吃素營養不均衡,最容易得高血脂……呃,過於油膩了。」李明回憶著營銷號的內容:
「而且感業寺的居士都是太妃,僧人為了讓齋飯可口,一定加入了很多油脂。
「吃這些油膩的素菜,與喝油沒什麼區別,會導致太妃的病情惡化,頭痛更甚……」
五姨娘急切地打斷:
「最後會如何?會死嗎?」
「呃……會腦梗中風,也就是『風疾』,半身不遂、頭腦糊塗。若是繼續惡化,最後……是會死的吧。」
李明支支吾吾的。
五姨娘突然激烈的態度,讓他吃了一嚇。
那張太妃是誰啊,和五姨娘關係這麼好嗎……
「竟會是這樣……」
五姨娘露出憂愁之色。
雙手卻緊緊攥著裙擺,似是非常激動。
一雙媚眼閃爍著詭異的光芒,一閃即逝。
「多謝小殿下賜教了。」
她旋即恢復常態,向李明道謝後,便又若無其事地與其他婦人們聊起了天。
這個小插曲很快被眾人拋諸腦後。
天色漸晚,五姨娘很識趣地起身:
「妹妹我就不打擾你們了。」
「請慢些走。」楊氏溫存地握住了媚娘的手。
不論她這樣那樣的毛病,但當初楊氏還未起勢、立德殿門可羅雀的時候。
也就只有這位武媚娘,願意來這裡坐坐了。
「媚娘,有空常來坐坐,就把這兒當自己家。」
楊氏真誠地說道。
媚娘,呵,真是只有取錯的名字、沒有封錯的賜號,確實夠媚的……李明眼觀鼻鼻觀心地扒拉著飯碗。
他還是第一次聽見楊氏稱呼五姨娘的賜號,大約是老友重逢,母親動了真感情吧。
嗯,媚娘,媚娘……
嘶……
李明莫名覺得,「媚娘」這呼號有點熟悉。
以前有部大唐歷史劇叫什麼來著?
什麼媚娘傳奇?
講的好像是……武則天的故事?
武則天,則天大聖,媚娘,五姨娘……
噔噔咚。
「那個……」
李明聲音發澀:
「五姨娘,家裡是五兄妹嗎?」
因為排行老五,所以大家才叫五姨娘,對吧?
不是因為你姓「武」,對吧!
「呃……是的殿下,算上妾身,家中兄弟姊妹一共五人。」
冷不丁被問起了家人,五姨娘有些奇怪,老老實實地回答。
「呼……」李明鬆了口氣。
然後就聽得「五」姨娘繼續坦白道:
「妾身有兩個異母的哥哥、以及兩個同母的姐妹,在家中排行老四。」
誒,你是老四?
「那為何大家叫你五姨娘……」
「呵呵,因為妾身姓武啊。殿下的問題真是充滿童趣呢。」
「哈哈,是嘛,五姨娘原來是武姨娘嗎,我一直都搞錯了哈哈哈……」
楊氏困惑地看著兒子:
「飯碗有這麼好玩嗎?」
「好玩,好玩……」
李明無意識地扒拉著空碗,面容因為一直保持著微笑而有些發僵。
「那妹妹我就告辭了。」
武媚娘帶著溫馨的微笑,離開了立德殿。
一轉身,離開了燈火的照耀,她的笑臉便融入了外面的黑暗,再也看不清表情。
李明小殿下果然聰慧,果然有主意啊!
原來油脂,竟也能成為殺人於無形的利器!
來找他取經真是來對了!
黑暗中,武媚娘的嘴角隱隱勾勒出誇張的弧度。
殊不知,在她的背後,在狹小的立德殿深處。
一雙冰冷的眼睛已經緊緊咬住了她。
…………
「賜號媚娘,姓武,武媚娘……
「好玩,真好玩。
「搞了半天,武則天原來是你啊!
「從小的心理陰影,清算皇族的權力動物,讓大唐被蠻夷揍得喪權辱國的罪魁禍首……
「原來就一直在我眼面前晃蕩啊!」
大boss原來就在新手村,李明有一種在看三流懸疑小說的荒誕感覺。
最近忙於和皇帝老爹與三個小兄弟玩過家家,差點都忘了,後宮裡還一直住著個武才人呢!
接下來,該如何應對?
以前的李明只能躲避,自污,把腦袋縮在牆角里求別看見。
不管是武則天、長孫則天還是韋則天什麼的,哪一個都不是他能惹得起的。
但現在,不一樣了。
吾壯矣!
而武則天還是武媚娘,還是個才人。
廢話太多被反殺是反派行為。
趁你病要你命才是我等正義人士所為。
「問題是,怎麼殺?」
如今的太極宮不比以往。
以往就壁壘森森的皇宮,在九成宮事件後,更是防守得密不透風。
宮中的巡邏和崗哨比以往的任何時期都要嚴密,士兵不定期輪換,巡邏路線每天變更。
至於下毒更是難於登天,一切入口、擦身的食品藥物,一律經過層層檢驗和試毒驗毒,充分吸取雄黃酒下毒案的教訓。
而武媚娘作為後宮之人,日常的活動範圍就在後宮和禁苑中的感業寺,完全沒有可乘之機。
如何在宮中,在這嚴密的保護之中,殺了她?
