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單于台
一輛馬車,載著梁廣、李方、韋洵三人,緩緩駛到安門內大街東側,停在一座宮門之前。
「此處便是單于台?」
透過簾窗,梁廣望著眼前的城中之城。
兩丈多高的夯土牆,東西延伸至少有五里多長。
一面面絳底青邊的大旗立在堞牆後,旗上繡白色「秦」字。
夏風拂過,大秦旗幟獵獵舞動。
城門正上方不建城樓,而是一座巨大白色氈帳,外觀和蒙古汗帳相似。
在當下,類似的建築稱之為「穹廬」。
最讓梁廣驚奇的是,穹廬頂部,架設一座巨型金漆銅製鷹頂金冠,鷹首高昂,俯瞰長安城。
鷹頂金冠起初是匈奴王族象徵,後來逐漸為鮮卑、氐羌等少數族效仿,成為「胡族」王冠,乃是少數族王權象徵。
長安城裡矗立此物,多少有些違和感。
也有幾分胡漢合流、東西合璧的意思。
韋洵好似覺察到梁廣心中所想,淡淡一笑:「自劉曜破長安弒愍帝,自號大單于以來,這穹廬鷹冠便一直壓在長安城之上......」
梁廣回頭看他一眼,韋洵當即收聲不言。
身為漢人高門,京兆韋氏子弟,韋洵方才的語氣里,似乎暗藏幾分憤懣悲涼......
李方道:「不知韋君為何帶我們到此單于台?」
韋洵從身下暗格里取出兩塊木扎,分別交給二人。
「這是......籍簿!?」
李方把木扎翻來覆去看個遍,驚呼一聲。
梁廣也捧著手裡木扎,漸漸皺起眉頭。
這木扎,就是「版籍」憑證。
也就是秦國編戶、國人的戶籍身份證明。
籍簿長一尺二寸,上面刻錄籍貫、戶主、家屬姓名、年紀、身份、造籍年月等詳細信息。
當然,這只是一份代表普通民籍的籍簿,用以登記編戶版籍信息。
士籍、官籍的籍簿,大多是用黃紙製成,用以區分士庶、官民。
雖然只是一份民籍籍簿,卻也是無數僮僕、奴人夢寐以求的身份象徵。
梁廣苦苦渴求的錄籍,也正是手中這一份輕飄飄的木扎。
可惜仔細一看,木紮上刻錄的信息根本不是他。
「鄧才,十六歲,武都郡(甘肅隴南)河池縣氐人。
戶主鄧志,居長為兄。
兄弟具為散民。
戶等上下,造籍年月為建元十六年......」
木扎背面,還簡單記錄注籍人「鄧才」的體型樣貌,完全符合他本人外貌特徵!
梁廣心中一驚,這是一份專門為他所制的假戶籍!
所謂散民,便是指普通編戶百姓。
秦國沿襲魏晉制度,按照戶等劃分徵收租調。
戶等劃分為九等,「上下」為第三等,已屬於富戶階層。
李方趕緊捧著手中木扎查看:
「鄧志,十九歲,武都郡河池縣氐人,散民,為本戶戶主,弟鄧才......」
果然,李方手中木扎記錄的身形樣貌,也和他本人基本符合。
二人相視震驚!
按照兩份假戶籍記載,他二人成了武都郡河池縣,一戶姓鄧的氐人兄弟!
李方是兄長鄧志,為戶主。
梁廣是弟弟鄧才,為家屬。
「韋君,這是何意?」李方急忙問。
梁廣也緊盯著韋洵。
「呵呵,少安毋躁,且聽我解釋。」
韋洵淡笑,「汝等可知,天王下旨徵募羽林郎一事?」
二人相視一眼,齊齊點頭。
韋洵一指單于台:「少君要汝二人,憑此籍簿,入單于台應募羽林郎!」
梁廣心裡一咯噔。
羽林郎可是第八品武職,且專門針對家境殷實的良家子弟招募。
他和李方都是家籍僮僕身份,不算國家編戶,根本沒有資格參與。
難道,要讓他們拿著兩份造假籍簿前去應募?
這可是掉腦袋的死罪!
李方又是驚喜又是擔憂:
「少君要保薦仆二人做羽林郎?
哎呀,這這這~~~
仆二人身份低賤,按制沒有資格應募......
憑此假籍簿,一經發現可是要受大辟之刑啊~」
韋洵臉色古怪,搖頭道:「汝二人入單于台,自然不是真的去做那羽林郎。
只是藉此身份入內,去完成少君交代的一件差事。」
梁廣沉聲道:「請韋君示下!」
李方也眼巴巴望著。
韋洵壓低聲:「今日單于台之內徵募羽林郎,氐羌、匈奴、鮮卑良家子弟皆會參與應募。
屆時,會有一場騷亂爆發。
趁亂之際,你二人要動手除掉一人!」
梁廣眼瞳猛地一縮,竟然是要讓他們混入單于台之內行刺!
李方喃喃道:「這人莫不是少君仇家?」
韋洵聲音再低三分:「此人叫做慕容寶!」
李方一臉茫然:「慕容寶?鮮卑人?少君為何要殺一個白虜?」
梁廣呼吸驟緊,慕容寶!?
這名字記錄在他的小本本上,也屬於重點關注對象!
只因他有個老子,叫做慕容垂!
少君梁閏,竟然派他二人刺殺慕容垂的兒子!?
「此人確是鮮卑王族子弟,只因觸怒......」
韋洵豎起單指向上,含糊其辭道:「......上邊傳令,取此人性命,少君也是奉命行事!
少君看重汝二人,才把如此重任交由汝等去辦!」
李方瞪大眼,望了眼頭頂烏漆車頂。
連少君梁閏都得乖乖聽命的「上邊」,不知是何等地位尊崇的大人物!
「莫不是朝中貴人?和宗長比起來如何?哪個官職更高?」
李方一臉好奇地小聲問。
韋洵好笑地看著他,「便是梁荊州見了,也得屈居下首的顯貴人物!」
「喔~」
李方張大嘴成「o」形,根本想像不出,連宗長梁成梁荊州都矮一頭的貴人,究竟是何等人物!
「總之,辦妥此事,汝二人便算是熬出頭。
錄籍不算什麼,往後還有潑天大的富貴等著汝等!」
韋洵說話聲極具誘惑力。
李方眼睛都紅了,摩拳擦掌咬牙切齒:「韋君放心,有我二人出手,那慕容寶今日便算是活到頭了!」
梁廣沒有理會李方,緊盯著韋洵:「我們並未見過慕容寶,如何辨認?
既是鮮卑王族子弟,身邊一定不乏親隨護持,憑我二人只怕不易得手!
韋君方才所說『騷亂』,具體是何?
得手之後,我二人如何脫身?
若失手,又當如何?
請韋君講明!」
一連串問題拋出,韋洵不但不惱,眼底反倒划過幾分讚賞。
此子遇事不亂,沉鷙有謀,絲毫不像個剛剛成丁的少年郎。
如此人才,當真是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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