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6章 通往驍龍城的道路

  驍龍公國，長戟河以西。

  伴隨著即將結束的盛夏，大戰落幕之後的帝國正籠罩在一片不詳而動盪的氣氛之中。

  剛剛收穫了慘敗的皇帝終於回到了他的宮廷，往日繁榮喧囂的驍龍城卻猶如墳墓般的寂靜；已經得知前線戰況的驍龍貴族們能跑的全都已經離開，剩下的不是跑不掉就是別有所圖的。

  與此同時，在長戟河潰散敗逃的騎士們也逐漸回到了各自的領地和莊園，將皇帝輸掉戰爭的消息在驍龍公國內部進一步傳播開來；數不清的流言開始接二連三的湧現，畢竟這些貴族們不會說輸掉戰爭的原因是自己跑路了，肯定得把黑鍋扔到其他人身上。

  但是這些都和克洛維-瀚土聯軍關係不大，大獲全勝的他們此時已興高采烈，扯高氣揚的跨過長戟河，沿著古老帝國的馳道，向帝國的心臟，那傳聞中人類最古老的要塞驍龍城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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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踏著石板與砂土鋪就的四方大道，披上留有硝煙痕跡的軍裝斗篷，全副武裝的士兵們一路雄赳氣昂，浩浩蕩蕩宛若移動的鋼鐵堡壘；整整十五萬大軍前擁後簇，捲起煙塵滾滾，讓遠遠觀望的驍龍貴族們心情極度複雜。

  不過聯軍上下的士兵和軍官們倒是都心情不錯。

  從跨過長戟河之後，不僅補給充足了——由皇帝本人提供——沿途風景也明顯好了不少，不再是單調的村落和荒野，精緻的莊園，漂亮的城堡鱗次櫛比，道路兩側更是經常能看到大片大片的花圃和類似噴泉的人造景觀，目不暇接。

  無論瀚土還是克洛維，聯軍士兵們或多或少也算得上見多識廣的那一類人，不僅來自五湖四海更夠相互交換見聞，更是跟隨戰爭增長了不少閱歷；饒是如此，大家多半依然對即將抵達的驍龍城充滿了興奮和好奇。

  畢竟是帝國的都城，皇帝的宮殿，整個秩序世界理論上的心臟，要說不期待那是騙人的。

  「呃所以…什麼叫『你們最好不要抱有太多幻想』，是我有什麼地方理解的不對嗎？」

  撓頭的諾頓·克羅賽爾一臉迷惑的看向表情複雜的阿列克謝，快要把不明白寫在臉上了：「那可是帝國的首都啊，難道她其實很破舊？」

  「那倒是遠遠不至於，再怎麼說驍龍城也是都城，即便在帝國…不，應該說全世界也算得上數一數二的城市了。」

  阿列克謝鬱悶的擺擺手，大概是最近補給充裕過頭了，在隊列里整天都能聞到酒味兒和煙味兒：「但你要指望能看到什麼『傳奇』，『夢幻』或者『奇蹟』之類的，呃…我勸你最好早點打消這種念頭。」

  「……我還是不明白。」

  「那我這麼解釋好了，驍龍城已經有幾千年的歷史了，你明白這意味著什麼嗎？」

  「意味著有很多歷史古蹟？」

  「當然不是，它又不是什麼擺設，幾千年前的古蹟早就灰飛煙滅了，我的意思是它最初也只是一個容納兩三百人的要塞而已，只是隨著時間推移不斷擴建才有如今的規模。」

  「這…聽起來好像也沒什麼不好？」

  「是也不是，驍龍城並不是什麼重要的商業樞紐，和重要的河道挨的也不算近，周圍地形也並沒有多平坦，再加上因為很早就作為帝國的都城了，周圍許多地方都變成了貴族們的莊園和封地。」

  「……我好像明白了。」諾頓·克羅賽爾：「你的意思是，它其實很小？」

  「這要看和誰比較了，畢竟有皇宮和近千貴族，常住人口全加起來怎麼也有十萬二十萬人，放在整個秩序世界也算得上大城市。」阿列克謝聳聳肩：

  「但和百萬人口的克洛維城比起來，那也只是五分之一，最多四分之一罷了；並且又是古城，很多地方還都保留著舊時代的風格，絕對談不上多麼的華麗。」

  諾頓·克羅賽爾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卻依然忍不住向著遠方的地平線眺望，眼神中滿懷期待。

