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4章 突襲秦州
第394章 突襲秦州
「簌簌—.」
咸通七年七月十五日,當隴西的王式決定撤軍,變攻為守的同一時間。
秦州北部的成紀縣外,無數百姓正在埋頭田地,苦幹農活。
城門樓前,駐守成紀的州兵不免打了個哈欠,這炎熱的天氣令其昏昏欲睡。
不止是他,而是整個成紀縣州兵皆是如此。
自半個多月前,囤積成紀縣的軍糧被運往南邊的上邦縣後,秦州北部成紀及隴城兩縣的防禦力度便不免開始下降。
成紀縣地處神仙梁南麓,地勢西高東低,北高南低,境內地形分為黃土梁昂、溝壑山地和狹窄的河谷盆地為主。
境內可耕種的土地,主要是瓦亭水、隴水幾條渭河支流所沖刷出來的河谷平川。
這些大大小小的河谷平川,能夠開墾的土地並不少,但苦於人口稀少,即便大唐朝廷已經在此地經營近二十年,卻也不過才開墾出三四十萬畝耕地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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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秦州的糧食,主要還是靠上邦、伏羌、武山三縣所在的渭水河谷來產出。
饒是如此,這三縣每年能產出的糧食,也不過三十餘萬石,算上北邊成紀、隴城、清水三縣,和東邊作為退路的秦嶺縣外,產出也不過五十餘萬石。
在維持當地十餘萬人口糧的情況下,能用來養軍的糧食微乎其微,只能靠山南西道和關中調撥軍糧。
正因如此,在軍糧調往南邊後,成紀和隴城兩縣的防務便顯得沒有那麼重要了。
當然,之所以如此空虛,主要也是因為劉繼隆主力在距離此處七百餘里路程外的蕭關。
以路程來說,劉繼隆從蕭關往長安打去的路程,都不一定有從蕭關到成紀的路程遠。
官軍掌握木盤關、石門關,完全可以走近路前往蕭關,路程不過三百餘里,只有劉繼隆繞道成紀路程的一半不到。
兩方的距離擺在這裡,所以王式才會大膽調兵前往蕭關,只因為他覺得李承勛一旦察覺不對,也有足夠時間撤回駐守成紀。
不過在事後的後知後覺中,王式察覺到了不對,而這個時機也被劉繼隆把握住了。
「什麼聲音?」
「哪有什麼聲音?你聽錯了啊?」
「莫不是想曹郎君啊?」
成紀縣外,那些埋頭幹活的百姓紛紛抬起頭來,盡皆女婦而無男子。
整個秦州的男丁都被徵募到了前線,就連未滿十八歲的中男都被征走了,所有的農活都壓在了家中女人的肩上。
田間,正在除草的一名婦女疑惑看向瓦亭水北岸,那邊有著大片未開墾的平川,一眼能看出好幾里外,但此時那個方向卻並未有什麼動靜。
與這婦女相熟的同村婦女不免調侃起了她,婦女聞言也不害羞,而是叫道:
「誰不想?你們不想?」
「現在日子過得不好,每天值得念叻的也就床上那點事情了。」
「男人都被征走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回來,我家曹郎如果能回來,我定要狠狠折騰他「哈哈哈哈哈—」
婦女們苦中作樂,笑容中帶著絲苦澀。
她們心裡無比清楚,男人若是上了戰場,多半是回不來了。
聽聞西邊戰事打得十分激烈,每天都要死很多人。
