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戰後變故
第135章 戰後變故
淝水戰後,壽陽連日陰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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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府後堂,外檐下。
權翼、張蚝、趙盛之、趙瑜、郭褒一眾臣僚嘈雜吵鬧,尤以嗓門粗大的張蚝為最。
張蚝頭上裹著麻葛織成的紗布,幾乎包住半邊臉,額頭部位印出血跡。
此戰,張蚝率領五校尉精銳氏兵,硬抗北府兵猛攻,在長達半日的廝殺里,
他一直率軍堅守在兩軍對攻最前沿。
秦軍兵力占優,士氣戰心卻不如普軍。
數萬北府兵幾乎全員戰兵,論精兵數量,晉軍略勝之。
決戰打到最後,秦軍還能保持前軍不敗、中軍不退的局面,張蚝功不可沒。
符堅特進其「開府」,便是對他功勞的認可和褒揚。
張蚝也成了渺水戰後,第一位因功封賞的將領。
此前,張蚝為驃騎將軍,位列二品重號將軍之首。
進封「開府」,品銜不變,秩祿高半級,有辟置府、徵召僚屬之權。
這些「驃騎將軍府」所設屬官,也是朝廷認可的公府官吏,享受財政供養和補貼。
相當於拿公家錢發展私人勢力,允許養一定數量的甲兵充作衛隊儀仗,屬官也在朝廷考課遷轉序列,能夠升遷、調任外職。
宗室之外,得以進封開府者可不多。
備受恩待的慕容垂,至今也難得此殊榮。
當然,以將軍號開府者,至少也得做到四品重號將軍以上。
如果品銜裡帶有尚書令、光祿大夫這些二品加官,也能直接開府。
張蚝繼續保持功臣武將第一人地位,再往上,就是加「驃騎大將軍」、「儀同三司」,成為品秩第一的位從公。
至於人臣頂峰的大將軍、大司馬、司空、太尉等「八公」行列,就要看功勞的積累和機緣。
爵位方面,承襲普室的「公侯伯子男」五等爵位制,在大秦似乎並不受重視,制度設置比較混亂。
張蛀本身已有第四品鄉侯爵位,此次進封不做調整。
渾身帶傷不影響張蚝大嗓門輸出,罵聲在并州口音和關中口音之間來迴轉換。
他所罵者,不是退守渺水東岸的晉軍。
而是丁零族酋帥,翟斌!
昨日項縣飛馬急報,丁零族首領翟斌,聚攏部民三千起兵反叛,從洛陽以西的新安攻入襄城郡,過穎川殺奔項縣!
翟斌叛軍出穎川時,已經發展至五千之多!
丁零族原是生活在貝加爾湖一帶的原始遊牧族群。
匈奴興起則歸附匈奴,檀石槐之後則歸附鮮卑,鮮卑人稱其為「高車人」。
鮮卑分裂,丁零族也隨之分散,一部分西遷金山(阿爾泰山),一部分仍舊依附中部鮮卑拓拔部,一部分南遷附入內地州郡。
歸附內地州郡的丁零族早已同化消融,
安置在司州新安縣的丁零族,原本是西遷族群之一,約莫有數千甚至上萬落(戶)部民。
雙趙爭霸時期,這一支丁零族在首領翟氏率領下,以僱傭兵身份遷入關中,
隨後活躍在關東鄴城、襄國一帶。
石虎時期,丁零酋帥翟斌獲封句町王。
羯趙滅亡,翟斌率族民歸附慕容鮮卑。
符堅掃滅關東,翟斌又歸附大秦,遷到新安定居。
如今,反秦鬥士翟斌,打響了叛亂第一槍。
梁廣兩手環抱斜靠廊柱,聽著不遠處張蚝怒罵聲,合攏眼皮假寐,思緒早已神遊天外。
張蚝罵聲聽多了,竟有幾分催眠效果,令人昏昏欲睡。
翟斌叛亂來得突然,幾乎沒有人能想到,一支總人口不過數方的小族群,竟敢第一個跳出來,吹響反秦號角!
