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薛氏父女
梁氏宗學堂是整個梁園之內的第二大建築群,僅次於山頂之上的大宅院。
梁氏有賓客一百餘人,除少數幾個在長安置辦家宅,其餘多數都住在宗學堂附近。
他們依附梁氏,在宗族之內從事書寫、籌算、典計、宗學教育之類的腦力文職工作,並以此謀生。
和部曲、佃客不同,這一群體是梁氏宗族下的「知識分子」。
他們以宗學堂為中心集中居住,以彰顯自己作為「讀書人」的不同之處。
晌午,梁廣提著禮物,下山後穿過一片果林池塘,來到宗學堂附近。
辨清方向,他往西邊靠近池沼的幾處宅院走去。
上一任梁氏宗長,桓侯梁平老,是一位極具遠見,且心胸開明之人。
梁平老大力發展宗學,斥巨資在梁園內修建學堂。
所有梁氏子弟,不論嫡庶男女,從五歲起都要入宗學讀書。
梁氏女君,到了一定年紀,還會聘請專人教導女紅、禮儀、文藝才能,使其德行修養符合名門風範。
受梁氏蔭庇的衣食客,單列戶籍的部曲,這兩類人的子息經過考察,也有機會進入宗學讀書。
其中脫穎而出的佼佼者,成年後會在梁氏運作下,通過察舉、詔舉、辟召等方式入仕為官,成為梁氏龐大人脈勢力網中的一環。
梁廣今日前來拜見的薛茂薛子初,就是一位受梁氏蔭庇的衣食客。
梁氏賓客百人,其中受蔭庇,免於租調賦役的衣食客只有十餘人,薛茂便是其中之一。
薛茂是宗學堂最副盛名的師長之一,受到梁氏宗老們的賞識。
來到一處竹林環繞的屋院,梁廣輕輕叩響鋪首。
「誰呀?」
過了會,院內傳來少女聲音。
「是我,梁廣,特來拜訪薛君!」
吱呀一聲,木門打開,一位碧裳嬌俏少女出現在面前。
梁廣頷首:「許久不見,桃娘一向可好?」
「奴安好,不知外兄可好?」
少女福身曲禮,嗓音清甜。
「我也好著咧!」梁廣咧嘴笑得很是燦爛。
少女抿唇輕笑,白皙臉蛋在他目光注視下,迅速變得紅潤。
她看了眼梁廣又迅速低下頭,眼眸里閃過些歡喜雀躍。
少女正是薛茂的小女兒,薛桃娘。
「不知薛君在否?」
梁廣視線越過薛桃娘斜插木釵的環髻,往院子裡望去。
「阿父在後園讀書,外兄請隨我來!」
薛桃娘請梁廣入院,閉上院門後提著裙幅飛速向堂屋後的小園跑去。
梁廣放慢腳步跟隨在後,聽到屋後傳來少女鶯燕般的歡快聲:
「阿父阿父,梁家外兄來了!~」
梁廣莞爾一笑。
從堂屋一側穿過,屋後是一片小園,二十來尺見方,一半種菜,一半種花,規整如棋盤。
檐下鋪著草蓆,一位只穿寬大內衫的清癯男子,正側臥讀書。
梁廣放下禮物,揖禮道:「小子拜見薛君!」
「你來做何?」薛茂斜睨一眼,聲音冷淡。
「阿父~」
薛桃娘跪坐一旁,拖長尾音小聲埋怨。
薛茂無奈瞪了眼閨女,放下手中竹簡,盤腿坐起身子:「說吧,何事?」
梁廣道:「多虧薛君幫忙,我弟梁安才得以進入宗學旁聽。
特置辦了些禮物,聊表謝意,不成敬意,萬請薛君收下!」
薛茂瞟了眼地上禮物,淡淡道:「我與你父也算有幾分交情,梁安讀書一事,你父生前與我說過多次,我也應下。
這次就當是應現早前承諾,你不必言謝!」
梁廣肅然起敬:「薛君重義信諾,小子萬分敬佩!」
薛茂皺了下眉頭:「我的意思是,這些東西,我是不會收的,你拿走便是!」
梁廣搖頭:「即便不為家弟讀書一事,小子作為晚輩,來拜會薛君也當備上些薄禮!
