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仙金
君子有六藝,是為禮、樂、射、御、書、數;乞丐有六術,乃是坑、蒙、拐、騙、偷、搶。
六術為立身之本,以石硯玉為代表的一夥乞兒對六術各有精通。這是這伙乞兒能在這殘酷的世界生存下來的原因之一。
同時,這也是為什麼在沒有計劃的情況下,四個乞兒能配合的如此默契的原因。石硯玉打頭陣,其三人各展所能配合,不但成功將蒼鷹青年坑慘了,甚至還攪亂了場面,藉機偷竊了圍觀路人的錢財,後者往往收穫更大。
「希望今天小啞巴手腳凌厲些,多偷幾個錢包,將那些冤大頭的錢財都掏空,讓他們哭爹喊娘去。嘻嘻!」
石硯玉跑在小巷子裡,忍不住美滋滋的想。他反手摸向懷中兩個銅錢,掂了一下只感覺沉甸甸的,心中十分踏實。又用餘光掃視四周,看誰都像要搶他錢的人,這樣的事他已經忘記經歷過不知多少次了。
遂收斂了喜色,裝出一副倒霉樣,腳步也慢了下來。
小乞丐好一通亂跑,加上腹中飢餓,很快就氣喘吁吁,額頭冒虛汗,汗水令原本黑紅的臉更加污濁不堪。
藏至犄角處歇息,確認無人追趕和尾隨,處境已經安全,石硯玉長舒了一口氣,貼著石壁坐了下來,又從懷中取出一物來看。
那是塊拇指頭大小的方印,黃白玉色,用一根麻縷繫著。方印頂端雕刻著一頭張牙舞爪的真龍,底座刻著八個大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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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硯玉大字不識幾個,只認得方印八字中有一個好似『天』字。雖字認的不全,但從八字上他隱隱感覺到一種宿命感,於是對這小物件更加喜歡,把玩不停,並將之命名為『玉龍印』。
玉龍印自然是那倒霉的蒼鷹青年之物,是石硯玉趁局面混亂時偷偷從對方身上扯下來的。
「不行,我得趕快去和小啞巴他們匯合,省的趁我不在偷偷分錢!」石硯玉收起玉龍印,匆匆趕往乞兒園。
乞兒園位於白煙城東面靠近城牆的破落地,環境髒亂臭。
居住在東面的都是窮苦人家以及一些遊手好閒的懶漢,賭鬼、醉鬼、盲流等下三濫隨處可見,乞兒園更是一個只有破爛籬笆,雜草叢生的犄角旮旯地。
白煙城西面則是深宅大院,琉璃磚瓦,生活著有錢人家;北面是那莊嚴肅穆的城主府;南面城門所在是鬧市區。
穿過石磚巷和院牆,再到土路和兩側陳舊的木屋,最後是那貧瘠的荒草地,至偏僻處,一間破敗的院子出現在眼前。
無檐的院門前站著兩道瘦小的身影,左邊戴氈帽的東張西望:右邊拄拐的唉聲嘆氣。
「小破帽!小跛腳!」石硯玉揮手喊道。
兩小乞丐搖手回應,待石硯玉近前,便異口同聲的問道:「坑哥兒,錢呢!」
「什麼錢!錢都在小啞巴那!」石硯玉緊了緊懷中的兩個銅錢,一臉警惕。
「坑哥兒,沒有你這樣的!我們乞丐出來混要講道義,你的局我們也出力了。小啞巴的錢要分,你那兩個銅錢也要分我們點!當然,你可以占大頭。」氈帽乞兒嚷嚷著。
跛腳乞兒也道:「就是就是!坑哥兒,為了幫你出力,兄弟少說也挨了三拳兩腳。嘶,那傢伙是真下死手啊,好懸沒把我骨頭打斷。兄弟這傷後幾日怕是得躺著了,坑哥兒你不分我點,兄弟我真熬不過去了。」
石硯玉一聽就不樂意了,立即橫眉叉腰,大聲罵道:「我老坑沒有道義?你們兩個放他娘的螺旋臭屁!你們去外頭打聽打聽,十里八鄉誰不知道我老坑最講道義!你們說,哪一次合作我老坑虧待過你們!」
「小破帽,『出來混要講道義』這句話是誰告訴你的!是我老坑先說的!」
「我為什麼要這樣說,因為我知道出來混要靠兄弟們幫扶。正是因為我們互相幫助,才活到今天,才打下了身後的江山,有個安身之處。」他指向身後的乞兒園。
「現在生活好了,不再是躺在街邊臭水裡,病的餓的像條死狗一樣動也動不了,只能靠著別人發善心潑點餿食才能活命的賤時候。你們就忘了!全都忘了我們的兄弟情誼!張口閉口就是要錢,還指責起我不講道義來!你們說,究竟是誰不講道義!」
兩小乞丐被罵的面紅耳赤,唯唯諾諾,不敢與石硯玉對視。
他們已經忘了有多少次了,坑哥兒總是有這樣那樣的道理,誰也說不過他,也不知道他從哪學來的,反正聽著是挺唬人的。
石硯玉還在吹鼻子瞪眼,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般憤怒不已。
少頃,小跛腳囁嚅道:「坑哥兒,你說的有道理,但道理不能當飯吃啊,你總得給兄弟們分點吧。」
