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草蛇灰線
馬車內父子對坐，賈政等著賈環開口，賈環細細咀嚼著張子任最後那句「鄉試舞弊案牽連甚眾」始終未曾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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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政憋了半天，眼瞅著快到榮國府了，輕咳兩聲道：「張季重對你頗為看重，你舅舅如今已是京營節度使，鄉試舞弊一案後是否有可能變動。」
賈環聽賈政問話方才回過神，看了眼賈政的表情，心下瞭然，政老爹顧左言他，說是擔憂王子騰升的太快，王家勢大，其實是想問問自己有沒有機會向上挪一挪。
賈環略一思索，回道：「兒子之前聽文前輩也說起鄉試舞弊案一事，老師所指恐怕是內閣都有大變動，此時一動不如一靜，父親還是莫要捲入其中。」
賈政點了點頭，聽賈環這般說心下有些失望，他是有意仕途的，他清楚賈環話中的意思，奈何自己在員外郎這個職位待得實在太久了。
賈環將賈政的表情盡收眼底，問道：「老師言文前輩身份特殊，父親可知為何？」
賈政聽了，眼睛掃了一眼賈環好笑道：「你年紀小，不知道也正常，文子陵母親乃是老聖人膝下九公主。」
「嚯」賈環心裡一跳，大帥哥文墨還有這等身份，真可謂是疊滿了光環啊，這要在小說里妥妥的男主角。
既然起了話頭，賈環剛好有事想問，想了想道：「父親，賈時飛起復之事可是與舅舅商議的？」
賈政訝異地看了一眼賈環，點頭道：「我原本是去商討你大姐姐的事，正好提及。賈時飛頗具才幹，你舅舅見了也是認可的，又有你林姑父推薦，此次朝堂變動，復了應天府之差。」
賈環心道果然，臉上卻不動神色，感嘆道：「大姐姐孤身入宮，兩府榮耀繫於一身，前路艱辛啊！」
「虎兕相逢大夢歸」的元春自小便被教導禮儀，後由賈府主導，入了『見不得人』的皇宮，謹慎艱難度日，難見親屬一面，只為了這兩府的榮華富貴。
身為榮國府一員，賈環對元春抱有深切的同情和惋惜。
賈政聽賈環言語，心有戚戚，他代表榮寧二府同王府的話事人王子騰做了意見或者說利益的交換。
在必要時刻兩府利用手中資源推元春一把，反過來，賈家以及元春也會為王家尤其是王子騰的政治野心提供便利、支持。
賈政感嘆，昔日王家還要依附於賈家，這京營節度一職便是賈家無人可繼才推出的王子騰，可如今的王家已漸漸反客為主，甚至賈家有時不得不求於王家。
......
午時末，榮國府，趙姨娘屋內，晝食畢。
「環兒，我瞧見今兒林姑娘一早到你屋子裡來是有什麼事嗎？」趙姨娘眼睛裡透著熱切，笑問道。端午夜宴那日，林黛玉出言幫助賈環之事，她已經知曉。
賈環看了眼趙姨娘的表情，哪裡還不知道自己這愛來事的老娘是何心思，當下嚴肅道：「我今兒一早就和父親去了老師府上，怎會知曉？」
賈環一張嘴，趙姨娘也知道自己這兒子放得什麼屁，罵道：「沒造化的東西，我還不是為你好。人都說太太屋裡的是個寶，你如今也是個秀才公，倒是沒了剛性，只我在這白費心思。」
趙姨娘今日裡見了林黛玉，那是要模樣有模樣，要家世有家世，聽說還是個頂頂有才情的主兒，心下稀罕。賈環這個態度讓她怒其不爭，大有恨鐵不成鋼之意。
府里都傳老太太有意兩個「玉兒」的因緣，可趙姨娘心想兒子賈環也不差，往後說不定還能科舉成名做個大官，和林黛玉倒也相配，況且，想想又不要錢。
賈環穿越而來，對於小小年紀談論感情因緣之事頗有些無語，況且如今自己的身份地位，還是少找些麻煩的好，當下也不出聲，任由趙姨娘發揮。
趙姨娘見賈環不理睬，臉上神色一變，心虛地笑道：「環兒，娘管你挪二十兩銀子應個急。」
