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長安,梁園
又過一日。
鷹揚校尉梁閏親自趕到驪山大營,接郭娘子一行返回長安。
梁閏率五百兵前來,驪山大營又是戍衛重地,未得護軍府調令,他一支外番軍隊不敢擅入。
雙方便在營寨大門外道別。
梁廣和李方一眾私兵,打點好行裝,默默列隊站在隊伍末尾,遠遠望著梁閏夫婦和慕容越話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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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娘子見到夫郎,哭得那叫一個梨花帶雨,若非有外人在場,只怕就要撲進丈夫懷中大哭一場。
梁閏勸慰一番,攙扶愛妻坐進犢車,囑咐劉姥多多寬慰主母。
劉姥屈膝福禮,臉上卑笑帶著三分討好、七分惶恐,生怕梁君責怪她沒有照顧好郭娘子。
她這副奴顏婢膝樣,和此前面對一眾私兵時,頤指氣使的刻薄嘴臉全然不同。
李方唾了口,小聲罵咧幾句。
這趟省親,他可沒少受這老婦的氣。
劉姥對支豹尚且客氣三分,對他一個全無靠山的漢人部曲可就橫眉冷眼了。
「聽聞梁君奉命屯駐灞上,怎麼有閒暇親自帶兵來接郭娘子?」
梁廣遠遠望著那位丰神俊朗、袖衫飄飄的年輕男子。
李方撇撇嘴:「如今又無戰事,屯駐灞上,也不過是為天王聖駕出行做準備,告個假不是難事。」
「哦?莫不是天王要出巡?」梁廣又問。
「聽說長樂公出鎮鄴城,天王要親自送行......
嗐~那等國家大事,和我等小民有屁相干?」
李方渾不在意。
梁廣卻是皺了皺眉頭。
難怪聽氐兵們議論,天王要把隴右、關中十五萬餘戶氐人遷往關東,散居四方,交由宗親統領,效仿諸侯出鎮四方。
其中一部分,想來就要隨長樂公苻丕前往鄴城戍守。
可是如此一來,氐人勢力在關中豈不大打折扣?
與之相反的是,四萬餘戶鮮卑人落戶關中。
此消彼長,鮮卑人勢力反倒大漲。
這可不是什麼好事。
再聯想到,如今天王苻堅正在大張旗鼓的動員全國兵馬,準備南征伐晉。
一旦戰事有變,氐秦勢力遭到削弱,鮮卑人難道還會甘心臣服氐人?
雖說梁廣對這段歷史不甚了解,可身為穿越客,好歹具有幾分先知先覺,視野和格局也更高些。
梁廣隱隱意識到,關中形勢似乎正在發生變化。
李方意識不到實屬正常,畢竟他也只是個私兵小頭目。
屁股決定腦袋,有些東西他接觸不到,更加想像不到。
可梁廣深知,這種變化與個人生死緊密相關,今後還得想辦法多多獲悉相關信息。
梁閏和慕容越寒暄道別,和郭娘子同乘犢車,率領一眾部曲私兵走官道回長安。
傍晚時,趕在宵禁之前,隊伍行至渭橋。
梁閏吩咐下來,隊主李方隨同入城,其餘私兵則先行返回梁園。
李方把衣甲軍械交給梁廣,讓他幫忙送回梁園家中。
或許是看見梁廣臉上露出些失望之色,李方飛速嘀咕:
「安心回去,我會找機會,在少君面前提及你的功勞!
有彭蠡大王這顆腦袋,想來少君一定會對你高看幾分!」
梁廣深吸口氣:「多謝隊主提點!」
李方咧嘴笑笑,隨一幢兵士,護衛犢車從宣平門入城。
很快,巍峨城樓傳來鼓聲,那是城門即將落鎖,宵禁開始的倒計時。
昏黃天色下,長安城如遠古巨獸,匍匐在龍首原之北。
鄧興撓撓頭:「還以為能隨梁君到長安城梁氏府邸住上幾日,不想卻是連城門也沒能進......
我長這麼大,還從未進過梁氏府邸呢!」
梁廣默然片刻:「不著急,總有一日,我們也能在長安城裡,擁有自己的府邸!」
鄧興愕然,使勁咽了咽唾沫,不敢相信自己會有那麼一日。
「什長,你說此次我們護衛郭娘子有功,梁君會給些什麼賞賜?」
鄧興小聲道,眼裡滿含期待。
「不知道。」梁廣搖搖頭。
相比起實物賞賜,他更希望獲得正式國家編戶身份。
雖說,就算把戶籍落在尚書省左民部或者單于台,也改變不了他作為梁氏部曲的事實身份。
可從階層等級來說,錄入民籍,成為國家編戶,等同於從家籍僮奴躍升為「良人」,乃是實打實的階級躍遷。
梁氏部曲分為家籍和民籍。
家籍者,實際就是僮奴、佃客、衣食客,完全依附於主家,世代為主家效力。
民籍雖然也依附於梁氏,卻要獨自承擔田租賦役,戶籍由公府管理,擁有立功授官的機會。
這類部曲相當於梁氏門生,有機會得到梁氏宗族重點栽培。
可梁閏會不會為他改錄民籍,梁廣心裡也沒底。
「走吧,等隊主回來再說......」
一行私兵走南向驛路,往梁園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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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園位於長安東南郊十里,毗鄰灞水,背依驪山南麓。
略陽梁氏在河曲、隴南、關中擁有許多莊園,梁園只是其中之一。
這些莊園,才是絕大多數梁氏僮奴佃客的家。
關中人口逐年增多,商貿往來日趨興盛,梁園的經濟價值越來越高,已經成為梁氏傾全族之力重點經營的核心產業。
梁廣在其中生活半年,迄今為止也沒搞清楚這莊園到底占多大面積。
只知道莊子裡有河流、山林、耕地、竹木、果園、牧場、池沼......
公府記錄的民籍戶帳上,梁園內只有一千餘戶。
三分之一是各嫡庶梁氏族人,三分之一是錄籍部曲,又三分之一是依附於梁氏的衣食客。
梁廣估算過,實際在梁園生活的人口,男女不下兩萬餘人。
按照時下平均值,一戶五口計算,梁園內的戶數在四千戶以上。
也就是說,梁園裡百分之七十的人丁根本不在國家編戶之內。
這些編外戶的成份異常雜亂,泰半是完全依附於梁氏的僮奴,世代為梁氏效力。
另一些是佃客、衣食客、雜戶。
雜戶多是流民、俘虜、雜胡,沒有宗族鄉黨,承擔最為繁重的公私力役,地位比奴婢還要低下,等同於奴隸。
在關中,有相當部分羯人歸屬於雜胡一類,成為地位最為低下的雜戶。
曾經盛極一時的羯趙早已灰飛煙滅,羯人作為曾經的「國人」,地位自然一落千丈。
除了少數羯人權貴進入秦國統治階層,多數羯人日子並不好過,他們也非常忌諱提及自己的羯人身份。
作為匈奴別支,羯人的高光時刻已然落幕,逐漸退出歷史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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