  而與此同時，安森則通過許多「帝國友善人士」外加小書記官艾倫·道恩搜集到的情報，充分見識了這座宏偉帝都的另一面。

  差不多是從聖徒歷九十五年開始，約瑟夫·赫瑞德為了應對與克洛維之間規模不斷擴大的戰爭，開始頻繁以極高的利息向教會抵押借貸；但這絕對不是因為帝國沒錢了，恰恰相反，哪怕是在聖戰大出血之後的帝國也依然富有的令人恐懼，富裕到輕而易舉就能集結起一支全副武裝的軍隊，還不會對國內造成任何壓力的情況。

  最直接的例子就是此前的瀚土和針對克洛維的戰爭，前者直接打光了一座重要的商業港口，欠的債更是不知道多少年能還清，後者更是打仗打的民生凋敝，連克洛維城都有破產的商會和工廠。

  而這一切始作俑者的帝國呢？除了進口商品有所減少，貴族們的宴會沒那麼頻繁，好像……

  好像就沒有更多變化了。

  所以皇帝找教會抵押借貸的原因並非是帝國已經山窮水盡，正相反，帝國太富有了，但他這位皇帝想要把帝國財富集中在自己手裡的方法卻不多，還要和下面的大公與貴族們周旋，用各種各樣的承諾和條件交換他們手裡的財富和軍隊。

  直至他發現自己可以直接繞過大公們…將葡萄酒，食鹽或者菸草的專賣權，徵稅權直接抵押給教會，等於是換一種方式提前將稅金拿到手裡；而哪怕再蠻橫的王公，也絕對不敢拒絕登門收債的教廷教士。

  從皇帝的角度看，這方法簡直完美，不僅徵到了稅金，還避免了自己和王公們直接爆發衝突；並且自己還是名正言順的皇帝，就算借再多錢，偶爾賴帳，教廷也不可能斷供，否則整個秩序世界都將面臨動盪。

  問題在於金錢或者財富不可能憑空出現或者消失，皇帝可以肆無忌憚揮霍，那就意味著肯定有人在承受這份代價。

  「我們，就是那份代價。」

  騎著一匹漂亮的紅鬃馬，伯納德瞥了眼身旁的安森·巴赫：「整個帝國乃至整個秩序世界，就是那份代價，我們都在忍受一個無能皇帝占據著不屬於他的位置，而引發的無窮無盡的麻煩。」

  「而現在，我們終於有機會可以用最小的成本，最微不足道的代價解決這個麻煩，讓秩序世界的一切重回正軌。」

  安森面無表情，他當然清楚對方嘴裡的「微不足道的代價」究竟是什麼。

  「如果事情真的能順利解決的話，克洛維當然樂意傾力相助，問題是貴方真的已經想清楚了嗎？」不等他開口，一旁的法比安立刻搶過話題，率先反問：

  「說句不好聽的，這種行為可是已經形同謀反了…如果不能順利解決，事情很有可能朝著失控的方向推進；同時涉及到克洛維，帝國和瀚土三方已經十分微妙，萬一要是讓教廷也見縫插針的加入進來，我們十分懷疑貴方是不是有控制局面的能力。」

  伯納德·莫爾維斯面色微變，眼神卻並未看向法比安而是依舊死死盯著安森。

  他當然清楚，話雖然是從前者嘴裡說出來的，但那只是因為太過明白不方便直說而已，實際上這就是安森本人的意思——很顯然，這位克洛維的執政已經開始懷疑大公們之間是否團結了。

  罷黜約瑟夫·赫瑞德只是第一步，從大公們當中推舉新皇帝才是重中之重，人選方面大公們之間是否已經達成共識，以及新皇帝對克洛維和瀚土的態度如何，這些才是安森眼下最關心的事情。

  「人選方面的問題，還請貴方完全不用擔心，我們這邊已經有絕對合適的對象。」稍微平復了下心情，伯納德沉聲開口道：「首先沃爾夫女大公，羅蘭大公兩位一個還是未成年的少女，一個已經年近七十，都不可能參與評選。」

