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錄籍入良
三日後,晌午。
梁廣和李方在霸城門外等候。
昨日省事吏班奉告訴他,權翼已經和梁閏談妥,同意解除梁安、李方、鄧興三人家籍,從此脫離梁氏宗族控制。
今日,梁安和鄧興將會從梁園趕來長安,與他們匯合。
「本打算去投奔宗長,不想兜兜轉轉,終究還是脫離了梁氏......」
兩人站在官道旁的楊柳樹下,李方兩手攏袖,吸吸鼻子感慨一聲。
他做夢都想錄籍做良人,可真有一日脫離了梁氏,又覺得心裡不踏實,好像沒了主心骨似的。
「現在後悔可晚了,經此一事,少君心中記恨,再回梁氏,他不會輕易饒過咱們!」
梁廣眯眼遠眺官道盡頭。
觀看最新章節訪問st🍉o9.com
路上車馬行人眾多,卻未見梁安和鄧興身影。
李方一咬牙:「沒啥後悔的!反正少君從不把咱們當回事,咱們的命在他眼裡不值錢!
我可聽說了,慕容寶被免去的太子冼馬一職,就落在少君頭上!
咱們賣命,啥好事落不到,反倒叫他白占便宜!
就算他是主人,也不能這麼作踐咱們!」
梁廣笑道:「都過去了,不提也罷!
只等錄了籍,你我終將不是僮奴賤身!
今後再賣命,想來能賣個好價錢!」
李方咧嘴一笑,胳膊肘碰了他一下:「你說,那左僕射到底可不可靠?
咱們給他干,能行嗎?」
梁廣沉吟了會:「權公為官名聲不錯,又是天王雲龍門功臣,能力權勢自不用懷疑。
他答應先為咱們錄籍,辦妥辟召取得官身,足見人品應該可信。
不管怎麼說,眼下仰仗權公,是我們留在長安的唯一機會!」
李方點點頭,嘆口氣:「反正去哪兒都是賣命,只求遇到個好僱主,我也就心滿意足啦~」
梁廣寬慰了他兩句,李方很快振作精神,恢復話嘮本性,嘴巴說個不停。
那日權翼同他說的話,並未全盤告訴李方。
只因他心裡還存有不少疑慮。
他們這幾人,畢竟是梁氏僮奴,就算權翼做主全部錄籍成了良人,也終究和梁氏還有千絲萬縷的聯繫。
等後禁將軍梁雲回京,對此又會做出何種反應?
脫離宗族不是簡單錄籍就能實現的,何況梁廣也在心裡衡量利弊得失。
如果能同時得到梁氏宗族和權翼的扶持,對他個人而言,才算是利益最大化。
奢望梁閏對他轉變態度不太可能,那麼只能寄希望後禁將軍梁雲,是一位明白事理之人。
梁廣也不希望,因為他和梁閏的矛盾,影響整個梁氏宗族對他的看法。
更不願背負一個背棄宗族的惡名。
一切,還要等梁雲返京再說......
「快看!他們來了!」
李方一指道路盡頭。
一長串首尾相連、接連駛來的畜車中間,夾著一輛裝滿牧草的騾車。
梁安坐在草堆上,小臉緊繃地遠眺長安城頭。
旁邊鄧興推著輛鹿車,車斗里放著褡褳包袱。
兩人風塵僕僕,像是天沒亮就從梁園趕來。
遠遠看見梁廣,梁安站起身用力招手,騾車顛簸搖晃,嚇得他又急忙蹲下。
畜車駛到跟前,李方上前拽住韁索,摸出十幾個錢幣塞給趕車漢子,拉著他一通寒暄。
趕車漢子也是梁氏僮奴,負責往長安梁府運送牧草。
李方向他打聽梁園近況,估算著梁雲返回的時間。
「阿兄!」
梁安跳下車斗,臉蛋通紅很是激動,卻還不忘恭恭敬敬揖禮。
「阿弟,前番我入獄,讓你擔心了~」
梁廣拍拍他身上灰土草屑。
「阿兄安好,便是吾家之福!阿翁、阿父、阿母在天上保佑阿兄逢凶化吉!」
梁安哽咽著,眼眶淚水打轉。
鄧興放穩鹿車,滿臉不安地道:
「什長,昨日宗族典計突然把我們叫去,說是已將我們的家籍勾銷,讓我們離開梁園自謀生路!
要不是什長前日托人帶信回來,我和梁安還以為犯了宗法,遭到宗族驅逐......」
梁安也仰頭望著他,想知道阿兄近來在長安都做了些什麼。
「說來話長,我們先進城,邊走邊說!」
梁廣推上鹿車,李方和那趕車漢子作別。
「阿弟,家中金銀可帶了?」
梁安忙道:「前番阿兄得來的賞賜,除卻金銀,其餘都放在薛君家中!」
鄧興撥開車斗里的麥草,用隨身攜帶的短刀撬開底部壓板,露出些黃白貨。
李方拍拍他後腦勺:「你小子倒是機靈!」
鄧興嘿嘿道:「都是什長拿命換來的,當然得看緊些。」
梁廣也笑了,有了這筆錢,他們幾人在長安,暫時不用為生計發愁。
當即,四人推著鹿車,跟隨排隊人群緩緩入城。
~~~
權翼府中,偏堂。
一名尚書省左民部曹郎,帶著兩名屬吏,親自到府中為梁廣四人辦理錄籍。
一本簇新黃冊,上面全是今年以來,長安縣轄境內,新近辦理錄籍名冊。
曹郎詳細詢問四人籍貫、姓名、家世、從業諸多信息,鄭重其事地在黃冊上一一填寫。
確認無誤後,畫押留檔,這份黃冊一式兩份,分別保存在長安縣廨和左民部戶帳庫。
版籍木扎將會在旬日內刻制完成,曹郎很客氣地說,到時候會派人送來,不需要他們到戶司領取。
梁安尚未成丁,自然是和兄長同戶,屬於家屬身份,戶主乃是梁廣。
李方、鄧興分別立戶。
從今起,四人便徹底擺脫僮奴身份,成為錄有民籍的國家正式編戶。
通常情況下,僮奴錄籍,由賤入良,還需要主家開具一份放籍書,以免公府與宗族在戶帳區分上發生糾紛。
權翼親自安排此事,左民部自然省去了這一步。
送走三位官吏,四人坐在堂內你看我,我看你,一時間內心五味雜陳。
李方擰了擰臉皮,疼得齜牙咧嘴:「這就錄籍了?乃公不是做夢吧?」
鄧興喃喃道:「我們......往後便是良人了?」
他臉上露出些傻笑,當初支豹那一鞭子留下的疤痕仍舊清晰可見,像條蜈蚣爬在面頰,瞅著有些滲人。
梁安雙手合十,哽咽著低聲誦念佛經,告慰翁父、父母在天之靈。
梁廣心裡也慨嘆連連,錄籍看似不過一卷黃冊、一副籍簿木扎,實則卻決定一個人的身份階層,關乎國家邦本。
今日錄籍,擺脫奴身,便是掌控己命的第一步!
(還有更新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