禮物雖不名貴,卻也代表晚輩一番心意,相信薛君一定會喜歡!」
薛茂有些不耐煩,揮手做斥退狀:「莫要糾纏囉嗦,拿走拿走!
桃娘,送客!」
「阿父!」薛桃娘撅著嘴有些氣惱,心裡暗自焦急。
梁廣蹲下身,不慌不忙地從系紅布的竹筐里取出禮物,一一擺放出來。
「薛君乃風雅之士,想來只有風雅之物才配得上君!
晚輩托人在長安購得些凝霜紙、松煙墨,一方辟雍硯,兩支琉璃鼠須筆!」
聽到凝霜紙時,薛茂已經猛地瞪大眼。
聽到鼠須筆時,他倏地站起身,赤腳小跑上前。
「當真是凝霜紙!」
薛茂捧著一摞雪白柔軟的紙張,愛不釋手之情溢於言表,又小心翼翼拿起幾枚松煙墨,輕輕撫弄著做工精緻的辟雍硯。
「還有這個,琉璃做杆的鼠須筆!
據聞,王右軍寫蘭亭序時,手中拿的也是鼠須筆!
薛君用此筆,想來也能寫出如蘭亭序一般的傳世名作!」
梁廣說話聲仿佛帶著一股魔力,讓薛茂視線再難挪動,兩手發顫地捧著筆盒細細摩挲。
這鼠須筆,可是長安文士渴求不得的寶物啊!
「你竟知曉王右軍?還知他寫的蘭亭序?」
薛茂回過神來,滿眼驚訝,好像第一次認識面前少郎。
梁廣乾笑兩聲,敢情他在薛茂心目中,一直是胸無點墨、不學無術的形象?
薛茂注意力很快回到鼠須筆上,喃喃驚嘆於此筆精美做工。
梁廣拿起兩匹靛青細絹,走到薛桃娘身邊:
「這絹,桃娘妹妹拿著做兩身衣裳。」
薛桃娘連連擺手不收,梁廣塞到她手中,壓低聲道:「桃娘本就生得美,這些好絹做成漂亮裙裳,穿在桃娘身上,才算相得益彰!」
薛桃娘抱著細絹,臉蛋紅撲撲,聲音細弱地道:「小妹多謝外兄......」
「呵呵,不謝!」
梁廣俯著身,在她耳邊小聲道:「等過兩日,我再給你送些絹布來,閒暇時,煩請妹妹也替我做兩身袍子,進城時穿!」
薛桃娘滿臉羞怯,連耳根子都紅了。
梁廣湊得近,看得清楚,那圓潤耳垂紅得晶瑩剔透,好像寶石一般。
薛桃娘心撲通跳得厲害,慌張地扭頭看了眼薛茂,生怕阿父察覺二人的親密舉動。
好在薛茂仍舊捧著幾樣文房寶物端詳,對自家閨女的窘態毫無所覺。
薛桃娘輕咬薄唇,弱弱地「嗯」了聲。
哪有未出閣的小娘,替父兄之外的男子做衣袍,除非是......
她一顆芳心,此刻已是徹底慌亂了,臉蛋滾燙如火燒。
薛茂把幾樣禮物一一放進竹筐里,眼神閃爍不停,臉色變得有些不自然。
「梁大郎......」
「薛君有何吩咐?」
梁廣笑眯眯地拱拱手。
薛茂臉上閃過一絲尷尬,乾咳兩聲:「這幾樣寶物.....」
梁廣打斷道:「風雅之物,放在風雅之士手中才是寶物,否則不過是幾樣尋常物件!
晚輩一片心意,薛君莫再推辭!」
薛茂略作猶豫,「既如此,薛某愧受了!
桃娘,煮些茶湯來,就用上次梁荊州賞下的霍陽青芽!
梁大郎,不妨坐下,一同品茗!」
「多謝薛君!」
梁廣道謝,脫下鞋履,踩上草蓆,在案几旁跪坐下。
薛桃娘提著竹筐,懷抱細絹歡喜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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