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天命人

  第81章 天命人

  

  許清登時感覺汗毛直豎,心中微涼。

  春生使敏銳的嗅覺,如同未卜先知一樣,提前洞悉了他來時的目的。

  而且讓許清感到不安的是,對方與昨夜的態度截然相反,像是變了一個人一樣。

  但從春生使安逸的表情上看,他似乎對目的不純的自己並不排斥。

  「許公子,善算輕重,權審其宜,你我相遇乃天賜良機,無須介懷在心。」

  春生使的話,像是有一種奇特的魔力,讓許清茅塞頓開,想清楚了現在的處境。

  這間牢獄已經被鐵鎖封死,絕無第二條路可以走。

  而且從三司會審的情況上來看,許家極有可能勢弱,若是姑姑失勢,自己將面臨死局。

  既然沒有其他選擇,為什麼不聽聽春生使的想法?

  許清走到春生使的面前,坐在了與之相對草蓆上。

  「讓春生使見笑了。」

  春生使嘴角微揚,溫聲說道:「人生在世,總會有不稱意的時候,許公子是命定之人,終能化險為夷,度一切苦厄。」

  許清已與白蓮教的人打過數次交道,這些教徒都喜歡說些晦澀難懂的話。

  他拋開雜念,開門見山道:「四季使在白蓮教中地位奇高,春生使為何會被大理寺的人抓住,捉入刑部大牢?」

  春生使淡淡一笑,平靜道:「看來冬藏使與許公子說了不少教中事。」

  「他用閒話拖延了時間,並沒告訴我太多的事情……」

  許清想到了什麼,皺眉問道:「不對,你在牢中待著,連外面的事情都一清二楚?」

  春生使答非所問,「許公子,你來我身邊探查情報時,應該看過當年的案宗資料吧?」

  許清遲疑片刻,點了點頭。

  「四季使中的春生使是雙生子,這是世人皆知的事情……但外人不知道的是,春生雙使並不是常人,而是互通心念的異能者。」

  「互通心念?」

  春生使點頭,眸光微垂,眼底藏著一抹笑意。

  「是,從小到大……我與弟弟心意相通,對方看在眼裡的風景,會呈現在我的夢裡。」

  「這不可能!」

  許清的第一反應,便是春生使在開玩笑。

  傳聞春生雙使會呼風喚雨,驅雷掣電就已經夠扯了,怎麼還會有心意相通的超能力?

  照這個邏輯推測下去,白蓮教的教主和聖女,豈不都是神仙了?

  但另一方面,許清聯想到自己本就是穿越過來的人,春生使的話雖然瘋狂,但在穿越這件事前……好像也不是不可能。

  「許公子,人們總會對超脫自己理解外的事物感到恐懼,這是人性……但本使覺得公子並不會受限於此,因為伱是天命人。」

  「什麼天命?」

  不等許清把這句話問清楚,春生使就岔開了話題,道出了自己藏在地牢的真正原因。

  「雖然我與弟弟心神相通,但我們並不是外人所想的手足之情,而是不死不休的仇人。」

  春生使的語氣平靜淡漠,像是在訴說一件極為普通的小事。

  「四季使從始至終,都只能有一位,我與胞弟雖被命運選中,但也不得不遵循教中的規則,進行一場你死我活的死斗。」

  許清聽得頭皮發麻,再次對白蓮教內部的瘋狂感到震驚。

  眼前的春生使,竟覺得手足相殘的教義是正常的?

  但順著春生使的思維,許清也逐漸洞悉到了他的想法。

  「所以你故意被抓,是為了躲開這場死斗?」

  「前半句對,後半句不對。」

  春生使從容道:「我們二人誰死誰活,誰來做這個春生使,都不是重要的事情……重要的是天下蒼生,太平盛世。」

  許清在聽到這句話時,他不禁想笑。

  若其他人說出口,或許還有一兩分可信。

  若是由白蓮教的瘋子說出來,他打心眼裡不信。

  「春生使口裡的太平盛世,就是通過盜竊軍械,謀害他人,為白蓮教奪權造勢?」

  「許公子,為了太平盛世,犧牲在所難免。」

  春生使看許清的表情,就知道他並沒認同自己的說法。

  「許公子,何為太平盛世?」

  「政通人和,人壽年豐,百姓安居樂業。」

  春生使擺了擺手,笑道:「這是凡世意義上的太平盛世。」

  許清被春生使勾起了興趣,問道:「那什麼是春生使眼裡的太平盛世?」

  「太平盛世,自是以人為本,就像帝王威儀來自萬民,沒有百姓敬仰膜拜……皇宮裡的位高權重者,什麼都不是。」

  雖然春生使的話有些極端,但他的說法也有可取之處。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這是世人皆知的常理。