賈環頓時心生警覺，劍眉微蹙，問道：「你要這麼多銀子幹什麼？」
自己寫話本賺錢這事，賈環從一開始就沒打算隱瞞，趙姨娘知道是遲早的事。
趙姨娘見賈環這模樣那模樣氣不打一處來，罵道：「你有銀子給你舅舅，端午還許了假，沒銀錢孝敬你老娘？」這是在說趙國基。
「我手裡沒那麼多銀子，上次不是和你說了。」賈環大概已經猜到自己這缺心眼的娘估計是被馬道婆誆騙了，心裡定了主意，笑道：「我一會出去一趟，這兩日把錢給你。」
趙姨娘聞言這才罷休，又拉著賈環仔細盤問，賈環好一陣推脫才讓趙姨娘相信他也沒多少銀錢，此刻賈環，深切地體會到了探春的感受。
與趙姨娘閒敘幾句，賈環回自己屋子取了書稿，對如意吩咐道：「你拿剩下的銀子去小廚房讓柳嫂子備上兩桌清淡些的席面，晚上送到二姐姐她們院內。」全然沒注意到如意有些出神發呆的表情。
賈環一向都是將銀子交給如意，屋內一應用度都由她管著。
說罷，賈環出了院子招呼趙國基、錢槐往崇文門而去，出了崇文門，東邊有運河碼頭，受此影響，無論內外城都形成了「東富西貴」的格局。
外城東南原本就商業繁華，後來因為漕糧之故，東城糧倉建了起來，又有不少官吏富商定居，此地就愈發富貴繁盛了。
距離前門大街不遠，蘇州胡同內，一處兩進院子內，汪詩聰與賈環正喝著茶，玩笑道：「賈兄弟，你再不來，我就要去府上投拜帖了！」
賈環搖頭笑了笑，嘖嘖稱讚著盞中松蘿茶色澤之清潤，香味之高爽，說著又將書稿遞給汪家的管事，不一會便見那管事捧著托盤奉上，裡面放著三張一百兩的銀票。
汪詩聰一雙圓而小的眼睛透著精光，興奮道：「這才不到兩個月，賈老弟這連載之法配上插畫，單獨成冊，果然了得，我那書齋門口每每連載之日便會圍滿購書之人！」
萬大書齋別的書也因此賣的很好，對這點錢，汪詩聰倒不在乎，他本就熱衷於此，更重要的是證明自己的能力。
賈環收了銀票估算著因為首次連載，成本頗高，哪裡能有三百兩分成，心中不由感嘆：不愧是大鹽商世家，人情世故練達，眼光長遠的很啊。
賈環並未矯情、反感，他知道這是汪詩聰投資、親近之意，取了一張銀票，打發了趙國基和錢槐去得月樓置辦兩桌酒菜，再買幾本蒙學書籍和紙筆，
交代完，賈環眼含深意地笑道：「休寧兄謬讚，我這次來倒是有事勞煩。」
汪詩聰會意，摒退了下人，兩人喝茶說著話，持續了約半盞茶的時間，汪詩聰面帶詢問地說道：「人言宰相門前七品官，貴府的大管家也不是普通人，賈兄弟可想好了？」
賈環漫不經心道：「我前兩日拜了左都御史張季重先生為師，休寧兄只管去查便是！」
汪詩聰聞言心中大驚，圓臉上浮現出笑意道：「我辦事，兄弟儘管放心！」
二人相視一笑，結束了這場談話。
天色漸暗，賈環坐在馬車內，聽道外邊的錢槐嘖嘖稱奇道：「我這輩子都沒見過這麼多銀子，三爺這能為！」，趙國基為人有些木訥，趕著馬車只是發笑，他當初也和錢槐一樣的想法。
賈環腦海里飛速地閃過賈府眾人的信息，自聽到張子任暗示賈府有人牽扯到科舉舞弊案中以來，他一直在尋找線索，直到中午和趙姨娘談話，想起馬道婆，賈環才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錯誤，牽連其中的未必就是賈姓人，畢竟從張子任的態度看，牽扯之事並不那麼要緊。
再想到紅樓中賴大的兒子賴尚榮二十歲依靠賈府捐了一個官職，賈環這才明白過來。
賴家世代奴籍，到了賴尚榮才蒙恩脫了賤籍，可即便如此也遠比不得榮寧二府門第，若想染指有權力的實職，賴尚榮必然需要一定的科舉身份。
紅樓中賴尚榮三十歲靠賈家謀了個實職知縣，賴麽麽在自家園子宴請賈母等人，賈環算了下時間，此刻賴尚榮應該二十多歲了，時間倒也吻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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