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當真,可否知曉了!
徐膺緒和徐增壽侷促的坐著。
當初那個被他們認為『圈不同,不相容』的朱懷,當初他們高高在上俯瞰的朱雄英,滄海桑田之間,而今的朱雄英,已經是他們可望不可即的存在,已經是他們要委身跪求的大明最尊貴的皇室血脈。
午後的春日,陽光明媚。
二月尾的天氣還算不錯,天氣也從淺春時節正式埋入深春。
朱府的院內,各種盆栽、雜草、秧苗都已經泛出了喜人的綠色。
中廳內,徐家老二和老四侷促不~安的等著朱懷。
沒多時後,朱雄英姍姍來遲。
這裡是朱府,朱雄英是這裡的主人,誰來了,朱雄英都理當坐在主位。
見到朱懷後,徐家兩兄弟面色有些不自然的站起身,抱拳行禮道:「朱雄英。」
朱雄英點點頭,自顧自坐下,然後伸手對徐膺緒和徐增壽道:「兩位請坐,看茶。」
下人過來斟茶倒水。
無論這兩人以前對自己是什麼態度,朱雄英都不會居高臨下,他依舊保持著不卑不亢的姿態。
即便朱雄英,知道中山王府可能會遇到麻煩,即便他們現在遇難了,朱懷更也不會小人得志去嘲諷他們。
「兩位找在下有事麼?」
朱雄英將青瓷茶蓋磕著茶杯檐,輕輕吹口氣,呷了一口。
徐膺緒和徐增壽左右看看,欲言又止。
朱雄英對左右道:「你們都下去吧,沒我吩咐不要過來。」
見朱雄英心思如此玲瓏,徐家兄弟有些自慚形穢。
徐膺緒咽了咽口水,看著朱雄英,道:「朱公子,對不起。」
嗯?
朱雄英捏著茶杯的手有些停滯,將茶杯放在桌上。
他看著徐膺緒:「徐小公爺,這話什麼意思?」
徐膺緒麵皮抽了抽,「朱公子還是莫要叫我小公爺了,折煞我了。」
朱雄英不解:「為何?」
徐膺緒苦笑一番,也沒解釋。
「朱公子,當時在徐府,嗯,我們對你說話有些過重了,今天特意來道歉的。」
朱雄英哦了一聲:「小公爺不必客套,你們當時說的也沒錯。」
「你父親是開國功臣,是大明第一武將,又是洪武皇帝的左膀右臂,有時候出生也是一種運氣,你們出生好,生來高貴,這不可否認,我也羨慕你們,可事實就是如此。」
「所以當時你們對我說的話,我也沒有什麼怨恨,我起於微末,做過乞兒,做過道士,還做過流民,本就和你中山王府不是一個圈子內的人。」
「所以你們沒必要道歉,你們只不過是在說實話而已。」
頓了頓,朱雄英道:「如果這點現實我都無法去接受去面對,那我如何立足於世?人貴有自知之明,無礙的,你們也毋需道歉。」
沉默。
良久的沉默。
朱雄英說完,徐家兄弟愣在原地,臉頰一抽一抽的。
若是換做旁人,十分認真的和兩兄弟說這番話,他們甚至覺得理所當然,甚至覺得對方悟性很高。
可偏偏對方是朱雄英,是大明最尊貴的血脈,是朱元璋的嫡長孫!
造化弄人,誰能想到,當時的一介商賈,搖身一變,成為大明皇長孫!