  春生使的語氣不急不緩,「真正的太平盛世,應當是人本身的升華。」

  「升華?」

  許清對春生使口中的詞彙感到陌生,完全不明白這傢伙想說什麼。

  「從古至今,大到朝代更迭,異族入侵,小到爭權奪利,報仇雪恨……世間的一切惡行,都源自於人身上情緒的變化。縱使是君子之儀的琴棋書畫,也存在美醜之爭,輸贏之分。」

  春生使笑道:「如果這世上有一種靈丹妙藥,可以讓人性得到升華,忘卻情緒上的變化,是不是意味著……真正的太平盛世將降臨人世間。」

  「你……瘋了吧。」

  春生使荒謬的想法讓許清感到害怕,這根本就不是正常人的思維。

  「若人人都吃了你口中的藥,變得像行屍走肉一樣,這世界會變成什麼樣?」

  「許公子,你誤解了本使的意思。」

  春生使直勾勾地望著許清,蒼白的面容上浮現出血色。

  「存理滅欲,復的是天理,有一分人慾,即減一分天理,有一分天理,即勝一分人慾……但世人平庸,即便他們無欲無求,也只是從凡人蛻變成了天人,世間仍需要天命者來指引方向,領銜眾生。」

  許清冷笑一聲,質問道:「所以你想說什麼?你就是傳說中的天命者?上天選中之人?」

  春生使搖了搖頭,臉上的笑容更勝往昔,如沐春風。

  「許公子,你還不明白嗎?白蓮教欽定的天命人不是教主,也不是聖女,更不是本使……神諭上的命定之人,是你呀!」

  許清如夢初醒,被春生使的話驚出了一背冷汗。

  春生使是在牢獄裡待的時間太久,瘋掉了不成……他怎麼會把天命之人的名頭安在自己身上?

  忽然間,獄外的腳步聲大作,且聲音越來越近。

  但地牢里的光線微弱,四下幽暗不明,許清所處的牢房又位於最裡面,看不見外面的動靜。

  「可惜了,本想與天命人多說些話的。」

  許清剛想起身,突然在背部感受到了幾道重力。

  精純的氣力透過他背部的穴位,蔓延到五臟六腑,四肢軀幹,迫使他無法使勁,動也動不了。

  點穴?

  自己的背後有人?什麼時候的事?

  不等許清想明白這些問題,牢房外就傳來了尖銳刺耳的慘叫聲。

  緊接著,有五六名人打開牢鎖,從外面沖了進來。

  「把那個小白臉抓回去交差,剩下的人都砍了……這些人都是死刑犯,罪有應得。」


  領頭人對地牢的犯人十分不屑,而且他們手持利器,怎麼會把手無寸鐵,吃不飽穿不暖的囚犯放在眼裡?

  許清因為被點穴的緣故,頭頸無法直起,看不到身旁發生的事情。

  但他能從耳邊的動靜,聽到一二。

  「咦?怎麼還有個老頭,宰了……」

  對方話未說完,就忽然傳來物體滾落地面,血液噴濺的聲音。

  緊隨其後的,是刀子捅入肉體,被拔出的噗噗聲。

  屍體倒地,又發出沉重的悶響。

  最後,牢獄裡重新歸於平靜,再也沒有任何的異響。

  但在許清的耳畔,又傳來了春生使的聲音。

  「許公子,神諭上的天命不可違,你終將羽化登仙,成為聖子……」

  ……

  春生使的話語縈繞在許清的耳畔,像是魔咒一樣,在眼前輪番顯現。

  不知過了多久,他的身體猛然下墜。

  反應過來的許清雙手撐地,制止自己磕倒在草蓆上。

  「幸好是夢。」

  許清視界裡的場景逐漸恢復,證明他仍身處牢房。

  但顫抖的雙臂和厚重的喘息,則代表他此刻的內心無法平靜。

  春生使把他丟在了這裡,沒有殺他,肯定和對方口裡的天命人有關。

  可讓許清不解的是,為什麼自己會成為白蓮教的命定之人?

