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0章 徐閣老破防了

  第460章 徐閣老破防了

  「請徐閣老替下官代為賞錢。」

  

  徐府巷中,海瑞此言一出,頓時嚇得那傳旨的太監渾身一顫,汗流浹背。

  海瑞卻好似無事人一樣目光平靜的注視著眼前。

  徐階強忍著沒讓自己內心的憤怒表現在臉上。

  然而在他身邊的徐琨卻已經是滿面漲紅,紅的發紫。

  街頭巷尾,那些沒有離去的京中大小官員們更是呆愣住了。

  誅心啊!

  這個海瑞平日裡就素有名聲,今天一回京就直接堵門,這會兒又上演了一出誅心之言。

  世人都知道海瑞為官清廉,為人執拗。海瑞當眾說徐階家中良田無數,又有十數萬百姓供養,這分明就是在指桑罵槐,進一步將松江府華亭徐家侵占百姓田地的事實給敲死。

  而至於那所謂賞錢,自然就是誅心之言了。

  徐琨整張臉都像是豬肝一樣紅紫,憤怒揮手指向海瑞:「海瑞!你蹬鼻子上臉了是不是!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嗎?難道你以為如此折辱我徐家,就能成全你那所謂名聲嗎?」

  雖然憤怒。

  但徐琨到底是內閣大臣之子,也是在朝為官多年,如何應對危機,化解難題,自然也是有一手的。

  經過他這麼一喊,事情就可以轉為海瑞這是在求取名聲官聲,在用當朝次輔做墊腳石。

  徐琨更是在怒罵之後,高聲質問:「說!是誰給伱這麼個剛剛奉旨入京的小官膽子,敢這般拿當朝次輔做文章!」

  隨著這話一出。

  事情也就變成徐琨和徐家在質疑,海瑞今日的行為舉動是受人指使的。

  尤其是徐琨著重提到當朝次輔。

  那按照邏輯來說,其他人自然沒有這個膽子。

  唯一有可能指使海瑞攻擊當朝次輔的,那麼也就只剩下當朝首輔了。

  被海瑞當年頂的幾欲吐血的徐階也是心中鬆了一口氣。

  解決不了問題。

  那就解決提出問題的人,乃至於是將更多人牽扯進來,將事情鬧大。

  這個二兒子總算是學會了自己往日裡教的不少東西。

  可海瑞會因此退讓嗎?

  答案自然是明顯的。

  海瑞當即冷笑一聲:「徐閣老,徐主事這番話也是您的意思嗎?」

  還不等徐階開口。


  海瑞就繼續連聲說道:「下官以舉人出身入朝為官,乃是皇上的聖恩!下官的俸祿是朝廷取自於天下黎庶!下官曆來為官各地,也都是以大明律規定的事情,盡的也都是王事!要說下官所行,也都是上承皇恩,下接民心,而後去做的。」

  說完後。

  海瑞再一次冷眼看向言語詭計無數的徐琨:「徐主事不過一個戶部正六品的官,如何敢一直以區區小官稱於正四品官銜的我?是誰給了徐主事膽子,敢如此無視朝堂規矩體統,敢如此輕視當朝四品命官?又是誰,能讓你見上官而不拜!」

