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9章 倒徐最後一步

  第479章 倒徐最後一步

  皇帝被人上疏大罵了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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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事倒是真的讓在場官員們面露錯愕,不知究竟是誰敢有那麼大的膽子去罵皇上。

  更關鍵的是,皇帝竟然能忍到今天才暴露有這麼一道奏疏。

  結合今日種種跡象可以得知,這奏疏定然不光是責罵皇帝的內容。

  如此說來。

  今天西苑這場宮宴好戲,只怕還有半場呢。

  眾人心中默然,紛紛跟隨在皇帝之後返回萬壽宮。

  此時殿內的宮宴已經撤下,一張張桌案上也換成了新安排的瓜果糕點和葡萄酒,當然如果有些人有特殊要求,宮裡也是能將葡萄酒換成溫熱的黃酒。

  這都是常規流程罷了。

  眾人見皇帝已經坐在御座上,這才一一落座。

  嘉靖也在這時候看向呂芳:「念!」

  呂芳點頭,在滿殿注視下上前兩步,打開一直被他帶在身上的那份奏疏。

  「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北直隸按察使司按察使、順天知府臣海瑞謹奏。」

  呂芳在上面聲音洪亮的誦讀著。

  殿內殿外的人卻已經是譁然失色。

  是海瑞!

  「竟然是海瑞的奏章!」

  「他究竟又寫了什麼,竟然會讓皇上在今日當眾宣讀?」

  人們個個面露好奇,目光搜尋著找到了以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官職得以坐在萬壽宮殿內的海瑞。

  實在是海瑞過去的戰績太過顯赫了一些,讓人們不得不對其保持超高的尊重和重視。

  不說海瑞過去在京師以外的地方上是如何為官,又是如何做事的。

  僅僅就是這一次召他回京任事,海瑞在回京頭兩天干出的事情,那就不是一般人敢做的,更不要說隨後海瑞將整個北直隸官場給弄得人心惶惶,提心弔膽,以至於最後竟然有不少人是上疏自陳其罪請求朝廷處罰。

  這樣的海瑞,上疏問責皇帝。

  其奏章里寫的內容又該是何等的嚴厲,誰都不敢往下想。

  已經有心思敏銳之人,將目光投向了殿內的幾位內閣輔臣。

  海瑞觸怒皇上,只怕還得要內閣這幾位來勸說安撫皇帝,而後輕輕責罰海瑞。

  對。

  沒錯。


  就算滿朝官員都覺得海瑞做事太過不留情面,但偏偏就是沒誰敢直接攻擊海瑞。

  因為海瑞現在就是一塊活字招牌。

  他的清廉和奉公守法,那是多少人查了一遍其人祖宗十八代都查不出問題的。海瑞這樣的人,現在就不是能輕易招惹的,唯有遠遠避開。

  甚至在不少人看來,當下海瑞就是朝廷和他們這些文武官員的一塊遮羞布。

  雖然有些荒謬,但偏偏這就是事實。

  在這些人看來只要有海瑞在朝,那麼就代表他們也是純良乾淨的。

  也正是基於此,即便是去年底海瑞接連清查彈劾北直隸不法官員,朝中的官員們也只是對海瑞接連請斬這些不法官員有所議論,覺得可以不必動輒問斬。

  荒謬的現實。

  這時候,呂芳已經繼續往下誦讀奏疏了:「為直言天下第一事以正君道、明臣職、求萬世治安事。」

  這話從呂芳嘴裡剛一說出,滿殿驚顫。

  所有人都目光詫異膽懼的看向默默無聲坐在這大殿之上的海瑞。

  人們臉上寫滿了驚恐,而海瑞卻是面色如常,仿佛這道奏疏就不是他寫的一樣。

  正君道!

  明臣職!

  求萬世治安事!

  這是何等膽大妄為的言論啊。

  用通俗的話來說,海瑞這是要教皇上怎麼去當皇帝,要教天下官員怎麼去做好臣子本分。

  也難怪皇上會將這道奏疏壓到今天才一併發出。

  這是希望他們當眾在這萬壽宮大殿之上,代君父去回擊海瑞嗎?