  這件事在短時間內沒有答案,即便許清想破腦袋,也想不出半點有用的線索。

  不過自己在牢獄裡的事情,倒有了新的轉機。

  托春生使越獄的福,刑部大牢除了自己,已無一個活物……

  「喂!喂!許公子!」

  隔壁牢房傳來的聲音,讓許清渾身一震,他從地上爬起身,有些好奇的問道:「你怎麼沒死?那伙人下來的時候,不是要把地牢里的人都殺了嗎?」

  「還不是老子命大,待得牢房在你們後面……那群人下來的時候,我連屁都不敢放,生怕引起他們的注意。不過話說回來,你小子也是福大命大,那個死老頭竟然會出手幫你。」

  許清等小腿的麻意退卻後,走到了那幾具屍體的面前。

  雖然屍體的死狀慘烈,但好在他已經見過醉鴛閣春十三娘的屍首,對這種場景已經免疫了。

  隨手撿起一把地上散落的兵器,許清就在刀柄處看到了東皖郡制的字樣。


  「這些人拿的兵器,是東皖郡的制式軍械,也就是說……他們是東皖郡王,康王爺的人。」

  看到這裡,許清就明白了,想抓自己的人是誰。

  今日在三司會審的公堂上,就屬那大理寺卿和這位康王爺最為賣力。

  編織罪名,栽贓陷害,誣告入獄,派人滅口……這仇,得讓康王爺挨個來還。

  「許公子,許大哥,許大爺……能不能行行好,把小弟從牢里放出來?」

  許清握了握那把刀,覺得這傢伙對從未習過武的自己有些沉重,便把它放了下來,換了一柄屍體腰上的短刃小刀。

  春生使越獄成功的話,就代表這條路能通向街道外,供自己逃生。

  再留在這裡,保不齊康王爺還會再派人下來,所以自己得儘快離開此處。

  「我的好哥哥呀!你放我出來,你讓我幹啥都行……」

  許清看都沒看後面的牢房一眼,因為他不確定這傢伙是敵是友,萬一放出來個麻煩精,等於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刑部大牢里的最底層,能有什麼好人?

  當然,除了他許清。

  「哎哎哎!別往前走呀!你走了我怎麼辦?牢里這情形……刑部的人下來會宰了我的!」

  那發丘傳人見許清邁開步伐,不理自己,語聲更加急切。

  他幾乎是用吼的聲音嚎道:「你你你!別走了!我知道一條通往皇城的密道,能帶你潛入到皇宮內部……」

  許清停下了腳步。

  回頭望向了那不見日光的陰暗處,雖然看不清裡面的人,但這傢伙的提議,確實讓許清心動了。

  即便自己能順利逃出去,也會面臨人生地不熟的窘境。

  若是把這人放出來,興許能把自己領入皇宮,見到那個神秘的姑姑。

  在來京城的路上,他曾聽沈霜序與自己說,太后正被小皇帝軟禁在冷宮內。

  「你被關在地牢里數年,能找到路嗎?」

  聽許清的態度有所動搖,那人拍著胸脯保證道:「你放心,我被同門稱為水耗子,活動在京城附近,對這裡的環境無比熟悉。」

  「行,信你一次。」

  「我就知道許公子大人有大量,是個值得深交的兄弟……大哥,牢房的鑰匙被這群賊人奪走了,在領頭那人的身旁,你仔細找找。」

  許清在水耗子的提醒下,從稻草的縫隙里,尋到了牢房鑰匙。

  在把隔壁房門打開後,裡面猛然伸出一隻形同枯槁的手臂。


  許清下意識的往後退了一步,就瞅見一個囚服草鞋,蓬頭垢面的邋遢人影沖了出來。

  對方的個子極矮,一眼望去不過一米四。

  「瑪德!老子終於出來了!出來了!」

  重獲自由的水耗子嘿嘿笑了兩聲,聳了聳肩,活動了身上的筋骨,滿身的關節咯吱作響。

  (本章完)

  (還有更新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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