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6章 黑梵的軟肋

  第2316章 黑梵的軟肋

  一場針對性極強，足夠艱難，也足夠被動的比賽。

  以上，就是拉莫洛克站在墨檀立場後對【問罪論戰·團體戰】總決賽的評價，而令人遺憾的是，包括那些成分非同尋常的官方解說在內，並沒有第二個人能夠一眼看出端倪。

  或許那位名叫特蕾莎·塔羅沙的【魔女】也能得出相同結論，只可惜她並非玩家，所以此時此刻，能夠捕捉到『黑梵』與【鬧鬼教堂】境遇的人，除了拉莫洛克之外，就只有身在局中的墨檀本人了。

  而這位當事人的情緒，卻遠比拉莫洛克以為的要冷靜得多，不僅如此，如果從上帝視角深究他此時此刻的『真實心態』，我們甚至會發現一絲微不可察，卻又實際存在的『歡欣』。

  沒錯，儘管這種情況極大程度地限制了他那公認強勁的指揮與調度水平，儘管光是『攻城戰』這一概念加上三小時的限制就足以讓自己與【鬧鬼教堂】騎虎難下，儘管本就全面到嚇人的露西艾在這種情況下幾乎不可能被逼出破綻，儘管在當前人格下的抗壓能力極差，但墨檀卻完全沒有被負面情緒支配，或者說……他甚至都沒有產生什麼負面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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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誠然，這是考驗、是挑戰乃至是磨難。

  但這同樣是實打實的鍛鍊，而且還是在兵不血刃這一前提下最有效的鍛鍊。

  沒有人會真的受傷，沒有人會真的流血，更沒有人會因此失去生命，但卻依然能夠給予自己足夠的壓力……

  【畢竟，光是能讓那些『娘家人』認同的承諾，就足以讓我這種『人渣』全力以赴了。】

  墨檀在恍惚間轉頭看向語宸，剛好與偷偷瞄向自己的少女四目相對。

  「我在哦！」

  緊接著，那擁有如晨光般澄澈眸子的女孩便眨了眨眼，對他露出了一個乾淨的、暖洋洋的微笑。

  「嗯，我知道。」

  比思維更早一步做出反應的嘴角微微上揚，黑梵對心上人回以令人安心的笑容，隨即便重新將目光投向自己面前的戰術圖。

  【無夜王】是一個很優秀的人，他足夠聰明，足夠忠誠，也足夠多謀，而這也是歷史上他最終能夠攻破黑瑪瑙城的核心原因，但就算忽略那在墨檀眼中過於冗長的拉鋸時間不談，這一戰在他眼中仍然有著堪稱巨大的改善空間。

  首先，是對這段歷史異常熟稔的墨檀對此戰諸多細節都有了解，就算沒有親眼看過戰報那麼離譜，但自從他從那位攝政王手中要到的情報也不在少數，其中就包括這次無限接近於歷史轉折點的一戰。

  其次，墨檀並不是那位【無夜王】，自始至終也從未被憤怒與焦慮沖昏頭腦，事實上，比起那位未婚妻早已遇害的奇才侯爵，心上人就在自己身邊的墨檀簡直冷靜得可怕，而這種情況對他來說其實非常難得，畢竟與自己身為『檀莫』或『默』的時候相比，當前人格下的墨檀非常容易受到情緒影響。

  最後，則是拉莫洛克提到過的『當局者才能知道的小秘密』，即玩家隊伍在比賽中接到的獨立任務，而在絕大多數情況下，這些任務非但能幫助玩家加深了解當前處境，更能夠為雙方提供邏輯範圍之外的增減益，確保哪一方都有可能在三小時內將某段歷史引入『IF線（其它可能性的路線）』。

  基於上述三點，墨檀幾乎是在比賽開始後的第一時間就決定了【鬧鬼教堂】的行動方針，並在調整好情緒後接過那位【無夜王】的權柄，著手進行自己過去從未體驗過的嘗試，也是其指揮邏輯里唯一被束之高閣的戰法，同時也是拉莫洛克與特蕾莎極度擅長使用的——宏觀調度。

  如果要說得通俗易懂些，那就是只看大方向，無視小細節，而在墨檀入坑【無罪之界】，並以『黑梵』這一身份指揮的大小戰役中，他幾乎從未疏於對細節的深入。

  在芬里爾小隊最初的遭遇戰，他幾乎拆分了每個人的每一次行動。

  米莎郡的數次戰役中，他以自己為核心，結合玩家之間獨有的情報優勢，打造出了一個細緻到每一個斥候，每一支小隊的指揮體系，就連只負責傳話和中轉的羽鶯都在這等信息量下頭昏眼花。

