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疑心
第22章 疑心
陳邦彥見蘇觀生恭恭敬敬的接過書信封,臉上也是鬆了一口氣
兩人顯然都知道朱朗眼下並未正式即位監國,嚴格來說,朱朗現在就是一個普通王爺罷了
但兩人皆是默契的口稱朱朗為桂監國,顯然已經直接認定了,朱朗就是未來大明的監國皇帝,而這封書信,也是正正經經的監國諭旨,朝廷詔令
蘇觀生看了看信封封口的火封,這才取出小刀,取出其中的信紙
信紙上也如朱朗當日對陳邦彥所言,沒有什麼大逆不道的內容,就是談及此時正值秋糧入庫,肇慶府衙錢財緊促,令蘇觀生領軍,護送廣州稅銀入朝,以解朝中用度之急
如果不看此時形勢,這就是一封很正常的押解糧餉的諭旨
但蘇觀生卻瞬間就明白了桂王的意思,桂王現在是在讓他領軍入朝,平衡朝中局勢
顧元鏡見蘇觀生將信擺在桌上,陷入沉思,顧元鏡也顧不得許多,湊上前來看信,待看清了信上的內容以後,臉上也是閃過一絲放鬆,顯然也是明白了桂王的意思
「陳大人,這封諭旨是如何來的」,蘇觀生看向下方正襟危坐的陳邦彥
「卑職在肇慶流連數日,投出的拜帖皆是毫無回音,已經準備無功而返,卑職想著既到肇慶,亦應盡人臣之禮,於是便也往桂王府中投了大人的拜帖」
「卑職本也不抱希望,但誰想剛剛投書,第二日就被桂王府的吳護軍找上門來,說是桂王要見卑職」
「卑職隨著吳護軍入見桂王,這才得知,當日卑職替蘇閣老投到督府的勸進奏疏,桂王竟一無所知」
「桂王神色憤慨,卑職向桂王力臣蘇閣老之忠勤用事,殿下這才下定決心,書此密詔,令我星夜帶回」
「此時正是扶危定策之時,蘇閣老若仍記得朝廷重恩,當速速領軍入京,不使悍臣遮蔽朝野」
陳邦彥沉聲道
「桂王殿下與丁魁楚那幾人是何種情況」,蘇觀生沒有應聲,反而又是開口問道
「那肇慶諸臣著實跋扈,特別是那丁魁楚,王府之外不知被布了多少督府的眼線,卑職入王府時,亦是更換了府內內監的衣服,這才能悄然入府」
「好大的膽子,肇慶之臣究竟在幹什麼,這丁魁楚跋扈無禮,我看這人也定是那操莽之流」
顧元鏡眼睛一轉,而後憤怒開口
「陳大人先前為何不先行取出諭旨」,蘇觀生倒是沒有什麼反應,而是看向陳邦彥
「桂王殿下有過交代,言稱若蘇閣老依然忠勤王事,願為我大明盡忠效力,則將諭旨交予蘇閣老」
「若是蘇閣老已另生他意,欲效仿那丁魁楚等人,則讓卑職將此諭旨燒去,就當從無此事」,陳邦彥低聲道
「燒不得,這諭旨燒不得啊」,顧元鏡看著桌上的信紙,有些心有餘悸般的低聲自語道
蘇觀生沉默不語,雖說此時得了桂王諭旨,見了一線希望,但此時又生出一絲別的憂慮
那丁魁楚身為兩廣總督,在肇慶城外擁兵數萬,他此時入朝必然要與那丁魁楚對上,一旦那丁魁楚兵行險著,他就真的是生死握於人手了
「陳大人此去親見桂王,覺得桂王如何」,蘇觀生開口問道
「英明勇銳,性情仁厚,殿下必可為我大明之漢光武」,陳邦彥朗聲開口,沒有一絲猶豫
蘇觀生兩相視一眼,臉上神情有些錯愕,逢迎君上的話他們聽得多了,甚至自己也說過,並不值得有什麼驚奇
但陳邦彥的語氣斬釘截鐵,顯然並不是托口虛言的奉承之詞,而是他真的認為那桂王才力出眾,遠超常人
漢光武這可不是尋常帝王擔的起的名號,史上王莽亂政後,天下已經群雄並起,正是漢光武帝橫空出世,才又續了漢朝數百年的天下
雖說光武帝有一個所謂的宗室身份,但他奪取新朝的過程,和重新打天下也沒什麼兩樣了,這可是實實在在的開國之君
而陳邦彥竟認為這桂王竟能與漢光武帝相媲美,實在讓兩人有些驚愕
蘇觀生看著神情鄭重的陳邦彥,心中不斷思索,實際上他已經沒有別的路可選了
若是沒有朱朗這封諭旨,他現在什麼也做不了,只能窩在廣州,眼睜睜看著新朝建立,而後等待大兵壓境,收回廣州的權力,而自己最好的結果,也是灰溜溜被趕出朝廷
蘇觀生現在甚至連紹武帝這個選項也沒有,紹武帝還有大半個月才會抵達廣州,現在不是還在閩省,就是還在海上飄著
他現在也根本不可能知道,一個月後隆武帝之弟會抵達廣州,可以說現在蘇觀生除了按照朱朗所說領軍入京,已經沒有其他任何選擇
想到這裡,蘇觀生不再猶豫,直接開口道
「權臣跋扈,擁兵以蔽聖聰,我本國家大臣,此時正當入朝,掃除邪氛,不使奸佞得意於朝堂」
「顧大人速速清點城中府庫,陳大人也先行準備,明日便隨我一起動身入朝」
蘇觀生說著,就要起身外出,準備整軍入朝,只是剛剛起身,便被陳邦彥叫住
「蘇大人這是已經決意入京了?」,陳邦彥問道
「這是自然」,蘇觀生臉上閃過一絲堅決
「既如此,卑職恐怕不能與大人一起入朝了」
原本已經起身的二人,皆是看著坐在座位上的陳邦彥,臉上不明所以
陳邦彥神情一肅,站起身,從袖中又是取出一個信封
「這是桂監國殿下給蘇閣老和顧大人的第二封諭旨,還請兩位大人接旨」
「桂王殿下竟也有旨意給我」
顧元鏡聞言,臉上閃過一絲驚喜,第一封詔書全寫的是蘇觀生的事情,可是半個字沒提他顧元鏡
但看眼下的意思,桂王竟也知道他顧元鏡!