張蚝和一眾臣僚倍感憤慨,是因為翟斌起兵之初,就敢殺奔數百里直擊項縣!
項縣有大軍四五萬,其中兩萬餘還是天子侍從親軍羽林郎。
翟斌殺奔項縣,這是想直搗黃龍,趁秦精銳大軍襄陽新敗、滯留淮南之際,一舉搗毀龍庭活捉天子!
鬥士翟斌,當真勇得很!
眼光也毒辣,瞄準項縣這座天子行在所,趁後續各州郡兵馬還未抵達,抓住時機果斷髮動突襲!
符堅駕臨壽陽,在前期一直嚴格保密。
東路軍將士也是在洛澗潰敗發生以後,才親眼看見天子乘輿出現在營中。
潰敗後,堅不得不親自露面鼓舞士氣。
照此推斷,翟斌應該不知道堅早已不在項縣。
無論如何,選擇項縣作為襲擊目標沒有問題,
翟斌兵力寡弱,要想有所作為,必須想辦法把水攪渾。
天子乘輿在項縣,安危牽動人心,一旦有失將會是大夏傾覆之禍。
梁廣心裡也生出些敬佩,翟斌有勇有謀,這次起兵叛亂意義重大,絕不能等閒視之。
丟失襄陽的惡果,開始逐步顯現。
桓沖屯兵襄陽,南陽太守都貴嚴防死守。
平原公符暉緊急抽調兵馬進駐南陽,洛陽附近兵力有所空虛,這才給了翟斌起事機會。
翟斌之亂只是開始,也絕不是唯一。
梁廣望著陰雲密布的天空,雨絲飄灑,廊檐滴水成線,心情有些沉重。
渺水一戰,直接陣亡加上戰後傷重不治的秦軍兵卒,大致有七八千之眾。
算上潰逃、失蹤、被俘、藏匿之數,秦軍直接損失兵力近兩萬。
再加上此前洛澗潰敗,近乎於白給的四萬兵眾,東路軍付出如此慘重代價,
到頭來卻只拿下一座壽陽城。
荊州戰場丟失襄陽,無疑直接宣判失敗,
姚都督梁益水軍慘敗夷陵,西路軍連點浪花都沒掀起來。
東路軍方面,先大勝後大敗,水一戰勉強算是平手。
考慮到秦軍的進攻方地位,仗打到這步田地,已經算是敗了。
現在又冒出個翟斌奔襲項縣,所謂中路軍竟被一支丁零叛軍逼得出不了城門!
一股風雨飄搖的不祥之兆啊.::
梁廣看向對面後堂,羽林郎把守門禁,堅還在屋內和符融說話。
戰後符融一直昏迷,今日天明時才甦醒。
命保住了,代價是再也站不起來,僅剩的左腿也徹底失去知覺...,
「梁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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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定吊著一條胳膊,他在大戰之日統領游擊軍、右衛虎督衛成符堅雲母車,射殺晉將數員,表現倒也亮眼。
不出意外的話,再過不久,他就會正式接任游擊將軍一職,步入中高級將領行列。
楊定苦著臉,壓低聲:「戰前,其實陛下已有退兵之意,奈何陽平公一意孤行,現在倒好.....
唉~
你說,這次能撤軍了吧?翟斌逆賊奔襲項縣,萬一再出意外....
楊定收聲不言,只是搖頭嘆息。
梁廣也摸不透,這傢伙是在試探他,還是單純發牢騷。
「且等陛下和陽平公如何決斷吧~」
梁廣看向那間人影晃動的屋宅。
細雨如簾掛在半空,落在地上激起朵朵水花。
過了會,堅跨出屋宅,快步穿過落雨天井向外廊走來。
趙盛之撐著傘緊跟在後。
梁廣急忙隨眾臣僚上前恭候。
符堅環視眾臣,長嘆一聲:「今日起行,撤回淮北,遣人鑿沉戰船,阻斷河道,以防普軍派水軍逆流攔截。
張蚝將軍再辛苦些,率三萬兵殿後,防止晉軍跨肥水擊我軍身後....
