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大杯,加滿,我們聯絡感情
烏龍茶的想法很不錯,找個穩定的冒險團隊,結識一群值得信任的夥伴。只有這樣你才願意將風險放在「相信他人」的價碼上,才敢去找更有價值的委託。
可惜啊,在鬣狗身邊當「老鼠」習慣了,這樣的信任稀少得如沒有隔夜的奶酪,而且也不會放在你觸手可及的地方。
或許……如烏龍茶那樣,身強體壯,穩健沉著,能夠吸引到需要他的隊伍吧,就本身來說,他比我更適合迷宮生活。
突兀得像是我才是外來者——話說我本來就是外來者。
入夜,休整結束後,我帶著烏龍茶準備出門。
只不過這一次,沒有再沿著大道,一路走回忙碌的冒險者公會了。我們在月亮拱橋的位置轉個彎,兩旁的建築開始變得雜亂無序起來,更多的嘈雜和人氣,就像是逐漸走進這座城市最隱晦窩熱的地方。
喝醉的漢子紅臉大笑,三三兩兩幾乎堵住整個路口,還得繞過他們胡亂扔碎在地上的酒杯。
偶爾傳來一聲「有小偷啊!」只會收穫更多的嘲笑聲。瀰漫的煙霧,和有些渾濁的彩燈,把不沉寂於夜晚的活動也照得更加嫵媚。
在一家招牌都有點掉字的建築前停下,推門進去,裡面的嬉鬧聲一下子衝破門扉打在闖入者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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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冒險者公會更「光正偉」「井然有序」一些,那這裡的裝修就太過隨意了。
過道周圍的卡座不過是臨時拆開拼成的桌子,一樁樁酒杯砸得酒花四溢,縈繞在每一大口酒精中的話題無非就是錢和女人。
不知道是哪個喝多的倒霉蛋一捂嘴,嘔吐物噴在了旁座人身上,給現場火辣的香菸酒精味增添了一抹胃酸,還有破口大罵聲和滿堂嘲笑聲。
穿著暴露的女侍者每次端來新酒也惹得口哨聲不斷,幾隻鹹豬手在絲襪和開腰處反光正盛的地方狠狠搓一把,收穫的不是罵聲和巴掌,而是嗔怪和調笑。
夜生活嘛,總要釋放點天性。
我帶著烏龍茶穿過這些熱鬧非凡,煙霧繚繞,直奔裡面。有侍者守在包間走廊門口,我給他報了房間號以及口令,他便讓開身子,請我通行。
相較外面的吵鬧,走過這長廊,有些昏暗的燈掛在兩側,依稀照亮每一步,顯得安靜多了。
在最裡面的包間,門都還是開著的,我帶著烏龍茶進入。稍大的桌子分成了很多桌,像是個開宴會的地方。
這裡看到的每個人都稱得上老辣,肩甲鑲刺的大塊頭,笑容陰險得跟毒蛇一樣的劍士,扎著一頭亂髮的人百奈無聊地撥弄著狼牙棒……總而言之,都是惹不起的人。
我看到了德里克,他自己單坐著一桌,不過有趣的是,這一桌明顯只是眾多桌席之一。
「來啦?辛老弟。」
他向我招招手,示意我坐他旁邊,我還看見有其他人,三三兩兩地分布在各個席位上。
「比我想像得要熱鬧啊,老哥。」我一副沒見過這麼大場面的靦腆樣,撓撓頭坐在他身旁。烏龍茶也順勢坐我旁邊,主動向德里克問聲好,便默不作聲。
「嘿嘿,這不帶你一起嘛,見見世面,多交點朋友。」德里克笑嘻嘻的,卻多了幾分親切,少了往日那種高人一等的「大哥威嚴」,倒是有些反常。
沒有人主動來問單,還是德里克主動招手,向站在一旁的侍者要來菜單,給我和烏龍茶都各點一杯。