偏偏對方,還不知道自己的尊貴身份。
徐膺緒笑的有些難看,道:「朱公子這話,有些嚴重了。」
「中山王府又怎樣?大明第一武將又如何?縱是開國功臣,存活不也只是在皇爺一念之間麼?」
「朱公子說羨慕我們,我們又何嘗不羨慕朱公子。」
朱雄英不解:「羨慕我?」
徐膺緒道:「是啊!你這一路走來,有那麼多貴人相助……唔!我家五妹說過,如果拋開身份,咱們的成就未必有朱公子高。」
「那時候我們還不服,現在……服了。」
「五妹說的不錯,朱公子你是做大事的人,我們的目光放在應天徐家的一畝三分地,你的目光可能已經放眼天下了。」
「你不和我們計較也是對的,因為我們也不配讓你太過於耿耿於懷。」
朱雄英有些蹙眉,有些想不通徐家兄弟此行所來的目的。
「兩位小公爺,究竟想說什麼?」
徐家兄弟朝後看看,見無人,便站起身,走到朱雄英身旁,抱拳,深深彎腰。
朱雄英忙是起身:「兩位小公爺,此番大禮不是折煞我了?」
徐家兄弟搖頭苦笑,對朱雄英道:「朱公子,有件事想求您。」
朱雄英道:「你且說說看。」
徐膺緒沉默一下,咬牙道:「我們知道你和五妹的情誼,我們也感知到,徐家最近可能會有麻煩,會有危險。」
「我們也不清楚皇爺的刀,什麼時候會落在徐家頭上。」
「我兩兄弟以前有些看不起朱公子,今日給朱公子行此大禮,忠心的悔過我們過往的有眼無珠。」
「朱公子可以與我們計較,也可以讓我們做任何事,都無所謂,但懇請朱公子,若我徐家有朝一日落難,求你不要不管我五妹。」
「她為我們徐家操了很多心,也為中山王府操了很多心,她出生之後,就沒見過咱爹,咱娘也在生五妹不久之後就離世了,她一直是咱三兄弟給她養大的。」
「上次咱已經傷了五妹一次心,這次聽說皇爺又要給五妹嫁娶。」
「我們不會阻止五妹和朱公子你了,也請朱公子念在這份情誼,在徐家落難之時,救一把五妹。」
兩兄弟將高傲的頭顱狠狠彎著,這一番話姿態很低,句句發自肺腑!
朱雄英正色道:「我不知道,你們為什麼覺得我會有能力救徐姑娘,我也不清楚皇帝究竟會不會動你們中山王府。」
「但我可以告訴你們的是,我喜歡徐姑娘,是我自己的事,和你們沒關係,和她是哪一家的姑娘也沒關係;我喜歡的是一個純粹的徐妙錦。」
「同樣的,你們是徐家的男人,是中山王府的小公爺,你們也不該為了徐妙錦而委身求我,一來貶低了你們的身份,二來也褻瀆了我和徐姑娘的感情。」
「她不是貨物,也不該攙雜任何人情和利益在其中,你們徐家的生死我不管,但徐妙錦我一定會窮渾身之力護著她!」
徐家兩兄弟愣了愣,抬頭看著一臉篤定的朱雄英。
徐膺緒苦笑道:「我明白了,謝謝。」
朱雄英搖頭:「我沒幫你們什麼,不需要謝我。」
「不過我還是很好奇,你們究竟憑什麼認為,我有能力護住徐姑娘的安危,從而低身到如此程度來求我?」
徐增壽道:「因為你爺爺。」
朱雄英蹙眉道:「可他只是一個老人,充其量不過只是殿閣學士,他未必能動搖洪武皇帝的意志!」
徐膺緒搖頭笑道:「你太小看他老人家的能量了,呵呵。」
「就算撇開你爺爺,你身後也有淮西勛貴,皇爺既然要保著他們,那就說明他們對未來江山的格局有莫大的作用,有他們在,你依舊還是有這個能力。」
「退一萬步說,即便你現在子然一身,我也相信你有這個能量去護衛住一個女人!」
「朱雄英,你走的每一步都很踏實,每一步的根基都打的很穩,你自己或許都沒發現,其實你已經在咱大明深深的立下腳了!」
滄海桑田,世事變遷。
當初風光不可一世的中山王府,現在突然有種日薄西山的感覺。
徐膺緒和徐增壽有時候會在想,如果當時他們沒阻止五妹和朱雄英,如果讓五妹融入到了朱雄英的生活中,如果讓五妹和老爺子一直接觸,那老爺子還會對中山王府下這般死手麼?
興許不會,興許皇爺會選擇柔和一點的手段。
因為老人家考量的始終都是他孫子,他最愛的孫子,凌駕於大明一切的皇明嫡長孫!
兩兄弟呆呆看著朱雄英,良久後微微嘆口氣。
人,總該要為自己做過的事負責。
兩兄弟對朱雄英抱拳,落寞道:「聽了朱公子一番話,我兩兄弟也就放心了。」
說著,他們又狠狠彎下腰,行禮道:「告退。」
其實朱雄英不知道,兩人的一顰一動的禮儀,都不簡單,這種禮,是對君上的禮!
