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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一碗熱湯麵(合章)

  第7章 一碗熱湯麵(合章)

  於大為忙了一個早上,拍了拍身上的塵雪,又在門口跺了跺腳,這才打開門,掀開帘子走了進去。

  一進屋就聞到了一股子肉醬香,抬眼便看見韓靜凡圍著鍋台煮麵條子,鍋台上面還放著一碗滷子。

  東北打滷面!光是看一眼,聞聞味道,於大為口水都要流出來了。

  如今二十多歲的這個年紀,正是火力旺消化快的時候,早晨又幹了一天活,早餓了。

  脫下厚厚的軍大衣,於大為主動走到灶坑旁邊,將屋子裡的苞米杆子(玉米秸)掰斷,放進灶坑裡。

  於大為還小的時候,家家戶戶燒的都是木頭絆子,一整塊圓粗的木頭一點點劈成一塊塊,堆在院牆下面,便是冬天燒火做飯的柴火了。

  後來山裡的樹少了,天天有宣傳員走街串巷的喊,提倡樹枝燒柴,家家戶戶便圍著大樹撿樹枝,可樹枝終歸是太少,便有人想到了秸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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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在很多年前苞米稈子就成了冬夏燒火的好柴火,每年收秋的時候,家家戶戶會把苞米該子捆成幾百捆,堆成柴火垛,有的放在房後樹趟子裡(樹林),有的放在房前園子中。