  蘇米爾的決戰，他在戰前就完成了整套博弈的『劇本』，就連狼騎兵突入的時機，薩滿祭司與狂戰士之間的配合，對某支邪教徒隊伍的干擾，都由他在主戰場的高台上進行即時調度。

  騎士鬥技大賽的團體戰，他早在比賽前就已經考慮到了所有情況，並憑藉『默』的執行力完美地踐行了每一步計劃，以匪夷所思的零誤差將聖槍騎士學院代表隊生生算死。

  而在後續【戰火聯賽】與丹奴軍事學院的【魔女】特蕾莎·塔羅沙進行推演對抗時，雙方更是全程在細節上做文章，光是墨檀在比賽中從特蕾莎身上學到並當場復刻在自己麾下部隊的複合戰術，就超過了五十種，最後的斬首更是如手術刀般精準，幾乎是通過指令卡以『分鐘』和『個人』為單位直搗敵軍核心，強行『操作』出了一場勝利。

  這是『黑梵』的特長，是基於其能夠相當程度上共鳴『己方』與『敵方』，將自己的個人優勢發揮到極致，咬中敵人一環就令其被納入整個戰術體系再難掙脫，最終被一步步引導向失敗的極端微操，是無數時間堆砌出的『算無遺策』。

  但包括墨檀自己在內，真正的用兵者都知道，這個世界從來都不存在所謂的『算無遺策』，而他本身的精力與控制力，也是有極限的。

  僅有五人的芬里爾小隊他駕馭得來。

  敦布亞城的小規模實戰演習他駕馭得來。

  對方只有本能且極易被引導的米莎郡戰役他駕馭得來。

  宛若即時戰略遊戲的【百戰六型】推演博弈他駕馭得來。

  蘇米爾那場與耳語教派東北教區的博弈規模過大，但在賭上一口氣的情況下，因為自己那份糟糕透頂的戀情而心情極端糟糕，將敵人那場戰役當成了宣洩手段的他終究還是勉強把勝勢維持到了最後。

  最終，他一鳴驚人，成為了無數米莎郡與蘇米爾戰役親歷者口耳相傳的『指揮大佬』，更是在學園都市的【戰火聯賽】過後在遊戲中名聲大噪，以至於在兩位神眷者隨行的情況下，依然得到了聖域北境某邊城的絕對指揮權。

  而這也側面證明了，且不管是給曙光教派面子還是真心覺得『黑梵牧師』可堪大用，墨檀在聖教聯合中的理論地位已經不亞於聖子、聖女這個級別的人物了。

  但就是這樣的他，在心裡卻始終對自己放心不下，歸根結底，就是因為墨檀不想、也不敢放棄對細節的把控，又很清楚自己終有一天會顧不全細節。

  蘇米爾一役，已經讓他看到了自己的上限。

  要知道，就算是那諸葛武侯，最終都因為軍中大小事務皆是親力親為而早起晚睡、積勞成疾，最終被晉宣帝神預言道：「諸葛孔明食少事煩，其能久乎！」

  誠然，墨檀覺得自己在【無罪之界】中十有八九不會重演丞相的病故五丈原，他同樣清楚，自己不可能永遠縮在舒適圈中不出來，但他又極度恐懼，當自己被迫離開舒適圈的那一天，會不會原形畢露，釀成大禍。

  在抗壓能力極差的『絕對中立』人格下，墨檀在意識到這個問題的很長一段時間裡都處於嚴重焦慮中，他知道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卻又不敢涉嫌在任何一場戰役中做出新的嘗試，唯恐讓那些信任著自己的戰友白白送了性命。

  他沒有那麼多『擔當』，卻也做不到『不羈』，他不敢放手一搏，亦對未知感到恐懼，他試圖說服自己目光放長放遠，卻又以顧全他人為藉口遲遲不踏出那一步，狼狽且疲憊地撐到了現在。