「哼,我有說過不給你們分錢嗎?」見兩小老弟服軟了,石硯玉臉色稍緩,抹一把臉後道:「不過一碼歸一碼,事情咱得理清楚。你們是為我的局出力了不假,我也猜到你們會出力,但那兩塊銅錢乃是我乞討所得,不算在局裡。所以這兩塊銅錢是我自己的,其他所得才是我們一起分的錢,小跛腳你那件衣服也得算上,別以為我沒看到你搶了那人一件衣裳!」
「說,你把那件衣服藏拿了。」他反倒質問起小跛腳。
「那坑哥兒,一會兒小啞巴的錢你得多分兄弟點,餓了一天一夜了。」
「真不騙你,坑哥,傷到了。」
兩小乞丐不再糾結那兩塊銅板,畢竟大頭還在後面。
說起那件衣服,小跛腳又是一陣唉聲嘆氣,道:「別提了坑哥,那衣服我還沒來的及藏起來,就被巷角那天殺的懶漢搶了,他還賞了我兩個光。」
石硯玉湊前看去,發現他臉上還真有巴掌印,遂信了他的話。
「該死的東西,等咱兄弟長大,必定乾死他!」石硯玉咋咋呼呼道。
於是三人便在籬笆下等著小乞丐回來。
一盞茶的功夫,小啞巴那比蘆葦杆還單薄的身影出現在三人視野前方的荒草地里,他捂著胸口,邊走邊無聲的哭著。
「禍事了!」
這是三人的第一反應。
飛奔近前,三人又發現小啞巴臉上青一塊紫一塊,嘴角還溢著血。
「操他姥姥的!他娘的這是誰幹的!」石硯玉的眼睛當即就紅了,充斥著野獸的狠厲,這代表著他內心真實的憤怒,非是偽裝出來的。
小啞巴在少年心中有著不一樣的重量,是他唯一打從心底里接受的人,是親弟弟一般的存在。
假設哪天小破帽和小跛腳死了,石硯玉可能會傷心一下,出於情誼不會扒掉二人衣服,而是找塊乾淨地將他們埋了,但絕不會如此憤怒。
「咿咿呀呀......」
小啞巴有了依靠,淚水開始決堤,哭成了個髒花貓,而兩手對石硯玉不停的比劃著名,事還沒說全便暈了過去。小破帽趕忙扶住不使他摔倒,入手只覺的真如樹葉一般輕,沒什麼重量。
「小啞巴說了什麼?」小跛腳看向石硯玉,只有後者能完全理解小啞巴那一通手勢所要表達的意思。
石硯玉咬牙切齒道:「是刀面那個畜生!他吃暗食!一直在背後盯著我們!他傷了小啞巴,還將小啞巴偷來的錢都搶走了!」
「什麼!」小跛腳如遭雷擊,一屁股跌坐在地,隨後心中升起一股無力感,茫然道:「那完了,坑哥兒。刀面比我們大了好幾歲,身強力壯的,手裡還有一把匕首。他敢殺人的,我有一天晚上親眼看到他捅死了一名賭漢,搶了對方的錢,我們鬥不過他的......」
「完了!完了!錢都沒了!都白忙活了!我受傷了,沒飯吃,我要死了。」他越說越傷心,最後嚎啕大哭起來。
小破帽早已一臉呆滯。
四個小乞丐此刻的處境就像那洶湧大海上的一艘破帆船,說不準什麼時刻就會沉下去。
「該死的刀面,我——」
刀面的可怕,令人望而卻步。
石硯玉只能通過咒罵的方式發泄心中,他上竄下跳,指天罵地,上至刀面的祖宗十八代,下至刀面的全身四肢都罵了個遍。
好一會兒,少年止住了聲,臉色一陣陰晴變化後,終是恨聲道:「都別哭了,小破帽你去打點乾淨的水燒開,小跛腳你把小啞巴抬進院子裡看著,我去給你們買饅頭。有我老坑在,餓不死你們!」
如此情景,少年只得將那兩塊銅錢奉獻出來。
一塊銅錢十個饅頭,兩塊銅錢二十個,四個人吃,好好盤算也能挨個三四天。
生命還有希望,小跛腳和小破帽也是打起了精神,聽令行事。苦難的生活令他們早已如野草一般的頑強。
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晌午時分,石硯玉懷中藏著十個滾燙的饅頭回到乞兒園。小啞巴恢復了意識,卻是半昏迷狀態,只能虛弱躺著。
石硯玉分出兩個饅頭給小跛腳和小破帽,他自己吃一個,又取一個掰碎了就著熱水餵小啞巴。
夜晚,小跛腳傷勢加重,也陷入了半昏睡的狀態,口中一直喊著:「餓,水,饅頭......」
石硯玉便又拿出兩個饅頭,掰碎了餵給小跛腳和小啞巴,他和小破帽一同挨餓。
不過三天,二十個饅頭便被吃完,好消息是總算將小跛腳和小啞巴二人從鬼門關前拉回來,只是依舊要躺著難以動彈,需得小破帽和石硯玉這兩個餓的頭昏眼花的人去乞討來養他們。
五天過去,兩個傷者倒是好了,可石硯玉卻是累倒了,他又逢氣溫下降染上了風寒,整個人徹底昏迷不醒。好在有小啞巴的悉心照顧和小破帽和小跛腳的不離不棄,方才一直吊著命。
…………
在石硯玉昏迷期間,一則驚天消息轟動了整個白煙城。城西龐員外家裡一個打雜的下人無意中學會了仙法,腦子裡長出『仙金』,成為了白煙城十年來第一個被仙門親自上門招收的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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