  人們開始揣測著皇帝的心意,再看向海瑞的時候,眼裡已經透著幾分亮光。

  真要是皇帝希望他們能以此奏疏出發回擊海瑞,倒是一個令人愉快的事情了。

  不明底細的高拱也是心中詫異茫然。

  海瑞年前確實向宮裡上了一道奏疏,這事大夥都知道,當時還有人猜測是他又在彈劾什麼人。只是後來宮裡也沒消息,大夥也就覺得應該不是什麼大事。

  誰成想,竟然是這等天大的事情。

  在高拱看來,海瑞這個人,就是自己整飭朝野吏治的最大助力。甚至高閣老已經有過計劃,等今年尋個機會,就讓海瑞升都察院右都御史,到時候若是能將歐陽必進調往別部,那麼海瑞就能徹底掌握都察院。

  如此,自己就能徹底藉助都察院的力量,完成整飭吏治的最後一步。


  現在有了這道奏疏,出了這等事,高拱便是有心出言相救,也只能是忍著閉嘴不發一言。

  但不論這殿內眾人如何去想,呂芳已經是將奏疏繼續往下誦讀著。

  呂芳誦讀的越多,殿內文武官員臉色便愈發的黑。

  奏疏上的意思很直白,不光是在罵皇帝,也是在罵他們這些為臣者。

  已經有人開始按耐不住,就等著呂芳念完,便要立即做那當眾第一個抨擊海瑞的人。

  連抨擊之言這些人都已經想好了,給海瑞安得罪名也已經定下。

  蔑視君上,欺君大罪!

  然而。

  下一刻。

  呂芳嘴裡又念完了一句:邇者徐階罷黜,早年徐璠極刑,差快人意,一時稱清時焉。

  瞬間。

  殿內氣氛忽的一變。

  人們頓時就將視線從海瑞身上,轉移到了徐少師臉上。

  不對勁!

  事情開始不對勁了!

  就算海瑞的奏疏前面滿篇抨擊皇帝和群臣的言論,可到了這裡這份奏疏的意思立馬就變得不一樣了。

  當呂芳再讀到:聖君在明,奸佞在朝,欺君罔上,混淆聖聽。奸佞者松江華亭徐也,朝堂憤然慷慨,南民萬言舉告,聖君當除朝奸。

  就算是當事人徐階,也不得不佩服海瑞這份奏疏寫的是妙不可言,但同樣也不妨礙他整張臉黑如炭墨。

  殿內百官再次譁然。

  原本還準備抨擊海瑞,好在皇帝面前得一個忠臣之名的官員們,徹底傻了眼。

  現在海瑞是罵不得了。

  不光是半點罵不得,今天在場的人還得要好好的感謝海瑞才行。

  原本想要出言搭救海瑞卻又不能出口的高拱,雙眼瞪的老大,臉上寫滿了驚訝。

  妙啊!

  實在是妙啊!

  原本他以為海瑞就是個執拗頑固不知變通之人。

  可今日聽此奏疏。

  這分明是最知道變通的人!

  殿內也不由的安靜了下來,一時間顯得詭異無比。

  現在的情況就是。

  朝廷這些年很是困難,朝野內外都很辛苦,但這不是皇帝或者文武百官的問題,而是徐階這個當下大明朝最大的奸佞之人導致的!

  幾乎是瞬間。


  就在嚴訥剛要開口,抨擊海瑞實在沽名賣直,都察院左都御史歐陽必進便已經搶先一步站起身,走到殿前。

  「皇上,年前朝野內外,官民皆言松江之事,黎庶熱議踴躍,言官揮筆成書,然而皇上雖有聞聽卻始終未有處置,皆留中不議。」

  「今,有嚴閣老以八旬老軀,伏請新政,願做盛世青石。朝堂之上當有鼎新革舊之舉,文武百官盼陛下早有決斷,今日海瑞奏疏之言,引得臣等慚愧。」

  「臣身為都察院左都御史,職掌憲台,科道言官之首,當以身作則,伏請皇上查辦聖裁徐階之事。」

  隨著歐陽必進開口附議。

  瞬間,就是數十名六科言官出列,伏請聖裁准允。

  雖然六科言官都品級不高,但因為其權利殊榮,也得以入座殿內。

  當殿內以歐陽必進這位左都御史為首,一眾科道言官和憲台御史們出列。

  這事立馬就變成了直接對徐階的攻擊。

  吏部尚書郭朴更是直接朗聲開口:「皇上,國朝有律法,朝堂有體統。明正典刑,刑名公允,方得國正,安定官民。今昔少師徐階及其家,備受江南百姓舉告議論其過,又有滿朝言官御史劾其罪,皇上聖明之君,安能至今累月無有裁允,亦無招攬百官議論。國朝上下,億兆黎庶皆為皇上之子民,當今皆盼君父早做裁斷,伏請皇上聖裁公允。」