「臣東閣大學士蘇觀生,粵省左布政使顧元鏡,恭領監國諭旨」
二人對著陳邦彥手中的書信深深一拜,而後這才接過信封,取出第二封諭旨
第二封諭旨就比剛才更詳細了許多,除了要求蘇觀生將廣州可用之兵全數調入朝中,還對蘇觀生帶入朝廷的銀兩做了些具體的期望
這一部分是對第一封諭旨的補充,但這份諭旨最重要的卻是,讓蘇觀生和顧元鏡兩人一起入朝,而讓陳邦彥留守廣州,掌控廣州諸事,調集錢糧,修整武備
蘇觀生看過信紙上的內容,卻是沒有言語,而是看著下方的陳邦彥,眼中閃過一絲驚疑
他原本是打算讓顧元鏡繼續鎮守廣州,而自己帶領一半士卒和陳邦彥一起入朝
但這第二封諭旨,卻是讓他把可用之軍全數調入朝中,而且連顧元鏡也要調走,反而是讓這個剛從肇慶回來的陳邦彥全權接管廣州
蘇觀生眼中閃過一絲陰冷,若是這陳邦彥和那肇慶城中的君臣暗中約好,故意寫了這兩封諭旨……
想到這裡,蘇觀生臉上不動聲色,開口問道
「廣州乃粵省重鎮,正需顧大人這樣的封疆之臣鎮守,桂王殿下為何要讓顧大人也一起入朝」
「此事不好於信中明說,桂王親口告知與我,眼下朝中局勢複雜,若蘇閣老隻身入朝,恐怕獨木難支,顧大人亦為一地封疆大臣,此時正要顧大人一起入朝,方可與蘇閣老互為援手」
蘇觀生神情一滯,他倒是沒想到陳邦彥竟會說出這般理由,但細細一想,卻覺得極為合理
朝中三人對他的態度皆是不睦,他自己都不敢說此次入朝能全身而退,而肇慶城中那丁魁楚三人又經營日久,門生故吏眾多,他此去確實是需要一兩個幫手,放眼粵省,當真就只有顧元鏡這人最為合適
蘇觀生又是陷入遲疑,陳邦彥這說法極為合理,但他又擔心這陳邦彥真的與那肇慶君臣有所勾連
若真是如此,他此番前去就不是入朝輔政,而是入朝送死了
「剛才閣老意態堅決,此時又為何做此猶疑之態」
陳邦彥好像完全沒有感受到蘇觀生眼中的懷疑神色,朗聲開口
「殿下為權臣所挾,此時正需兩位大人入朝輔政,不使奸邪狂妄,我為蘇大人使者,殿下以我留守廣州,正是不疑我等」
「若是殿下欲奪廣州,又何必以我來守廣州,將我等三人一起招入朝中豈不更好」,陳邦彥沉聲道
「陳大人何出此言,老夫豈會有這等想法」
蘇觀生臉上神色尷尬,而一旁的顧元鏡則是神色一變,終於反應過來,有些驚疑不定的看著陳邦彥
「既是不疑殿下,那當是疑我了」
陳邦彥神態自若,不等蘇觀生開口,便繼續說道
「我府中尚有一子在側,陳某稍後便將此子送入軍中,隨兩位大人一同入朝,如此可能安蘇大人之心否」
蘇觀生兩人聞言俱是驚愕,而陳邦彥卻神色一肅,繼續開口道
「如今國事艱難,殿下於朝中左支右絀,日夜憂慮,大人此時萬萬不可遲疑,當儘早領軍入朝,上解君父之憂,下安黎庶之心」
陳邦彥說完,深深對著蘇觀生一揖拜下
「陳大人快快請起,我如何會疑陳大人,我等二人從贛至粵,數歷生死,一路多少艱辛險阻,若陳大人都不可信,老夫又還有何人可信」
「所謂送子入軍之事,陳大人更是莫要再提,否則真是羞煞我也,若如此,老夫又有何顏面,再立於陳大人身前」
蘇觀生也是神色動容道,他們二人領受隆武帝之命,半分錢糧沒有,生生在贛省拉起三千人的隊伍,其中艱辛當真就只有二人知曉
而陳邦彥的為人,蘇觀生也是極為清楚,要說他真的和肇慶君臣合謀害他,他當真不怎麼相信
「我已決意領軍入朝,顧大人意下如何」,蘇觀生拋去心中猶疑,又看向一旁的顧元鏡
「殿下有詔,我自當奉令入朝,些許奸佞,我又何懼之有」
顧元鏡一咬牙,神色一厲,開口說道
他不怕死,他只怕沒有官做
況且如今正是桂王艱難之時,他此時入朝,若是能助桂王過了這一遭,他必然就是桂王的心腹重臣,日後他顧元鏡未嘗就沒有入閣的一日
他蘇觀生一個監生出身的雜流士人都能入閣,他顧元鏡堂堂科舉正途的兩榜進士,憑什麼就做不得這大學士
三人做下決定,便不再遲疑,隨著三人的行動,整個廣州城的人事錢糧皆是開始涌動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