  其實已經沒時間了。

  無論是眼前的血蠻，亦或是那隱藏在暗處的『某一面』，都在一刻不停地向他逼來，用令人窒息的壓力提醒他『該來的遲早會來』。

  既然已經決定入局，便不該畏畏縮縮躊躇不前。

  這是墨檀在半推半就地應下【戰火聯賽】，任由自己『曙光教派未來之星』的輿論發酵，咬牙站在『台前』後時常告誡自己的話。

  只不過我們都很清楚，如果告誡自己有用的話，這個世界就不會有那麼多『錯事』了。

  於是，直到事後才意識到自己根本沒做好準備，背負著遠超心理素質極限壓力的墨檀，就像無數被倉促趕上架的鴨子一樣，急了。

  而他儘管在客觀智力方面有著較高的水平，卻並沒能在人格處於絕對中立的狀態下『急中生智』或『破釜沉舟』，而是陷入了『庸人自擾』的狀態。

  再然後——

  他便出現在了這裡，以【無夜王】的身份，被迫挑戰自己的軟肋。

  攻城戰、三小時、只粗淺了解過當時局勢的空降指揮官。

  以上三點，完美地杜絕了墨檀去較真細節的可能性，強行把他踢出了舒適圈。

  說真的……

  【這簡直太他媽完美了！】

  儘管墨檀並沒有這麼說，也沒有這麼想，但在他的內心深處，卻充滿了幾乎具象化的喜悅。

  不用背負任何一條鮮活的生命，亦不用為系統隨機賦予的背景負責。

  能想到的最大代價，不過是在語宸的友人面前抬不起頭來，或被大失所望的觀眾發帖子罵草包罷了。

  比起因為自己的失誤導致無數人身死敗亡，這點後果甚至連『代價』都算不上。

  【真好。】

  這才意識到自己有多麼喜歡單選題的男人展顏一笑，在明知道自己可能馬上就會完成『草包自證』的情況下發自內心地感到開心。

  下一秒，身旁的少女抿了抿嘴，面色微紅地將視線從他那張並不算帥氣的臉上移開了。

  再下一秒，克里斯蒂娜被迫提前出動，出現在【黑瑪瑙城】的南城牆，揮舞著龍翼與利爪驅逐著並未得到什麼詳細的戰術指示，只是遵循基本命令從幾個預設方向同時出擊，在施法者的策應下如蝗蟲般湧上城牆、強行沖陣的士兵們。

  然後——

  「自是效果拔群。」

  墨檀在聽到龍吟聲後目光微凝，低聲喃喃道：「但一條巨龍，要怎樣才能守住兩面城牆呢？」

  緊接著，仿佛收到了某種指令一般，在巨龍出現在南城牆的瞬間，直接掏空了【無夜侯】後方的預備隊已經壓到了東側，憑藉神秘側施法者們對土元素、豐饒神術、邪能等力量的驅使，速度竟然毫不遜於那些從正南方薩姆萊爾大橋攻上去的主力部隊。

  【守城方固然擁有巨大的優勢不假，但在多面被困、處處受制的情況下，若想要提振士氣，就必須在第一時間遏制威脅。】

  墨檀合上雙眼，捕捉著那隨風而來的，愈發嘈雜的聲音，額角浮現了一層細密的汗珠。

  接下來的每一秒，對於他來說都會變得無比漫長且煎熬，除非——

  轟！！！

  伴隨著一陣哪怕後方都能聽到的轟響，墨檀陡然睜開雙眼，如願以償地看到了那道映紅了城東的赤霞，遙遙見證了那聲威赫赫的爆裂魔法。

  【相持……】

  當露西艾終於如自己所願加入戰局，遏制住了東面預備隊攻勢的瞬間，墨檀狠狠地攥緊右拳，隱蔽地慶祝自己依然保持著主動權。

  不過這沒什麼可驕傲的，畢竟【黑瑪瑙城】中的守軍具體是何水平，作為『未來人』的他心中早有定數，自然也知道想要迅速提振士氣，唯有對方的戰術核心親臨城牆主持大局。

  換句話說，至少在十分鐘內，克里斯蒂娜和露西艾會被分別釘死在【黑瑪瑙城】的南城牆與東城牆上。

  而十分鐘後——

  【無夜王】麾下的部隊將會為這輪極不合理且收效甚微的強攻逐漸被動搖士氣，最終不可逆轉地陷入絕望。

  所以在這個關鍵點，是非常有必要提振一下士氣的。

  比如說……

  讓某個最近高頻次使用【捨命一擊】，儼然已經變成熟手的刺客摸上城牆，給對方的陣容稍微瘦瘦身之類的。

  【只可惜那需要米卡不在克里斯蒂娜身邊，露西艾也不在卡塞娜的掩護範圍內。】

  很清楚對方絕對不會放任羽鶯用【捨命一擊】給自己隊伍減員的墨檀嘆了口氣，轉頭觀察著旁邊那幾個士兵的動作。

  然後，大約過了十秒鐘左右，那三個頗為忙碌的後勤兵中忽然有兩個精神一振，莫名變得神采奕奕起來。

  【原來如此，不愧是『士氣大幅上升』，效果還真是立竿見影啊。】

  ……

  遊戲時間AM02:57

  鏡像空間S7215-3690，蒼月帝國南境，【黑瑪瑙城】

  城主薩姆萊爾·霍普金斯被一身材纖細，領口繫著紅色長巾的身影從背後用利刃貫穿心臟，當場身亡，而後者也在下一瞬被其侍衛於惶恐中亂刀斬成了支離破碎的白光。

  【鬧鬼教堂】完成特殊目標——【斬首】，獲得獎勵：無夜王麾下全體NPC全屬性上升10%，士氣值大幅提升。

  第兩千三百零七章：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