  歐陽必進和科道言官御史們出聲,還可以理解為是科道言官們的職責所在。

  可是當郭朴這位吏部尚書開口,事情立馬就變的更嚴重,到了必須要處理的地步了。

  至於說郭朴為何敢當眾有此一說。

  蓋是因為當初吏部尚書一職空出時,徐階是傾向於李春芳而非自己。

  也就有了後來,自己升任吏部尚書,李春芳入閣的事情。

  這就是有過仇的。

  郭尚書也算是以直報怨了。

  無可厚非。

  只不過當郭朴這位天官尚書出言附議,殿內瞬間就成了一邊倒的壓倒性局面。

  幾乎是九成九的官員,都在附議請求皇帝處理朝野官民彈劾徐階和松江府華亭徐家的事情。

  形勢和局面如此。

  身為當事人的徐階,這時候也不得不站出來,跪在了殿前。

  回想著剛剛殿內所發生的一切。

  徐階心中已經是無盡感嘆,遙想數年之前,朝堂上有如此多人同時彈劾一人一家,那還是群臣倒嚴之時。

  懷揣著感慨,徐階跪在冰冷的地上,抬頭望眼看向皇帝。


  「聖君在上,罪臣伏乞。朝野同仁皆劾於臣,自當有臣之過。老臣不敢以殘軀損聖君之名,更不敢屍位其上。今滿殿忠言,皆罪在老臣之身,臣不敢伏請寬恕,惟願聖君降責,臣散盡家資,還之於朝,奉之於民。」

  沒有說自己沒做錯,也沒說希望皇帝寬恕。

  徐階很乾脆的認下所有的彈劾之過,同時也表明願意散盡家財。

  如今這些都已經留不住了,尤其是徐階回味著今夜先前在太液池畔,嚴嵩搞的那一出把戲。

  很難說,這不是皇帝和嚴嵩合謀的事情。

  嚴嵩身為首輔打頭陣,當眾提出新政,再有群臣附議,如此皇帝就能順勢而為準允推行新政了。

  如果真是這樣。

  那麼自己和徐家便是徹底保不住了的。

  倒不如現在乾脆一點,舍了這些,留一條性命,說不得三五載後就會有轉機,自己和徐家就能重歸朝堂,位列九卿,拜入內閣。

  當然。

  這只是徐階當下所想。

  如果。

  如果說,事情到這裡,以徐階請罪結束。

  或許後面的事情也就不會發生了。

  但是。

  偏偏就是這個世界沒有如果,現實是徐階自認罪責後,禮部尚書嚴訥便立馬站了出來。

  嚴訥沉聲悲切:「徐少師在朝數十年,無有功勞亦有苦勞。今時朝中已於松江府之事派遣官員核查,至今並無異端回奏。朝中雖多有彈劾,也不過是言官職責分內,何以能論罪而定?臣以為,既是要說朝堂公允,當有的放矢。」

  什麼叫豬隊友?

  這就是豬隊友。

  便是徐階,面對在這個時候為自己說話的嚴訥,也是眼前一黑。

  真要是今天沒有一個人為自己說話,反倒是好事。

  如此皇帝瞧著朝堂之上盡都是彈劾自己的,而無為自己說話的,說不得還能從輕饒恕。

  可你嚴訥這個時候開口。

  那就可以被說成是朝堂黨爭了。

  果然,也就是在嚴訥開口之後,嘉靖眼底閃過一道寒芒。

  郭朴更是不甘示弱的看向嚴訥:「嚴尚書,難道你就如此肯定徐階沒有過錯?松江華亭徐氏一族,當真就是清白人家?今日滿朝臣子皆在聖前議論徐階之過,何故獨你偏偏要在今日說及寬恕二字?誠不見昔年,朝堂之上彈劾旁人,嚴尚書卻無寬恕之事呢?」

  他沒有提昔年彈劾旁人究竟何人。


  但大家都知道,這是在說以前朝廷里大多數官員彈劾嚴嵩和嚴家的舊事。

  那時候嚴訥可從來沒有如今日這樣。

  這就無疑是在打嚴訥的臉了。

  順帶著,郭朴也藉此坐實了嚴訥是徐階朋黨的事實。

  任何事情都怕對比。

  一旦比較起來,就都要壞事。

  徐階回頭看向還茫然不知的嚴訥,心中無奈至極,卻也明白這事並不是自己能控制的,也不能全都怪到對方身上。

  然而。

  徐階這一回頭。

  卻是看到黃錦正在殿外走進來。

  而讓徐階雙眼驚恐的是,跟在黃錦身後,是由兩名廠衛番子羈押著的一位熟人。

  兩淮鹽司轉運使孫克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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