「悠著點,別喝太過了。」難得見德里克主動叮囑,想必是今天的場合,就算是他都得老實一些吧,生怕喝多了出洋相。有趣的是,他給我和烏龍茶點的酒都是量大酒精度數少的,充場面的「賈克杯」。
「放心老哥,我就聽你的安排。」我一副忠心小弟謹聽吩咐的樣子,還是讓德里克眉頭一揚,滿足了他的虛榮。真不知道這個場合他能唬住幾個旁人,憋了這麼久沒擺譜。
「好像……都在等人啊。」
「是啊,正主還沒到呢,總要最後一個登場,現在大家就互相打個臉熟。」德里克說道,正好侍者將我和烏龍茶的酒端來,德里克也端起酒杯,伸手朝向坐席旁的人,開始暖場和介紹起來。
也只是同坐的這一桌罷了,天曉得其他桌是什麼情況。
披著長發的中年人一副文藝青年該有的憂鬱臉,放下剛剛一直磨礪著的雙劍,端起酒杯勉強和我以及烏龍茶打個酒照面,算是看在德里克的面子上。
畢竟我太過年輕且人畜無害的臉,一看就是毛頭小子,算是這些老鳥們的鄙視鏈底端。
波浪卷的女子笑容嫵媚,倒是很迎合氣氛地向我們打招呼,我們也憨憨地回笑,不敢搭她的黃腔。
光頭黑皮的壯漢看上去很好說話,但是剛剛打完招呼,他的目光示意了我和烏龍茶手裡的杯子,眼神帶點威脅。我當然心領神會,和烏龍茶兩人「兄弟二連乾杯」,算是勉強贏得了對方一點認可。
我和烏龍茶乖乖地當德里克的小弟,被他領著一圈圈去見其他人。
算是看明白了,如果說一張桌子就是一個小隊,那德里克這張桌的主位坐得都有些勉強。加上我這種小弟幫他壯壯氣勢才能勉強帶隊。
看樣子,我那張「梯子」給他謀求的好處還真不少,至少讓他有資格帶著我一起坐這兒了。
不過我還是得幫他維持一下秩序,至少明面上,我這個聽話的小弟在他引薦下,和桌上的其他人都打了招呼,每一次都是我和烏龍茶各一大杯酒狠狠地表現「誠意」,這位「老大哥」只需要在旁邊輕飄飄說兩句就行了。
如果德里克都只是眾多桌席的一員,我很好奇,組織起這次聚會的,是個什麼存在。
其實也不用太過在意,今天這個有趣的聚會,只會讓我對德里克的「敬畏」越來越少。
我對這類「黑暗地溝里刀口舔血」的傢伙們有種先天般的畏懼,總覺得自己這種原先世界不過平頭小百姓的傢伙,惹不起這類人。可現在看來,他們一樣也會在更強的存在面前搖尾。
要想不怕他們,成為他們就行了。
在場的眾人雖各自在談話問候,但並沒有太放浪形骸,也有不完全信任的緣故在吧。
直到正主,終於來了。
燈光調整了下,明顯感覺現場的氛圍有所變動,談話聲稍小,視線聚焦處的類似小講台的位置,一位長發梳理得當,看上去竟有幾分優雅的男士一身得體的正裝,舉著高腳杯微笑向所有人致意,大家安靜地等待著他的發言。
真是奇妙的打斷,酸酸的上流貴族范竟然會出現在這底層人的酒館裡。
我大概有一點想法,可能,這次是某個貴族向下組織的一次聚會。
「向諸位的勇敢致敬,我希望能夠聽到各位的好消息。」
帶點文縐縐的問候,並沒有讓這些看似粗俗的冒險者們牴觸。金主爸爸說的話就是聖旨,矯揉造作的腔調那叫做優雅和從容。
並沒有太多的話語,更像是主辦方對客人的一次「吃好喝好」的簡單問候。或者說,他不需要提什麼要求,一切盡在不言中。
我覺得我回頭可能要調查一下,附近的貴族圈子裡,有誰已經開始向希蘭鎮這邊伸手了(你問我算不算?非要說,我可能是第一批來參合的「貴族」吧)
舉杯一次次後落下,眼神相視時揚起的嘴角在暗處垂下。
多麼有趣的社交場合。
獅子召集鬣狗們開了個大會,老鼠在桌上忘乎所以地啃著奶酪。
我看著旁邊的烏龍茶正把大份的烤肉用蔬菜包著一口吞下,雖說烤肉要過裹在菜葉里是一種美德,但你好歹有點緊迫感啊喂!