  「緊接著狂獵騎士沃頓大公，大地騎士弗利亞大公也都已經在事先表示了中立，更不可能參選；此外他們也都做出了承諾，無論最終推舉的皇帝是誰，兩位大公都會宣誓效忠。」

  「那也就是說…只剩下風騎士勒文特大公，以及海騎士貝爾納大公兩位人選咯？」

  安森終於開口道：「一位是南方眾望所歸的共主，一位是北方聲譽卓著的豪門。」

  「沒錯。」伯納德微微頷首：「而且事實上，勒文特家族是最不可能成為帝國皇帝的豪門。」、

  「哦，這是為什麼？」

  「因為皇位一旦落入勒文特家族手中，帝國的政治中心勢必會向南方偏移，而七大豪門半數以上都在北方。」伯納德解釋道：「勃拉姆，羅蘭，貝爾納，當然還有赫瑞德，這幾位大公還有他們背後的豪門能夠接受皇位轉移，但絕不可能忍受地位下降的後果；一旦讓勒文特大公稱帝，等於是在事實上的分裂帝國，這是所有人都無法接受的結果。」

  「所以……」安森拖著長長的尾音看向伯納德：「只能是艾德蘭的貝爾納大公？」

  「只能是他。」

  伯納德一臉嚴肅的強調道：「這也是唯一能夠讓所有人都接受，成本和代價也都最小的結果；並且對克洛維而言，這個結果也是十分有利的；貝爾納家族的利益在海上，他如果加冕稱帝必然會壯大海洋貿易，加強與新世界，北海三國和克洛維之間的貿易，在洶湧海重建秩序。」

  「一位熱衷和平與繁榮，對領土完全沒有欲望，致力於同各國建立友好往來，並且與各國都擁有良好關係的皇帝，閣下難道不認為這正是眼下秩序世界夢寐以求的，對大家都有好處的嗎？」

  夢寐以求？

  對眼下的帝國而言或許是這樣，但對克洛維那可就真的未必了。

  看著伯納德那充滿了真誠不做作的目光，安森仿佛都能聽到對方心裡的算盤響：如果最終加冕稱帝的是貝爾納大公，那麼眼下遠在新世界自由邦聯名義上的最高統治者，路易·貝爾納等於直接擁有了皇位繼承權；運氣足夠好的話，帝國就能兵不血刃的將其重新收入囊中，恢復對新世界殖民地的統治。

  當然就算不成功也沒關係，無論如何一位貝爾納家族的皇帝也都能極大的緩和帝國和新世界之間的關係，徹底解除眼下彼此的對峙狀態。

  這對克洛維絕對是最不想看到的結果…帝國和新世界恢復正常關係，等於克洛維缺少了一個可以牽制帝國的重要支點，外加絕對穩定的原材料來源；本就擁有強大艦隊的貝爾納家族，還會更進一步削弱和壓制克洛維發展海上力量的可能性。

  因此無論從任何角度講，貝爾納家族都稱得上克洛維最佳盟友，但絕對不能允許他們成為帝國皇帝！

  「如何，難道克洛維不認為這是一個解決問題的絕佳選項？」

  「當然…不是，如果貝爾納大公能夠加冕稱帝，克洛維舉雙手贊成。」

  既然知道這是對方的陽謀，安森當然不會明面上反對，甚至還得絕對支持——畢竟只有成為對方的支持者，你才能在背後阻止他。

  話音落下，伯納德的臉上露出了欣喜的笑容，順便很好的掩飾住了那一閃而過的輕蔑。

  安森·巴赫…你以為我不知道你這混蛋打的是什麼如意算盤，先假裝接受再等事後反水對吧？沒關係，反正你是肯定不能光明正大反對的，我們也只要能確保帝國推舉新皇帝的過程不至於被外界干涉就好；就算你真想要干涉，這也是在帝國的土地上，敢輕舉妄動就立刻讓你變成眾矢之的。

  十五萬大軍又如何？放在整個帝國面前，也不過是十五萬俘虜罷了，真要讓這十五萬人傷筋動骨，不知道你的執政位置是不是還能坐得穩？

  微笑的兩人充滿默契的四目相對，恢宏壯麗的驍龍城也已經近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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