私藏刀具,當面一刀攮死?
先不說他如何混過宮門守衛,把管制物品帶進宮中。
在爭儲白熱化、大家都拿著放大鏡找他錯漏的現在。
他如果主動作死,砍了父皇的后妃。
只怕其他三位選手做夢都要笑醒。
生活又不是遊戲,把大boss殺了就通關了,自己還得生活。
要殺她,而且還要人不知鬼不覺地殺,不能把自己拖下水。
該怎麼做?
要不請個筆仙,向阿史那結社率前輩請教請教?
還是向李世民進讒言,說武媚娘和李治通殲,銀亂後宮?
不行,李世民自己就舉報過李建成銀亂後宮,對這手陰謀是有防備的。
這樣空口污人清白不但不會奏效,還會被政敵抓住把柄,狠狠輸出一頓。
勸李二解散後宮,讓他為了咱老李家著想,不要有世俗的欲望了?
那也不行,李二就算遣散人老珠黃的楊氏,也不會遣散水靈靈才十幾歲的武媚娘啊。
要麼……發動輿論,傳播似是而非、不會被抓把柄的流言?
比如讖緯之言,什麼「大唐女主昌」、「當有女武王者」之類的……
「明……明哥?」
尉遲循毓怯生生地喊了一句。
旭日東升,他倆正走在通往長安西市的大馬路上。
長安城剛解除宵禁不久,街上行人三三兩兩,臉上還掛著困意。
根據來俊臣的情報,今天一早,孫思邈會去西市的泰康藥鋪採購藥材、會會老友。
所以昨天,李明和尉遲循毓就計劃一早去西市的泰康藥鋪,堵一堵孫思邈。
問問他,「雄黃酒加熱可製毒」這條信息,他還告訴過誰,以此排查九成宮之變的幕後黑手。
但今天一見面,尉遲循毓就猛然發現,今天的明哥不大一樣。
沉默寡言,心不在焉的,嘴角還一直掛著陰險的壞笑。
這讓可憐的小尉遲感到很害怕,不知道老大在謀劃什麼天大的壞事。
「嗯?怎麼了?」
李明從陰謀詭計中驚醒。
「呃……那個……」尉遲循毓沒話找話道:
「這事都過了快一年了,孫思邈還會記得這件小事嗎?」
李明聳了聳肩:
「只有當面問了才知道,這是我們唯一的線索了。」
這話不是誇張,不知為何,李君羨那邊對九成宮事件的調查也停止了,阿史那結社率的餘黨又被悉數滅口。
也就只剩下「雄黃酒下毒」這個突破口還沒被徹底堵上了。
至於孫思邈會不會記得,向誰傳授過雄黃酒特性什麼的……
李明覺得,他應該會的。
畢竟這是幾乎所有北方唐人當時都不知道的秘密藥方,或者說,毒方。
一代神醫不至於那麼老糊塗,應該還有記憶,至少也有一點印象。
只要線索不斷,就還能有辦法。
如果孫思邈這個線索也斷了……
找不到九成宮事件的真兇,對方很有可能故技重施,那李明在太極宮裡也住不安生了。
再次陷入沉默。
兩人無聲地來到了西市。
和今天這麼恐怖的明哥待在一塊兒,尉遲循毓感到渾身不自在,繼續沒話找話:
「呵……那個,感覺好安靜啊,街上也沒有修橋鋪路的人,和遼東差別真大。」
李明點點頭:
「是啊,大概長安人還沒睡醒吧。
「你好像心事重重?」
尉遲循毓努力做起一個笑臉:
「是啊,情報部門的改組也已經完成了。
「陪明哥見完孫思邈以後,我明天就要啟程回遼東了。」
如果捨不得長安老家,我可以找人代你……李明正要開口。
忽然,隱隱聽見「嘣」的一聲。
是從身後某個角落發出的,好像是一根張緊的弦驟然放鬆時,會發出的聲音。
緊接著,是一聲尖銳的呼嘯。
音調非常之高,讓他幾乎聽不見。
弦聲和呼嘯聲,這兩者是……
李明還在發愣,身體像是被一頭小蠻牛從側面衝撞,幾乎立刻騰空而起,輕飄飄地飛向了一旁。
轟!
他重重摔在了無人的路邊攤上,把空蕩蕩的桌椅撞得七零八落。
李明被撞得腦袋嗡嗡直叫,一陣鈍痛以背部為中心,向身體各處擴散。
他迷茫地睜開雙眼,迎著逐漸刺眼的朝陽,仰視著背光矗立在他面前的小黑炭頭。
好似在瞻仰一座高塔。
「尉遲循毓?你在做什麼?你為什麼撞我?」
他一臉莫名其妙,艱難地推開桌椅,撐起身子坐起來,晃了晃發蒙的腦袋,意識還沒有完全清醒。
下一秒,借著初生的太陽,李明終於看清楚了尉遲循毓此時的身體輪廓。
渾身的血液驟然冰冷。
一根箭,一根粗壯的利箭,就這麼突兀地插在尉遲循毓的身體上。
(本章完)
(還有更新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