瞧著他一副把杯子裡的酒精液體拿來潤喉的豪爽海量,我真的生怕這個保鏢待會喝高了,我要孤軍奮戰了。只能說希望他不要辜負他的「美名」吧。
因為我和在座的各位狠人不一樣,最大的差別不是錢和地位,而是真要拔出武器來互砍大逃殺的話,我絕對是第一個落地成盒的。
「烏龍茶,搖個靈感大成功呢,幫我辨別下哪個人需要注意唄。」我順手搶過他盤子裡剛裹好的烤肉裹菜(絕對不是因為我看著他饞了!)大口嚼著。烏龍茶無奈地停下進食動作,左右張望了下,然後暗暗地指了下一個角落。
「那個人,可能有點特別。」
「嚯?你還真有感悟?難道是new type發力了?」
我趕緊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在角落的一個位置,看見了一個神神秘秘裹在披風兜帽下的人,身形矮小,沒有和任何人交談,如果不是烏龍茶靈犀一指,我還真沒有注意到他。
這年頭,這種裝飾風格,基本上可以斷定是大佬該有的造型。
「以你的直覺告訴我,這個人給你什麼感覺,你為什麼會第一時間注意到他。」
「……?」烏龍茶撓撓頭,似乎沒想到我會這麼問,「就是因為,他跟我們一樣,光顧著吃,喏,你看,他也在把烤肉裹在菜葉里……啊,為什麼會加酸甜醬……」
難得在烏龍茶眼裡看到「異端啊!我要收回剛剛對你的特別關注」這樣的情緒。我踏馬聽完他給出的理由後,整個人就無語住了。
二話不說抄起旁邊小酒桶給烏龍茶的杯子滿上,他側過頭一臉茫然,我只是笑嘻嘻回答他「我口渴了,陪我喝水。」然後我倆動作一致地舉杯,仰頭,狠狠落杯,舒暢呵氣。
「行吧,借你吉言,我也得試著去開拓下。」
我擦擦嘴,指了下這一桌。
「你把這桌的情況照看好,有什麼情報或者他們談論相關的給我記住,待會告訴我,我去幫你處理異端。」
烏龍茶轉了轉空空的酒杯,點點頭。我則是另起一杯新的,找德里克打了個招呼,說是去認識下新朋友,便離桌向那個兜帽神秘人走去。
您別說,萬一,咳咳,萬一,這神秘人兜帽下,是個標準二次元美麗女主角怎麼辦!