  像於大為這種,大園子空空曠曠的,便把柴火堆在了最南邊的園子角落,大小足足有一個房子那麼高。

  「麵條好了,桌子放上,先吃去吧。」韓靜凡將一碗熱氣騰騰的麵條放在了於大為面前。

  這碗麵條不是過水麵,是從鍋里直接撈出來放到了二大碗裡的,沒有湯便在東北村里也叫熱湯麵。

  於大為蹲在灶坑旁邊,望著熱氣騰騰的熱湯麵,一時間有些愣住了。

  是二十年,還是三十年了……

  他好想自從一個人生活以後,就好像忘記了吃熱湯麵。

  小時候家裡窮,為了能多吃一碗麵,便拿著小碗跑到老媽身邊,先要了一碗熱湯麵吃著,然後就又能多吃一碗。

  後來吃著吃著,便習慣了吃打滷面前,先從鍋里挑一筷頭子的面,放上滷子先來一碗。

  可後來一個人的時候,過水也好,不過水也好,好像都是自己吃,當然過水的面不熱,不粘更好吃。

  他自那以後就再也沒吃過沒有湯的熱湯麵。

  「咋啦?」韓靜凡用笊籬將面全部撈起,放在了水盆里,端到了炕沿上。

  「沒事,沒事,好幾天不吃有點想了。」於大為將滷子和面放到了桌子上,又從牆壁上掛著的袋子裡拿出一頭大蒜。

  「快吃吧,家裡就剩下這點肉了,我看不夠炒盤菜,就放了一個土豆子切成丁做的土豆肉醬鹵。」韓靜凡經過了昨晚送書的事情,對於大為的心結明顯打開了不少,話也多了一些。

  「挺好的,聞著挺香。」於大為拐了兩大勺滷子,放到了麵條上。

  熱氣騰騰的面與滷子在二大碗裡面充分攪拌,一股更濃烈的香味不停勾動味蕾,於大為再也忍不住猛地唆了一大口。

  幾乎一瞬間,於大為眼睛一花,眼淚順著臉龐流下,心臟沒來由的一揪。

  這口面他又能吃到了,真的好像做夢一樣。

  過往的虧欠,後悔,難過,傷心,全都匯進了這口面里,他嘴裡的面一半在外面,一半在嘴裡,看著有些滑稽,但更多的是心存感激。

  感激一切,能再次吃上這口熱湯麵。

  「你怎麼了?」韓靜凡抬起頭,看到丈夫難過的哭了,她也不知怎麼的眼圈也開始翻紅了。

  「別哭了,沒事的。」她伸手擦著丈夫面龐上的淚珠,「咱家日子現在雖然窮了點,只要你別再像從前似的大手大腳,未來一定會好的。」

  「嗚嗚嗚。」於大為心底最後一處柔軟,仿佛被這隻手觸碰到了。

  他再也控制不住,渾身顫抖,他像是個犯了錯的孩子,用淚水懺悔著過去。

  「別哭了,一切都會好的。」韓靜凡放下筷子,坐到於大為身邊,將對方的腦袋放到了自己的懷裡,雙手抱著這個大男孩。

  她溫柔的哄著他,撫摸他。

  她猜測,他買的那台挖掘機應該也是下了很大決心,一定是壓力太大了。

  可是她也幫不上什麼,只能這樣安慰著。

  於大為卻享受著這個世界上最溫暖的擁抱,最美好的溫柔。


  他自己也沒想到這碗熱湯麵,讓他吃成了這樣,平靜以後心中也是無比唏噓。

  吃飯的時候,於大為說了住在鎮子裡好修車的想法,幾天大概回來一趟看看她。

  前一世於大為欠了一屁股債,設備也丟了,便把韓靜凡一個人放家老房子這兒,自己去油城打工去了。

  那時候他也是心大,從來沒想過,一個剛過二十的小姑娘,晚上沒有電燈的時代怕不怕黑。

  一個人住會不會害怕……

  如今他想到了很多,這次去鎮子裡,絕不能讓韓靜凡一個人住在這裡。

  交代完修車的一些瑣碎事,於大為便去了後院。

  於大為的爹住在屯子的最後一趟街,屯子裡便習慣把這樣的父子分家,叫做前後院。

  他打算去找老爹借修車用的工具。

  老爺子可是村子養車的好手,再加上會修車,倉庫里有一小半都是老爺子自己珍藏的工具。

  小時候都不讓於大為碰。

  按照於老蔫的說法,「這就是吃飯的傢伙,親兒子也不能給。」

  如今於老蔫屬於半退休狀態,工具如今都在倉庫吃灰呢,於大為覺得把工具借走的希望很大。

  其實修車師傅都有個一兩套屬於自己的工具,有些是買的套裝,有些則是自己組裝的套件。

  因為修車的習慣,和修車時候碰到的刁鑽角度,需要修車師傅們用特有的工具去拆解。

  於大為上輩子有一套自己最得意的工具,其中幾個還是自己拿電焊焊的。

  不過後來也都送給了自己大兒子,沒辦法,老了吃不上勁,干不動了。

  於老蔫今年五十多歲,聽於大為奶奶說,小時候於老蔫就體弱多病,如今干不動修車的活計很正常。

  也多虧他早年就籌謀的養車的活,不然全家可能都要餓死,還哪有於家屯的屯中首富一說了。

  「媽。」於大為一打開鐵皮門,掀開門口帆布帘子,便看老媽正用刷帚刷鍋。(作者語:刷帚,笤帚糜子做的,解釋不了這個刷鍋神器,自行搜圖吧,抱歉啦!)

  「大為呀,吃飯了嗎?」張雲芹抬起頭看了大兒子一眼,用舀子舀出刷鍋水,轉身就要打開北牆的碗架子,「今天早上蒸的糖三甲(糖三角),還有幾個呢。」

  「不吃了,媽,吃飽了。」於大為走到老媽面前,看著那張熟悉的臉忍不住開心地笑起來。

  「笑麼滋兒的,有啥好事啊。」張雲芹放下手,回身拿著白到發黃的抹布擦著鍋台。

  「有啊,我看見老媽了呀。」於大為笑著又湊過來。

  張雲芹有點受不了這死孩崽子的不正常行為,放下麻布抬起頭:「有事就說,別在我身邊轉來轉去的。」

  「那我可就說了啊。」於大為笑眯眯的拿起抹布,幫老媽繼續擦鍋台。

  這個舉動著實把張雲芹嚇得夠嗆,很懷疑這是不是自己的親兒子!

  自從他出生到現在,有他奶奶當他這個大長孫的靠山,就沒吃過一點苦,更別提幫人幹過一點活了。

  村子裡的老一輩都說為他奶,這是把大孫子寵到了天上去,要放在以前,鐵定是那地主老於家的大傻兒子。

  這話放在地主時代可不能亂說,如今便是個笑話。

  「這孩子求我的事不能小了吧。」張雲芹越看越不對,心裡直犯嘀咕。

  於大為看了一眼屋子裡的爺仨,心想有人在,一會老媽也不好發作,不如就攤牌明談。

  「媽,我在鎮裡找到個修車的活,這兩天回不來。」於大為扭頭,「我怕小凡一個人睡前院怕黑,想讓她過來住兩天。」

  張雲芹聞言,臉瞬間耷拉下來:「她跟我吆五喝六的時候那麼能耐,一個人睡就不行了?」

  「家裡沒地方,你別讓她過來。」

  張雲芹扯過於大為的抹布,將灶台上面的窗台擦了又擦,心裡也是頗為無奈。

  這倆人能成說來說去,也跟她有很大關係。

  當初她帶著大兒子走親戚,結果在前屯遇到了個媒婆,兩人閒聊之下便認識了溝窪子屯的老韓家。

  那媒婆的嘴也是抹了蜜的,說什麼他老韓家的小棉襖可是真聽話,還有學問,雖然沒念過幾年書,但十里八村都知道對方愛看書。


  張雲芹心想,愛看書好啊,他家怎麼說也不能娶個不通人情的姑娘不是?畢竟也算屯中首富。

  結果去了之後,讓她大失所望,坐在炕頭那邊,半天蹦不出一個屁來。

  自己進屋連招呼也不打,就那麼偷瞄自己。

  老話講:龜背蛇腰不可交,斜眼看人不用刀。

  這種人敢娶進門?那她這個婆婆還不得天天提心弔膽?