  一連串的呵斥逼問,海瑞已經將目光移向了徐階。

  很明顯。

  他這是當著徐階的面,在罵他兒子徐琨狗仗人勢。

  「他是怎麼敢的?」

  「這等話都敢說出口?」

  「海瑞是不是真的不要命了?」

  街頭巷尾,京中官員們已經完全看傻了眼。

  這等當面對著當朝次輔開炮發難的事情,天底下貌似除了這個海瑞,此前還沒有人敢如此做。

  就算是昔年滿朝忠貞彈劾嚴黨和嚴嵩、嚴世蕃父子二人,那也是寫好了奏疏上奏皇上的。

  唯有海瑞。

  能這般無所忌憚,且……而且還他媽句句在理,讓人沒法挑剔發難反駁的當面怒懟。

  「他……這個海瑞……他……」

  「真乃神人也!」

  「……」

  有人目光呆滯的發出一聲感嘆。

  也有人忘了立場,面露欽佩:「海瑞為官確實清廉,當初也不是沒查過他,卻根本沒有半點錯漏之處。滿朝上下,這個海筆架當真就是獨一份了!」

  「不!」

  「是我大明朝有史以來也是獨一份的!」

  有人給出了更高的評價。

  可不論外人如何評價,處於當事人位置的徐階,卻已經是怒火中燒,可理智也在不斷的告訴他這個時候必須要冷靜。

  也唯有冷靜,壓住自己的怒火,才不會落入海瑞的圈套。

  輕輕吐出一口胸中濁氣。

  徐階掃了眼縮在邊上的傳旨太監,而後側目看向兒子:「海御史升遷,傳旨到了我家門口,這也是我家的福氣。還不快備上禮錢,亦是算作慶賀海御史今日初回京師便得以高升。」

  「爹!」

  徐琨早就怒不可止,現在聽到父親竟然真要聽海瑞的話,由他們徐家出那份給傳旨太監的賞錢,又如何能忍。


  徐階卻能忍住,眉頭一沉:「沒聽見嗎!」

  徐琨嘴唇動了兩下,最後也只能是衝著海瑞冷哼一聲,而後慍怒無比的扭頭看向早就聞詢等候在府門下的家中管事。

  「老爺的話沒聽到嗎?還不快給這位公公備上一份禮錢!」

  管事立馬聞聲而動,不多時就用一隻托盤捧著整整十顆銀錠送到了傳旨太監面前。

  可面對如此雪花花的銀子,傳旨太監哪裡敢取走。

  而海瑞則是眼裡閃過一絲失望。

  若是徐階今天不給這賞錢,反倒是真要落進自己的圈套里了。

  只可惜自己如此步步緊逼,對方竟然都沒有真的發怒。

  他也只好看向手足無措的傳旨太監:「公公辛苦,這都是該得的。想來就算是宮裡的呂公公知曉了,也不會說什麼。公公便取走這些徐閣老給的賞錢吧。」

  有了海瑞的話,傳旨太監這才鬆了一口氣。

  連忙躬身抱拳,衝著海瑞和徐階作揖行禮,口出感謝,隨後才小心翼翼的接過放著銀錠的托盤,又一番說辭後才提心弔膽的離開徐府巷。

  而到此時。

  徐階也終於是開口道:「海御史今日回京,即得皇上重用。如今這賞錢也由老夫代為給出,海御史新官上任,自然事務繁忙,老夫便不留都御史一同入府用膳了。」

  這是要趕人走的意思。

  遠處的看客們也都覺得,事情到這裡大概是暫時結束了。

  畢竟海瑞今天已經是實實在在壓住了徐家一頭。

  單單是憑著他今天幹的事情,就足以讓朝中無人敢在日後對他出陰招下黑手。

  只是!

  還是那句話。

  海瑞就不是他們這些人能夠理解的。

  眾目睽睽之下。

  海瑞竟然是單手捧著那道聖旨,赫然在徐階父子二人以及所有人的注視下,徑直的走到了徐府門前台階上。

  他手捧聖旨背對眾人,站定在徐家門前,抬頭深深的看了一眼匾額,雖然另一隻手揮動官袍轉過身。

  「本官,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北直隸提刑按察使司按察使、順天知府,海瑞!」

  「問話北直隸、順天府治下徐府宅邸主人家。」

  「能否清退徐家歷年侵占自百姓田地,還田於民,以利社稷,以安民心?」

  如果再給徐階一個機會做選擇的話。他會選擇今天躲在文淵閣值房不出宮回家。


  可是。

  這個世界上沒有後悔藥,也沒有時光倒流的東西。

  徐府巷。

  當傳旨太監帶著十顆銀錠離去後,當人們以為今日的鬧劇也就要如此結束的時候。

  誰又能想到。

  海瑞這個有著筆架之名的人,竟然能將徐府巷裡的這齣戲再次拉高一個高度。

  海瑞卻依舊是保持著單手捧著聖旨,另一隻手指向腳下:「本官乃是皇上欽點北直隸提刑按察使司按察使,乃順天府知府。依大明律,徐府坐於此地,便是我順天知府衙門轄下,亦是我北直隸提刑按察使司衙門管轄之地!」

  此刻的海瑞。

  穿的依舊是那一身破舊的官袍。

  但他現在徐府門前台階上,卻顯得威嚴無比。

  海瑞冷聲質問:「本官,現今問話徐府,可敢不尊坐地官府之令?」

  瘋了!