他們面對著朱雄英,一直撤退到門外,至始至終,都沒有背身對著朱雄英,因為在漢家禮儀上來說,背對君上,是不恭敬的!
朱雄英望著兩兄弟離去的背影,沒由來的覺得更加詭異起來。
他朱雄英自己都不確定,有沒有能量讓洪武皇帝改變想法,為什麼徐家兄弟就這麼篤定,自己有這個能力去拯救徐妙錦?
他們為什麼會這麼想?
雖然他們剛才給了解釋,可朱雄英,還是覺得他們的解釋有些牽強。
他們分明是認定了,我一定有這個能力!
在徐家老二和老四去找朱雄英的同時。
徐輝祖也做出了一個艱難的決定。
徐妙錦看著徐輝祖,叮囑道:「大哥,如果要說,就將你知道的一切全部都說了。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不要對皇爺隱瞞,因為我們根本不知道皇爺對我們徐家掌握到什麼,與其這樣,還不如賭皇爺一個舊情!」
徐輝祖認真的聽著徐妙錦的叮囑,點頭:「大哥明白了。」
「生死……就看明日!」
「大哥明日一早,就進宮去找皇爺。」
「五妹你說的不錯,大哥不能自私到拿著徐家所有人的命運做賭注。世襲的爵位,大哥可以不要,但大哥也要讓你們都平平安安的!」
徐妙錦知道,這對徐輝祖來說很難。
大哥是繼承了爹的遺願,繼承了爹的本事,他學了一身武,打了幾年的仗,而後大明太平了。
他空有八尺身軀,空有報國的志向,他想讓這身軀捐給沙場。
可沒機會了。
徐妙錦認真盯著徐輝祖,勸慰道:「大哥,莫以一時得失定天下,我知你志向,也知你報國之志,等乾坤定奪,我們未嘗不能展翅雄飛!」
徐輝祖暗暗握拳:「好!」
夜深了。
徐輝祖離開了徐妙錦的閨房,獨自來到書房。
他掀開徐達留下的祖訓,怔怔的出神看著:當以此身,救漢家存亡,後世子孫,亦不敢忘!男兒當橫刀立馬,睥睨天下!
徐輝祖喃喃的自言自語:「爹……集慶下則踞江而守,可進可退;常州下則屏蔽有資,可東可西。集慶路和常州路都是你打下來的,皇爺雄途霸業的開端,也是你親手給打下來的!」
「孩兒不孝,我徐家的基業,將毀在孩兒手中。」
「您老一輩子忠君愛國,孩兒也不敢編排皇爺什麼,人走茶涼,君威無常,如今皇爺要對徐家動手了。」
「孩兒別無他法,您老一輩子打下的基業,孩兒……明天就給讓出去了!」
徐輝祖喃喃說完,虎目中眨著淚花,漸漸模糊了雙眼。
古人常說不敢愧對祖宗,而此時徐輝祖就是在愧對先祖,這是何其之大過啊!
翌日一早,徐輝祖早早起床。
昨夜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徐輝祖強打起精神,先去洗漱一番,然後換上隆重的常服,毅然決然的朝皇宮走去。
今日不開朝會,天氣還早,百官也還沒有過來當值。
徐輝祖走到皇宮外,找到殿中省的值班太監,讓其去稟告皇帝,說徐輝祖求見天顏。殿中省太監笑著對徐輝祖道:「徐公爺,皇爺不在宮裡。」
徐輝祖愣了愣:「哦?勞煩公公告知,皇爺去哪了?」
「您稍等,奴婢去問問乾爹。」
那殿中太監說完,飛快的邁著碎步。
「乾爹,乾爹。」
鄭和正在收拾謹身殿,聞言淡淡的道:「什麼事如此慌張?」
鄭和憑著自己的手段,現在已經徹底在皇宮的太監班底中站穩腳跟,手下眼線隨處都是,乾兒子也認了有十餘個。
「徐輝祖想問問皇爺去哪兒了。」
鄭和愣了愣,旋即揮手:「告訴徐公爺,就說皇爺不在宮內。」
殿中太監小心翼翼的道:「其他話不用說嗎?」
鄭和乜了他一眼:「咱家告訴你,你是皇爺的狗!你的主子只有皇爺!」
殿中太監嚇的臉色慘白,忙不迭道:「是是,奴婢知曉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