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將計就計
崇禎聞言一愣,驚詫問道:「你、你可知你在說什麼?」
呂文悅回道:「臣掌戶部,自然知道方才之言有些驚人,然一時之法不可行一世,萬曆年間與當今天下形勢全然不同,舊法行數十年,鑽漏洞發不義之財的人越來越多,如此下去本該朝廷所收之稅,皆到了那些碩鼠手中,無錢無糧則無兵,無兵則無以中興大明。」
崇禎緩過神來,他還真沒想到今日朱高煦會給他來上這麼一個大驚喜,這是要給自己一個下馬威?
不管怎樣,他得先穩下來。
「卿出如此驚世之言,可有依據?」
呂文悅拿出早已準備好的奏摺,一旁的太監接過奏摺遞給崇禎。
「朝廷自萬曆年間將各州縣的田賦、徭役以及其他雜征總為一條,合併徵收銀兩,按畝折算繳納,本是銀貴谷賤,可時下北虜南侵,屢有動亂,百姓懼怕於是多有囤糧,今一石米較年初已翻倍,連帶百貨皆漲,如今谷貴銀賤,戶部所收稅銀入庫即貶值,皆言朝廷稅收大增,實為妄言,稅收只是明面多了,實則還不如從前。」
崇禎翻開奏摺,一篇長文章沒有用過多的詞修飾,通篇儘是從各府縣收集來的實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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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逢收稅之時,地方百姓又不得不賣糧籌銀,以蘇州為例,地方大戶聯手抬高銀價,趁機以低價大肆收糧,每逢稅收,前後銀價漲跌幅度之大高達數倍,令人觸目驚心。」
「此舉敗壞朝廷稅收不說,更甚者趁機借貸,利息之高較之前元羊羔息不逞多讓,僅一年間,臣所知曉在江南一地因此而賣妻鬻子無數,昔日北地流民不絕,今日若縱容此弊政長期實行,則江南禍亂必不久矣。」
呂文悅說完,崇禎也看完了奏摺。
奏摺上寫的比呂文悅所言更讓他感到震驚,僅火耗一項,熔鑄碎銀的實際火耗為平均每兩一至二分,即百之一二,實則徵收的火耗往往高達每兩達二至三錢,即十之二三,每收一兩銀實則至少加收一兩二錢,實際情況更加觸目,加收二錢火耗的官竟還算是良心官。
甚至加征十之三五還算一般,一些偏僻州縣稅少,火耗甚至數倍於正賦。
還有額外增派之事,地方官在一條鞭法之外另行增加徭役賦稅之事,此事竟早已成常例。
當年他所增收三餉,引起天大的反對之聲,今日才知他這個皇帝竟還比不上地方上的土皇帝,在地方所增收賦稅面前,才征了幾年的三餉算個屁。
原來他費盡心思收稅,收來收去,錢不是沒收上來,只是壓根沒到他手上。
壓垮他的不僅是關外的女真、關內的流民、無能的朝臣,更是這群趴在他的大明王朝身上吸血的害蟲。
崇禎看著奏摺上面的一條一條的實例,只感到雙頰發燙,頭腦發熱。
王承恩見皇帝的臉一點點紅起來,頓感不妙,以前發飆就算了,現在就在江南倚靠當地士紳的力量才重回皇位,要是皇帝頭腦一熱下了針對江南士紳的旨意,那就壞了,誰知道那群要錢不要臉的人會做出何等事來。
「陛下若是身體不適,不如暫且休朝……」王承恩話還沒說完,崇禎怒斥道:「休什麼休,朕的錢,朕的錢,全讓他們拿去了,就這朕還要謝謝他們,惡名還都讓朕給背了,還有沒有天理了!」
王承恩暗自嘆息一聲,心道:「壞了!皇帝偏執易怒的壞毛病又犯了!」
「江南財政敗壞至此,官場黑暗至此,簡直觸目驚心……呂愛卿,你可有對策?」
呂文悅剛想悄悄瞧上頭的朱高煦一眼,可崇禎直勾勾的熱辣目光,實在令他無法抬頭,只好拿出原先準備好的奏摺遞了上去:「依臣之見,今富者田連阡陌,竟少丁差,貧民地無立錐,反多徭役,此間種種怪事雖為頑疾,可也並非無藥可醫,一條鞭法並非無用,只是藥效不足,治標不治本,若想根治還需加大藥量。」
崇禎翻開奏摺,用好奇的眼光掃過上面文字,不看不知道一看全身心竟被吸引了上去。
「昔張文忠並田賦、徭役、雜稅為一併入田賦,然丁銀仍照舊例,無田者無力繳納,有田者繳納不足,不若將丁銀一併攤入田畝,今後按所有田畝多少收繳,則貧者無需流亡,朝廷府庫亦能充盈。」
崇禎眼前一亮,隨後又一暗,「好辦法!只是……行之過急,今外有敵寇,此法不可行。」
呂文悅回道:「此乃一法,臣對火耗亦有新法。」
「速速說來。」通過之前的事,崇禎對下方這個本是競爭者陣營的能臣觀感大為改善。
「火耗本有定數,只是地方官員無視朝廷規定私自加征,火耗加征已然稀鬆平常,不如由朝廷統一定額,統一管理。」
「地方官員可以私下加征,朝廷管了也阻止不了他們在原有火耗之外再度加征,如此一來豈非加重百姓負擔?」經歷過一次絕望瀕死的絕境後,崇禎對於官員的良心是沒有半點信心,一下就指出了問題的要點。
「陛下所言甚是,臣接下里要說的便是吏治,自古以來革新之重首在吏治,臣掌戶部本不應有此一說,然形勢惡劣不得不挺身而出,請陛下再行考成法!」
崇禎思索片刻,覺得此計還真的可行,北方淪陷是一個壞事但從其他方向來說也是一個好事,勛貴盡沒,百官無存,反倒是南方經過一年的經營,大量與上層無瓜葛的新官員被提拔上來。
他們比舊官員做事更賣力,其中不乏如眼前呂文悅這等有能力的人,更重要的是誰來整頓吏治,也就代表誰開始掌握人事大權。
此時行考成法,正是時候!
「好,就依愛卿所奏,」
崇禎熱情高漲,下方的朱高煦卻並不高興,眉頭一皺略有所思,他布置的可不只有呂文悅一人,大的還在後面,怎麼對方這麼快就上鉤了,難道是高估了他……
還是說,低估了他……
「或許他根本就沒上鉤,而是將計就計利用我來替他對付江南士紳,這樣的話……」
同一時間,最熟悉崇禎的王承恩也察覺到了不對勁,「怎麼感覺,皇爺剛才是裝出來的……」
(還有更新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