對吧,當年桐姥爺都能在一堆死肥宅里精準撿到亞總刷滿好感,我,李鑫源,雖現名辛·阿斯倫,馬上挑到我的天命女主角,不是問題。
埋伏他一手,禮貌搭個訕,禮節做到位,她不能甩我臉子的。
儘管他有點疑惑我是來幹嘛的,看在我的笑臉和敬酒的的份上,回敬我飲料——嚯,阿姨你怎麼不喝酒,喝點小果汁了是吧?,小女生無疑了。
「有什麼事?」低沉的聲音把我的笑臉都給懟得有點僵硬了,眼前神秘兜帽人的畫像從一個矮個小女生變成了個矮個冷臉帥哥(大概)。
「呃,我是第一次來……就很多人都不認識,前輩你應該比我有經驗一些吧。」
撓頭裝傻般地開場,看看對方反應。
意外的,他並沒有冷言冷語,而是自顧自地再喝了一口飲料,回答了句「我也頭次來。」好像是借我的這次介入,好好抬頭看下周圍的場景。可能是獨來獨往慣了,就下意識封閉掉周圍的一切干擾。
「我是辛·阿斯倫,才入行不久的新人冒險者,希望前輩多多照顧。」
對方看似冷漠,但意外的並不是不近人情,對於這種人,真情「火刀上重」式打招呼才是避免彎彎曲曲的交涉博弈最好的直球。面對我的自我介紹,可能對方也在迷惑,我這種毛頭小子怎麼搞得這麼直接。
「瀧。」他回了個名字,晃了晃杯子,我幾乎都猜到他在想個什麼禮貌些的理由把我打發走。
像他這樣的小個子,裝束得神神秘秘的,多半是類似斥候,盜賊這樣的敏捷性角色。這類角色刻板印象特點不也是孤僻,不近人群,寡言少語嗎。
不,更偏刺客一點的感覺,攻擊性和孤狼感更嚴重……
感覺對方已經不想和我多說了,我也不再打擾,笑嘻嘻地喝乾手裡的杯子,就當敬意了,便自顧自地回去了。
一個嘗試罷了。
杯子滿上,我滿面笑容地舉杯,好似已經全身心投入到聚會中,儼然成為一個異類。畢竟每個隊的隊長都是沉著的,各自攀談交換情報,組成聯隊啥的,只有那種肌肉無腦的莽漢才會在一起靠酒精籠絡感情。
「情況怎麼樣。」
盡興之餘,我找烏龍茶倒酒的時候,悄悄問了他一聲。
有趣的是,烏龍茶出風頭的表現可比我有說服力得多——不知道是哪個隊伍的T看中了烏龍茶這「穿衣顯瘦,脫衣有肉」的身材下潛藏的「爆發力」,開玩笑般的要和他掰掰手腕。
於是在莫名其妙的起鬨和下注開盤中,以一杯酒當彩頭的兩人借著桌子,開始角力。
結果讓大家心中暗藏的節目效果期待感得以滿足,烏龍茶舉起了酒杯,看著面前那個面露苦澀揉著手腕的漢子,舉杯向他示意「一起?」反而兩人一杯酒下肚,感情都近了幾分。
「西區的奈克里爾組的隊,剛剛聯絡了下感情。」
烏龍茶麵不改色地倒著酒,還不忘給我滿上。尼瑪的,酒司令本能刻入DNA了是吧。
側眼看了下,幾個豪爽些的漢子們組成了個喝酒吃肉的小圈子,暫時忘記了自己隊伍是誰和誰。
他剛剛說的奈克里爾組的隊,是西城區的一個小有名氣的隊伍,灰色地帶的活接了不少,他們對烏龍茶留個深刻印象不知是對還是錯。
我這便宜耗子唯一能亮出的牌便是這個來歷神神秘秘的我自己了。
「比起在那個迷宮裡挖寶,我感覺他們更像是有其他目的。」
我指了下現場,不經意間,你能看到的那些有逼格的「大佬」都退場了,或者是離開,也有可能是私自聚集商討去了。
這個酒會的用途更像是把自家隊伍里那些肌肉壯漢找個合理的場合扔在一起,然後這些智囊領隊們就有空各自協商去了,反正長廊的空房間足夠多。
那個主辦方,也不知去向。
「德里克他有沒有多說什麼,給咱們這桌下過指示。」
「沒有,單純說了下挖寶發財的事。」
「切,划水混子隊嗎,眼睜睜看著別的主隊開荒打boss摸裝備。不過,要是真能穩定日入斗金,何樂而不為呢。」
忍不住想笑,一種荒誕感壓平所謂的不平和湊熱鬧,一口酒液咽下肚子,好好把這顆有些跳動得火熱的心,冷靜下溫度,維持下燃燒的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