  果斷帶崽子跑路,堅決不能跟老韓家結親家。

  可誰知人算不如天算,給大崽子相了一年的親,偏偏看上了老韓家的姑娘。

  對這件事,全家人舉手舉腳都反對,可於大為打死也要娶人家姑娘進門。

  最終無奈,倆人就這麼成了。

  婚後張雲芹不放心,又偷偷去溝窪子打聽了一下,這時才知道。

  那姑娘其實跟一個小學老師一直不清不楚的,甚至還有說早懷過。

  張雲芹聽了這心裡能舒服?當場找到老韓家說理去了,一頓狂轟濫炸回到家。

  原本她想把這事跟於老蔫說說,可話到嘴邊又沒辦法張嘴。

  最後忍了整整一年,天天看著韓靜凡在自己眼前晃悠,她終於受不了了。

  想了個辦法,將於大為和他媳婦趕出去分了家。

  張雲芹心裡又是心疼兒子,又是感覺家門不幸。

  她生了五個孩子,最疼老小於芳,除了小芳之外,便是老大了。

  小芳聰明伶俐乖巧,老大則是憨憨的,當媽的總怕他被人欺負。

  「媽,媽……」於大為湊到老媽身邊開始哽嘰(撒嬌)。

  「閉嘴,別的事都好說,就是關於她韓靜凡的事,堅決不行。」張雲芹斜瞥了一眼於大為,「該幹嘛幹嘛去。」

  「媽,伱是不是對小凡有什麼誤會呀?」於大為再次開口。

  「我誤會她?!」張雲芹看了一眼裡屋,低聲對他說,「你去她屯子裡打聽打聽,你就知道我誤沒誤會她了。」

  「幹什麼呢,吵吵叭喊的。」於老蔫從屋裡走出來,望著外屋的兩個人眉頭緊皺。

  旁邊二妹於燕,老大於鳳全都湊了過來。

  於大為看了一眼三人,想著事已至此,不如破罐子破摔:「媽,你跟我爸說,小凡總跟你過不去,處處跟你拌嘴,像她這種一天都說不了幾句話的人,怎麼跟你拌嘴?」

  於老蔫原本不想過問這些事,可今天大兒子把話又提出來,他心裡也有些好奇了。

  張雲芹呼吸一滯,掃了一眼眾人有些委屈:「於大為你這個不識好歹的崽子,於老蔫,你們老於家算是家門不幸,娶了個那麼個東西!」

  然後張雲芹就把半年前,偷偷去溝窪子的事情說了一遍。

  一時間集體沉默,於老蔫眼中深思,卻也沒發表什麼意見。

  「媽,村子裡什麼樣,你不清楚?今天別人家掉在咱家一根雞毛,別人第二天都能說咱們家偷人家的雞吃,這種事情你怎麼敢信的呀。」於大為簡直無語死了。

  這麼多年他算是終於破案了。

  當年這對婆媳的關係,可是勢同水火!

  一個嘴上不停見面就吵,各種言語挖苦。

  一個不避不閃也不說話,就用眼神殺。

  他清楚地記得,在大兒子五歲的時候,來一場婆媳之間的世紀之戰,在後院的院子裡整整對峙了兩個小時。

  於大為有心將兩個人拉開,奈何媳婦就是一頭倔驢,流著眼淚也要眼神殺。

  老媽自己是更不敢得罪。

  結果,兩個人的矛盾竟然源於一場屯子裡的以訛傳訛。

  「三妹,你出來一下。」於老蔫罕見發聲,帶著張雲芹出了門,進了隔壁倉房裡,也不知道在說什麼。

  張雲芹一家子有兩個大哥,她排行老三,嫁過來的時候於老蔫總喜歡喊張雲芹叫三妹。

  而於老蔫家裡排行老二,族裡排行老九,張雲芹便喜歡叫於老蔫二哥。

  當然張雲芹說「二哥」的時候有點害羞,半輩子了都這樣,所以一般只有兩個人在的時候才會這麼叫。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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