符堅話音低沉,難掩其中落寞消沉之氣。
一眾臣僚躬身領命,連番潰敗變故,眾臣對南征業已心灰意冷。
權翼道:「陛下,可要將壽陽百姓一併遷走?」
符堅默然,輕嘆搖頭:「罷了,莫要為難百姓,以免激起民變,橫生波折。」
權翼拱手:「臣明白,就向幾家當地大族徵發僮僕充作夫役,再向他們征些米糧填補軍需。」
符堅點點頭:「卿做主便可。」
戰爭是放血行為,放完血自然要補損。
放棄遷徙百姓,自然要在當地士族豪紳身上找補回來。
眾臣心中默然,看來陛下也不打算派兵將留守壽陽了。
放棄也好,短期內,大秦再無力南顧。
隔著一條淮水,壽陽離普室太近,離大秦太遠,不可能守得住。
符堅抬腳欲走,想起什麼,頓住腳步環視眾臣:「梁廣何在?」
聽到自己名字,梁廣急忙走上前:「陛下?」
符堅看著他,勉強露出笑容:「小卿家一戰而威震普軍,使謝石謝玄不敢小我關中將士,朕心甚慰!」
梁廣躬禮:「臣為陛下盡忠,職責所在,萬死不辭!」
符堅目露欣慰:「小卿家救陽平公,便等同於救朕,且記下功勞,回長安之後,朕定當重重封賞!」
梁廣下拜:「臣叩謝陛下!」
符堅微微頜首,深深看他眼。
此前梁廣在他心目中,只是那個在西苑打虎的「虎兒」。
現在,他已經把梁廣看作是可信可用的忠臣良將。
梁雲養子,梁氏郎君,自然也是略陽老氏中人。
梁氏,本就是大秦股肱,符氏最信任、最倚重的宗族之一。
梁廣此子,真是位不錯後輩。
梁雲這老氏,還真是有福氣。
符堅嘴角露笑,眼裡似有些意味深長,帶著一眾臣僚離開郡府,去準備北撤事宜。
趙盛之臉色難看地瞪了眼梁廣,緊隨而去。
「梁君自此簡在帝心,可喜可賀呀!
回到長安,你我同輩友人,當多多親近才是!」
楊定貼近滿臉堆笑,若不是吊著胳膊,梁廣差點以為他要摟抱上來。
客套幾句,楊定等人先行告辭。
梁廣撐傘穿過天井走到屋宅外。
苟平、郭褒、崔宏等公國僚臣見他到來,紛紛揖禮。
「君侯怎樣?」梁廣看了眼屋內。
郭褒搖頭嘆息,崔宏滿面悲戚。
梁廣默然,符融是個心高氣傲之人,突遭慘敗,身心遭受重大打擊,心情可想而知。
苟平忽地揖禮:「還未謝過梁將軍救命之恩!」
「苟中尉言重了,你我深受陽平公恩情,又同為秦軍袍澤,戰場之上,本就該生死扶助,不必言謝!」
苟平點點頭,又恢復以往沉默寡言之態。
只是不時看向梁廣的目光里,多了些感激、敬佩...:
猶豫了會,梁廣準備跨進屋宅拜見,
忽地,內里傳出陣陣哭嗆聲。
聲音不大,像是極力壓制住,卻使人感受到撕心裂肺之痛。
梁廣愣在原地。
郭褒紅著眼低聲道:「還是讓君侯自己冷靜冷靜,莫要打攪了。」
梁廣輕嘆一聲,眾人放輕腳步悄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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