她們不明白,隴右的那位也是遠近聞名的仁主,朝廷為什麼要對這位仁主動兵。
要知道秦州糧價之所以得以低於關中,也多半源於隴右賣糧給秦州,這才讓秦州的百姓不至於遭遇饑荒。
在她們有限的見識里,她們只覺得趕跑了吐蕃人,天下就已經太平了。
如今的日子雖然苦,但總比在吐蕃治下朝不保夕來得好。
可是戰爭最後還是降臨了,她們這些百姓的日子也就更難了。
沒有男人在家,今年的秋糧能否如期收割,能否交得上秋稅都成了問題「喻隆隆—」」
笑聲間,瓦亭水北邊漸漸有了動靜,婦女們先後停下了笑聲,目光探究般的看向北方那常用於放牧的河谷平川。
漸漸地,喻隆聲越來越大,不少上了年紀的老婦聽後紛紛叫喚起來。
「是騎兵!快跑啊!!」
「跑..」
吐蕃軍隊的馬蹄聲,帶給了這些老婦們刻骨銘心的記憶。
每次吐蕃入寇大唐,似乎都是走東邊和北邊用兵,而馬蹄聲則代表著他們的歸來。
如今北邊會州已經丟失,哪怕是這些老婦都知道,官軍不可能走北邊南下。
一時間,成紀縣外的數千婦女紛紛拾取農具,倉皇往縣城方向跑去。
「快進城!快!!」
城門口的官兵也聽到了馬蹄聲,他們沒有立即關閉城門,而是不斷催促著這些農忙的婦女,只因其中有看他們的妻女姐妹。
河谷中的馬蹄聲越來越多,與此同時,駐守城樓中的官兵也見到了遠方招展而來的五色旗與三辰旗。
叛軍與官軍的旌旗,大部分都相同,但雙方甲胃顏色並不同。
隴右軍以銀甲黑襖為主,官軍以紅襖為主,隔著老遠便能分辨清楚。
所以當官軍看到北邊河谷平川冒出銀甲黑襖的隴右軍時,他們立即吹響了木哨,撞響了警鐘。
「嘩嘩—
「鐺鐺鐺」
刺耳的木哨聲與鐺鐺作響的鐘聲催促著城外的婦女們,當她們逃入城門後,隴右軍的身影已經抵達了瓦亭水北岸。
他們稍微測了測瓦亭水的水深,隨後便大膽放心的策馬過河。
成紀縣城門緊閉,連忙派出了快馬南下。
不過他們的快馬還未跑遠,便被剛剛過河的隴右精騎追上。
快馬為了活命,連忙下馬投降。
眼看快馬無法傳信,城內官軍立馬放飛了城內所有信鴿,而此時的隴右軍,已經有近千人渡過了瓦亭水。
站在城樓前,官軍可以清楚看到,隴右軍的隊伍延綿了好幾里,且後方還有民夫跟隨。
「他們是從會寧繞道而來的—」
城內的官軍很快就有了判斷,但緊接著便是動搖。
上萬人的隊伍,想要拿下僅有一千官兵駐守,且男丁及中男都被抽調走的成紀縣,根本用不了什麼力氣。
兩個時辰過後,近萬隴右軍盡數過河,跟隨大軍身後的民夫開始搭建簡易木橋,方便輻重車過河。
當第一批輻重車過河後,隴右軍根本沒有任何商量的意思,三千馬步兵下馬,開始指揮民夫拆卸輻重車,擺出了攻城的姿態。
馬步兵開始組裝馬車,民夫則是不斷挖掘沙土,裝入麻袋之中。
待到半個時辰後,隨著號角吹響,三十餘輛裝有擋板的盾車被推動前進,民夫背負沙袋,緊緊跟隨他們身後。
速度之快,令成紀縣的官軍都沒來得及布置守城器械。
「他們想要幹嘛?用衝車撞城牆?」
「成紀城牆可是有兩丈厚,他們用這個撞城牆?」
城頭緊急聚集起來的官軍看向城外的隴右軍,此時只感覺到了莫名其妙。
「不必管他們要幹嘛,弓弩手準備,賊至一百二十步放弩箭,七十步射弓箭!」
城頭一名類似都將的將領開始吩咐,同時不忘鼓勵士氣,
「上卻縣距離此地不過百里,鎮中的援兵最多三日便能抵達此處,堅守三日足矣!!
