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代價
寂靜無人的大街上,一男一女相視而立。
張立神色緊繃,嘴唇開合幾下,卻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他曾預想過自己和塗彩芸再次見面的情形,曾期盼她離開自己只是為了尋求不被世人理解的公道與正義。
他也想過自己和對方再見面時是否會站在不同的立場上,是否將會拔劍相向,但每每想到這,他又會告訴自己,等到見面時兩人一定不會這麼冰冷僵硬,一定有緩和的餘地。
他們畢竟曾是互相交心的愛人。
然而,在這一刻,張立真正時隔許久再見到她時,他一句溫和的招呼都說不出來,只能從喉頭生硬地吐出一話來,聲音顫抖仿佛壓抑著憤怒。
「把他們,放出來。」
對方的所作所為,所傳達的意圖,都很明顯地彰示著:她不想給自己留情面。
「哦?見面的第一句話就這麼冰冷?這可不像曾經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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塗彩芸笑得很溫柔,仿佛一個貼心的大姐姐。若是放在以往,兩人的神情應該反過來才對。
「如果你們有事找我,那直接找我就行,何必拿我新招收的隊友做要挾?他們還只是孩子。」
「呵呵,我也承認我的所作所為有些不道德。但沒辦法,我知道你是個很執拗的人,行事古板不願變通,口說無憑根本無法改變你的想法。所以,我得在事前準備一些籌碼,讓你好好聽我說話。」
張立擰著眉:「你將他們禁錮在遺物中的行為,就是主動讓我們的立場走向對立。這樣情況下,我如何敢相信你的話?」
「我的話或許是謊言,但真相做不得假。」塗彩芸的神情一直很輕鬆,「之前我們通過隱秘渠道發給你的線索,你應該看到了,並做了私下的取證吧?」
「在清河市這片區域,現實世界的基底有沉降的趨勢,『深度』也無法穩定在0。以你的天賦能力,應該很容易驗證結果吧?」
張立沉默了兩秒,微微頷首:
「的確如此,但這又如何?深界終有一天會吞噬現世,這個末日預言很多人都知道,也在為推遲預言而努力。所以,我很不理解你們的所作所為。」
修正陣線為何想推翻現世的秩序?維持現狀又有什麼不好?
不僅是張立,不只是常世三局,絕大多數超凡者都認為現有的秩序已經維持到了最好。
「我們修正陣線並不否認這一點,甚至很樂意在必要時刻幫你們一把。但是……對於現在而言最佳的秩序和選擇,並不適用於未來。常世三局所設立的秩序是一道雖然穩固卻有失變通的屏障,它能幫你們擋住風吹雨打,但末日的暴雪是惡劣百倍的天災,它會因無法承受而坍塌,順便壓死所有被它保護的民眾。」
塗彩芸搖了搖頭:「或許你覺得我是在強詞奪理,但事實是,第三秩序境內的所有城市都已經走上變通之路,而且運行得還很好。反倒是清河市,這座位於第二秩序與第三秩序交界處的城市,負載已經到了一個很危險的地步。」
「負載?」
張立微微眯起眼睛。這是個他沒有聽說過的說法。
塗彩芸背過手,沒有解釋,而是賣了個關子:
「你知道的,我們超凡者接觸污染之後下降的精神穩定度,可以通過平日裡的社會身份運作而逐漸恢復。雖然很慢,但卻保障了我們能夠安全地對抗深界的污染。」
「但是,按照超凡世界的定理,一切收穫均有代價,得到一物也會失去一物——那麼問題來了,恢復的精神穩定度,是從哪裡補全的呢?」
張立愣住了。
「看來你心中也猜到那個答案了。那些普通人,在無形之中被動地替我們承受了代價。」
塗彩芸緩緩搖頭,神情中似乎帶有某種可憐和遺憾:
「清河市各大醫院統計出來的病重死亡率,要比第三秩序境內的城市高十個百分點……猜猜,這其中有多少人是本不會死去的?」
張立閉上眼睛,手指尖微微顫抖。
「你還記得我們曾經救下來的那個小妹妹吧?那次侵入現世的異象很嚴重,死了很多人。為了解決它,你和隊長都傷得很重。但當那個異象被解除的時候,你們都笑得很開心。」
塗彩芸也輕輕闔上眼帘,聲音溫柔:
「我還清楚地記得那一幕,當我跟著其他治安官來處理現場時,我看見你躺在一片廢墟上笑著朝我招手,向我展示你手中那個小小的毛絨玩偶。我聽你斷斷續續地說,它是一個小女孩送給你的,你親手將她從倒塌的樓板間救了出來。隊長也在一邊笑,說你這個木頭還挺招小孩喜歡,還說把傷養好後要不要一起去醫院探望她。」
「可惜後來,我們得知那個小女孩還是死了,因為傷勢過重沒能搶救回來。」
「當時我們很遺憾,對此無可奈何,只能泄憤一般更努力地對抗那些怪異。卻沒想……真正讓她病重而死的,可能正是我們。」
塗彩芸臉上笑容斂去:
「是我們讓她承受了超出身體負擔的代價,傷重不愈。」
沉默。
兩人間的空氣冷得可怕。
但突然,張立輕嘆一聲,開口道:「夠了。」
他睜開眼,將泛起的憂傷藏入心底,面色逐漸堅毅。
「過去的已經過去了,再怎麼後悔也無法改變,重要的是把握現在。或許有人會因我們而死,但更多人會因我們而活。」
「——所以,將我的隊員交出來。他們的成長潛力很大,大到能夠挽回我們犯下的過錯。」
「嘖嘖,看來你很看好他們呀……但你難道不想聽聽我們的解決方案嗎?了解我們是怎麼做的嗎?」
「我沒什麼好問的。清河市的秩序很安穩,貿然更改只會造成更大的災難。」
塗彩芸凝視著他的臉,好一會兒,啞然失笑:「張立,你果然還是這樣。無論我說什麼,都動搖不了你的決心。」
「可惜了,今天我們過來,本來是想好言好語地勸你脫離這裡,到更需要你的地方。但現在看來,你對我的防備心太重了。」
她搖搖頭:「老匡,看來得讓你來『勸說』一下我的前男友了。」
一個健壯高大的男人突然從天而降,踏碎路面。
他是一張典型的國字臉,絡腮鬍,膚色偏深,披著一件深褐色的披風。
他緩緩從背後取出一把大劍,寬闊的劍身有兩掌之長。
在同一時間,張立也拔出了自己的雙刃,嚴陣以待。
來人對他來說無比熟悉。
清河市清理局第七小隊的原隊長,匡金梁。
一名極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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