  所有人都覺得,海瑞一定是瘋了。

  而被海瑞直直問話的徐階也覺得自己快要瘋了。

  他如何會想到海瑞竟然在剛拿到聖旨後,就立馬用上了。

  如海瑞所言,大明律確有規定,一地住戶便受當地官府管理。

  理論上,整個北京城都在順天知府衙門的管理範圍內,也同樣在北直隸的管轄範疇。

  依舊還是理論上,除了北京城裡的皇宮大內以及皇帝不屬於順天府管轄範圍,便是那些個宗室皇親、王公大臣也都歸順天知府衙門管理。

  更不要說相對而言的區區次輔人家了。

  只是。

  這一切都是理論上的而已。

  畢竟可從來沒有人真敢坐在順天知府位子上,就對北京城裡那位尚書、侍郎,甚至是內閣大臣出手的了。

  可海瑞偏偏就是這麼幹了。

  剛好還是在他剛接到聖旨,此刻便將那封官的聖旨捧在手上。

  如果說在聖旨到來之前,海瑞堵了徐家的門問責徐階,只能用他是朝中都察院官員來解釋。

  這是屬於御史言官的權力。

  那麼現在。

  海瑞就真真是可以直接管理到徐家的現管官員了。

  除非徐家搬出北京城,搬離順天府。可就算如此,別忘了海瑞還是新上任的北直隸提刑按察使司按察使。

  也就是說,如果徐家不想被海瑞這麼問話,就只有全家搬出北直隸地界才能解決這個問題。


  但是且不說搬家合不合理。

  就算是搬走了,海瑞還是新晉的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啊!

  按照朝廷律令規定,都察院左右副都御使,都是左右都御史的輔佐官,是擁有等同於左右都御史的權力,是可以直接管理整個都察院的,而不是專管某一方面。

  所以,他依舊還有質問朝堂官員的權力。

  這題屬於是無解了。

  不過最關鍵的,還是海瑞這個北直隸按察使和順天知府的官職。

  這就應了那句縣官不如現管的老話。

  也正因如此。

  在海瑞再度手捧聖旨現在家門口向自己問話後。

  徐階終於是破防了。

  「海瑞!」

  「你當真是要與老夫做不死不休嗎!」

  「老夫便是居於順天府,但老夫也是當朝的內閣次輔!」

  就算是泥人,也沒有這麼受欺負的。

  今日一忍再忍的徐階,也終於是在破防後破口大罵。

  但海瑞依舊是面色如常,不改半分。

  「徐閣老若是對下官有甚不滿,還請閣老奏請皇上,將下官革職罷官。」

  「不然,本官乃為北直隸按察使、順天知府,就有權問話我順天府境內所居的徐家!」

  寸步不讓!

  即便是徐階破防後想要以官位強壓海瑞,可後者卻依舊是不讓彷徨。

  噔噔噔。

  徐階快步走上台階到了海瑞面前,強壓著心中怒火低聲質問:「你當真要如此緊逼?要冒個魚死網破嗎!」

  海瑞臉上露出笑容,微微一笑:「徐閣老當真要繼續魚肉百姓?當真不願清退這些年侵占的田地?」

  徐階臉色愈發陰沉,幾乎是從嗓子眼裡擠出來的呵斥:「天下人都在做的事,你為何獨獨偏要如此逼迫老夫!」

  「因為您是當朝的次輔,就如您先前說的一樣。」

  眼看著徐階終於破防發怒,海瑞臉上的笑容就更加的燦爛。

  徐階對海瑞的狠,此刻已經具象在了臉上,他面色猙獰扭曲:「你就不怕被人群起而攻之,最後落得個死無葬身之地的結果!你要老夫家中清退,那你海瑞敢讓那些皇親宗室的王爺們也將這些年侵占的田地都清退了?」

  越說,徐階便越發激動。

  「你海瑞不過就是一個人而已,你難道能讓整個大明朝幹了侵占之事的人都將田地清退給那些黎庶黔首?」


  「你就算是有天大的本事,今日可以將老夫逼迫到此等境地,可你又能再如今日一樣,如逼迫那些親王郡王還有與國同休的公侯勛貴們清退家中田地嗎?」

  「你不能!海瑞,你不能!你現在要對老夫做的是,最後不過就是一個笑話而已!」

  看著在自己面前不斷宣洩著心中不滿的徐階。

  海瑞也只是微微一笑。

  然後他終於是放在一直捧舉著聖旨的手,就這麼當真用聖旨將徐階推開到一旁。

  他從徐階的身邊走下台階,重新站在了徐府巷上。

  他回頭看向臉色陰沉的徐階,現在自家那碩大的匾額下。

  海瑞淡淡一笑。

  今天。

  自己所有的目的都已經達成了。

  徐階被自己逼的無路可退,也等同於坐視了徐家侵占田地一事,更讓徐階說出了心裡話。

  有些事既然已經當面說破,那就沒有什麼好顧忌的了。

  海瑞手掌緊緊的握著那道聖旨,笑的愈發開心起來。

  他忽的憤怒揮動聖旨,舉起手臂,指向現在自家府門前的徐階。

  「下官謝過徐閣老賜教。」

  「明日……」

  「待明日,下官必有彈劾一封,上陳陛下!」

  「請徐閣老做好自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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