》」
都將的話,確實讓這些平日裡不精訓練的州兵提起了精神,士氣也漸漸高漲起來。
在他們的目光下,隴右軍的盾車走入了一百二十步範圍內,不足百名弩手開始射出弩矢,但由於隴右軍緊緊躲在盾車身後,加上盾車的擋板較高,故此難以干擾隴右軍步伐。
六十步的距離很快到來,一千州兵中的另外二百弓手開始以弓箭干擾隴右軍腳步。
不過這時隴右軍停下了腳步,開始舉盾列直陣於護城河北岸,後排的隴右軍則是皆結曲陣,以弓弩開始與官軍對射。
「嘩嘩一」
刺耳哨聲作響,除舉盾的戰鋒外,餘下兩千下馬步兵皆以隊為單位,隨哨聲以箭矢還擊。
箭矢如蝗,瞬息間便把成紀縣那不足二丈高的馬道上的官軍壓制下去。
與此同時,哨聲再度響起,城外隴右軍主動讓出一條道,而那些民夫則是背負沙袋上前,開始鋪設道路。
不過兩丈寬的護城河,在一千民夫背上沙袋的填鋪下,很快便為隴右軍鋪設出了一條道路。
緊接著他們開始撤回本陣,不再參與前線戰鬥。
百餘名甲兵手持鋤頭、稿子很快將沙袋填出的道路鋪平。
「鳴鳴鳴一」
號角聲作響,作為戰鋒的三千步卒開始推動盾車過河。
五百人推動盾車,餘下二千五百人以五十人為隊,在校尉、旅帥及隊正的指揮下,繼續以箭矢壓制城頭官軍。
「直娘賊,叛軍的弓弩怎麼這麼多?!」
「我看到了,他們每個人都有硬弓,其中最少有三成人有弩,還是張弩!」
躲在女牆背後的成紀官軍不斷討論著隴右軍的裝備,而此時城外的隴右本陣處,斛斯光也抖動馬韁上前詢問道:
「節帥,盾車過河了,現在可以派火器兵去炸塌城牆了吧?」
「小心些,若是炸不塌便撤回來。」劉繼隆提醒著。
斛斯光聞言作揖應下,隨後揮舞令旗,陣中百餘名兵卒背負火藥包,馳馬向前線趕去。
高擔任秦隴刺史、天雄軍節度使時,會州還牢牢掌握在朝廷手中,因此高主要的防禦方向是渭河沿線。
他選擇的辦法是將有限的資源,重點投入到武山、伏羌、上邦、秦嶺四個縣,以及撤回龍州的清水縣、安戎關。
這些城池關隘,基本都是夯土包磚,亦或者直接以石塊壘砌而成的堅固城池,以此保障天雄軍進可攻、退可守的地位,
時光在苒,那麼多年過去,李承勛所依靠的,卻還是高留下的這道防線,對北邊的成紀縣和隴城視若無睹。
哪怕前番成紀縣遭受斛斯光率領的五千馬步兵威脅,李承勛的安排也不過是在斛斯光南下道路的狹窄處修築營盤來抵擋。
因為他的不重視,成紀縣和隴城縣至今還是夯土結構。
對於隴右軍來說,夯土結構的城池,幾乎等於沒有城牆。
百餘名馬步兵在距離城牆一百二十步外下馬,背負火藥包迅速上前。
在護城河對岸,兩千五百戰鋒以弓弩為其壓制城頭州兵,火器兵快速通過護城河,沖入了盾車之中。
負責掘土的馬步兵已經將坑道掘出,待到火器兵埋好火藥包,他們當即回填砂土,隨後在火器兵點燃引線後立即撤退。
沒有半點猶豫,三千多戰鋒隊土兵連忙撤退。
當城頭的官軍反應過來,並冒頭看向城外,只見到了隴右軍撤退的身影。
守城的州兵十分迷糊,只是不等他們開口交談,他們便感受到了天旋地轉。
「轟隆隆一」
揚塵升騰,二千斤火藥先後爆炸的威力,直接將一段城牆炸毀,連帶著百餘名州兵都被震死、掩埋當場。
「落雷了?」
其餘倖存下來的州兵還以為是平地炸雷,可當揚塵漸漸熄滅,他們這才發現城牆被炸開了一道兩丈左右的口子。
「城牆塌了?!」
「鳴鳴鳴烏一」
灰頭土臉的州兵們來不及反應,便聽到了那沉悶的號角聲。
原本已經撤退的三千多隴右軍,此刻重新化為戰鋒隊,去而復返。
「走下城牆,守住豁口!!」
滿頭灰的都將拔刀吶喊,可四周的州兵還未回過神來,
他連打帶端,這才喚醒了不少人。
所有人紛紛衝下城去,在那不足兩丈的豁口處結出六花直陣。
一千人分為五隊,每隊刀盾居前,長槍居中,弓弩居後,死死堵住了豁口。
然而面對這群披甲率都不足五成的州兵,隴右的戰鋒隊並未將其放在眼裡。
率先過河的一團兵馬立即結為鋒矢陣,持丈三的長槍,助跑沖向豁口。
雖然在跑動,可他們的隊型不散,陣腳穩固的如五百人宛若一體。
面對五百人以鋒矢陣衝來,單是駐紮豁口處都無法穩住陣腳的州兵們,根本沒有任何勝算。
「殺!!」
砰「額啊——..
「救我!!」
「不要踩,拉我一把,救我!」
「額啊—」
戰鋒隊在一瞬間便撕破了那駐守豁口的二百州兵直陣,無數州兵順勢向後倒去,掙扎著想要爬起來,卻最終被戰鋒隊踩踏過去。
其餘四隊八百州兵也被嚇得不輕,但他們下意識便圍殺過來。
「嘩嘩
戰鋒隊中,敢於作為排頭先登的團兵,自然是有底氣的。
哨聲作響,五百戰鋒隊士兵立即結直陣,以長槍居外,鈍兵居中,弓弩居後的方式開始分三個方向,以旅為單位發起進攻。
叢槍戳去,州兵畏懼之下,陣腳鬆動,瞬間便被刺穿陣型。
五百對一千,不過半盞茶時間就成了單方面的屠殺。
「這麼快就殺進去了?!」
城外本陣,饒是斛斯光及安破胡等將領都不免露出了吃驚之色。
面對他們的吃驚,劉繼隆指點道:
「我軍團旅隊伙的中基層兵員素質極高,若是沒有極強的本事,便不要太過限制他們,適當給予其一定戰場自主性,反而能打出更好的效果。」
隴右諸將基本是有樣學樣,諸如李驥、尚鐸羅、斛斯光等人,雖然性格各不相同,但都在效仿劉繼隆的作戰方式。
劉繼隆在戰場上對軍隊控制嚴格到了團、旅二級,所以他們也有樣學樣。
只是他們也不想想,劉繼隆之所以對軍隊控制得如此嚴格,是因為魔下許多將領性格衝動,而隴右底氣不厚,若是遭遇戰敗,很容易打擊全軍士氣。
劉繼隆可以將數方人如臂指使,但他們連數千人都不一定能把控的好,反而限制了中基層將領在面對突發局面時的手腳。
正因如此,過去一個半月以來,隴右軍的死傷才會那麼大。
想到軍中的死傷,劉繼隆都不免握緊了馬韁,心裡無奈又難受。
「殺!!」
「降者不殺!」
「棄兵者可降,降者不殺!」
喊殺聲在成紀縣迴蕩,緊接著開始響起了勸降聲。
曾生活在吐蕃治下的成紀百姓十分清楚,勸降聲若是響起,那距離城破也不遠了。
一時間,不少人都陷入了絕望,因為他們知道官軍和吐蕃軍隊是什麼秉性。
不少年輕的女子不想被俘虜為奴,紛紛試圖自盡,但好在家中長者連忙勸阻。
劉繼隆的名聲雖然被官府妖魔化,但對於秦、會等州的百姓來說,劉繼隆再壞也不至於比吐蕃人還壞吧?
只要能活下去,些許名節又能算什麼?
他們都是漢人,難道劉繼隆會比吐蕃的論恐熱還要嗜殺?
更何況劉繼隆常賣糧於秦隴,名聲極佳,而隴右又無奴隸,縱使隴右軍要劫掠成紀,
也不太可能將全城百姓擄為奴隸才是。
在家中長輩的勸說下,那些近二十年成長起來的年輕一代還是沒有選擇自盡。
與此同時,駐守成紀的那一千州兵在死傷二百餘人後,果斷選擇了棄兵投降。
「咚咚鐺鐺」的鐘鼓聲作響,斛斯光與其餘將領激動看向劉繼隆:
「節帥,拿下了!」
二人如此激動也有原因,他們率軍抵達成紀城外不足三個時辰,便輕取奪下了這座城池,如此速度比他們自己攻打城池時,快了不知多少。
劉繼隆聞言頜首,目光看向斛斯光:「休息一夜,明日你親率兩千精騎及三千馬步兵,率所有民夫往隴城縣攻去。」
「若是能如今日般輕取隴城縣,那涇原的隴山關、六盤關、木盤關、石門關就都交給你拿下了。」
「末將領命!」斛斯光眼神激動,他明白劉繼隆想要幹嘛了。
奪下成紀和隴城兩縣,隨後將隴山六關盡數拿下,對秦州餘下五縣關門打狗。
想到這裡,他立即指揮大軍入駐成紀,同時三令五申,嚴禁兵卒作亂。
一刻鐘後,隨著隴右大軍進駐成紀,此時還未撤回武山縣的王式,已然丟失了撤退的最好時機——
(還有更新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