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美夢之地
第73章 美夢之地
在周肆看來,生命的本質可以曲解為一種意識的連續性,當人類每一次從入睡中醒來時,就像將斷裂的連續性重新焊接在了一起,再次延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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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周肆淺顯粗糙地認為,每一次入睡與甦醒,都是一次意識的死而復生。
對於當下的周肆來講,死而復生並不是一件幸福的事。
……
強烈的痛意自周肆的意識深處蔓延,像是有人將一把冰錐插進了顱骨之下,大力地攪動著周肆的腦漿。
苦痛的折磨驚擾了虛無的靜謐,將周肆那游離溢散的意識強行凝聚起來,令周肆重拾身體的支配權,再一次憑藉這具軀殼感知外部世界的刺激。
周肆首先恢復的感官是聽覺,熟悉的歌聲在寧靜中獨自起舞。
聲音唱道。
「慢慢的,你注意到風,輕撫你的臉,偷走了你的微笑……」
周肆身體的感官恢復了,像是在虛無的世界裡凝聚出了實體的軀殼。
有陣陣涼爽的微風撫摸過自己的身體,伴隨著歌聲,慢慢地撫平了腦海里縈繞的痛意,如同一段連結,將周肆的記憶向著過往的時光回溯。
周肆睜開雙眼,腦海里的痛楚蕩然無存,僅有祥和與安寧。
像是用同一個姿勢連續睡了十來個小時般,周肆沒有睡醒後的舒適與愜意,反而覺得渾身的肌肉酸脹,某些關節甚至還隱隱作痛。
烏芻瑟摩的威嚴怒目忽然在周肆的眼前閃過,他嗅到火焰與雨水的氣息,以及記憶的最後,雷光下霍道川的臉。
周肆緊張地站了起來,甦醒的意識高度緊繃,目光警覺地環顧四周。
拳頭攥緊猶如鐵塊,但周肆卻沒有發現任何敵人。
「這……怎麼回事?」
周肆喃喃自語著,略顯呆滯地站在原地。
他記得,失去意識前,自己正在隱巷裡與烏芻瑟摩廝殺,因體力不支與傷勢,被霍道川麻醉擊倒。
無論是從監牢里醒來,還是被人關在水箱裡,周肆都不會感到意外,可他偏偏想不到自己會出現在這裡。
陽光透過半開的窗簾,灑在柔軟的米色地毯上,客廳的中央擺放著一張寬大的淺灰色布藝沙發,沙發上隨意散落著幾個色彩柔和的抱枕,周肆剛剛就是從這裡醒來的。
他隨意地擺弄了一下抱枕,其中有一個抱枕印有周肆的頭像,丑兮兮的。
周肆沒想到自己還能見到這個東西,記得在自己與阮琳芮分手時,她把這些東西,都一併送進了焚化場。
對,焚化場,而不是什麼垃圾場、二手店,阮琳芮紅著眼眶,親眼看著這些東西燒成灰。
沙發對面,是一台嵌入式牆體的電視,屏幕大小適中,既不顯得突兀,又能滿足兩人共同觀影的需求,電視下方,整齊地擺放著一排遊戲光碟,旁邊是各種平台的遊戲機,一應俱全。
在客廳的一角,一張復古風格的唱片機靜靜佇立,周肆聽到的歌聲正是從其中傳來。
唱片機的機身泛著淡淡的木質光澤,旁邊堆迭著幾摞精心收藏的唱片,從經典搖滾到電影原聲。
最引周肆注目的,莫過於唱片機後的照片牆了。
牆上掛滿了各式各樣的照片,有用拍立得即時捕捉的瞬間,有精心列印出來的旅行風景,還有兩人搞怪的自拍。
周肆倍感懷念地看著一張張照片,隨即,他的神情逐漸茫然了起來,拿起落在沙發上的手機,喚醒屏幕,周肆不可置信地看著日期。
「2038年……四年前?」
察覺到異常的年份後,周肆摸了摸自己的左臂,是活生生的血肉觸感。
不等周肆搞清楚這是怎麼回事,臥室門被人推開,阮琳芮穿著寬鬆的睡衣從裡面走了出來,用力地打了一個哈欠。
「啊……好睏啊,一到假期怎麼睡都睡不醒啊。」
她抱怨地坐在了沙發上,身子蜷縮著,把數個抱枕一併塞進了懷裡,就像一隻護著栗子的松鼠。
周肆一言不發,站在沙發旁,目光像是失去了焦點,不知道在看向何方。
他沉默持續了數分鐘,安靜的令人覺得不安。
阮琳芮睡眼惺忪地看了一眼周肆,她好奇地問道,「嗯?你怎麼了?」
她用力地揉了揉眼睛,伸手拽著周肆的衣袖,把他放倒在沙發上。
思緒的風暴在周肆的腦海里橫衝直撞,但他表現的卻十分鎮定,向著阮琳芮露出了一份無奈的笑意。
「我剛剛做了個噩夢,很漫長的噩夢。」
「哦?」阮琳芮來了興致,「講講看。」
周肆眯起了眼睛,斷斷續續道,「我夢見不久後,登仙項目的測試失敗了,我受傷住進了醫院,項目被關停……我夢見許多事都發生了變化,一直蔓延到了四年之後……」
這與其說是為阮琳芮講故事,倒不如說,周肆自己正一點點地回憶所謂的「長夢」。
現實與夢見交織,周肆越是思考,越是分不清真假,直到阮琳芮再次用力地拽了拽他,靠在他身旁。
阮琳芮安慰道,「別想那麼遙遠的事,我們可是活在當下的。」
周肆不做應答,依舊沉浸于思考之中,他越是想縷清思路,一種奇異的差異感便越是凸顯了出來。
長夢中,周肆歷經了四年的時光與種種挫折,在那個未來里,他已經與阮琳芮分手,心境也早已截然不同。
如今,周肆忽然來到了一切尚未開始的過去,卻難以再融入這美好的時刻。
阮琳芮絲毫沒有察覺到周肆那複雜的內心,她挪了挪身子,睡衣下伸出雪白的大腿,陽光下,周肆想起古人曾說的膚如凝脂。
不,這不是什麼膚如凝脂,僅僅是阮琳芮晝夜顛倒,幾乎從不外出,也不嗮太陽導致的。
但這確實是很棒的一幕。
阮琳芮儘可能地讓大腿伸直,腳趾一收一縮,努力地夠著電視機下的手柄。
即便她這般努力了,但和手柄仍差著不少的距離,於是阮琳芮緊緊地抱住周肆,一點點地讓臀部與腰也探出沙發,懸空了起來。
周肆嘆了口氣,用力地拍了一下她的大腿。
「真夠懶啊你!」
伴隨著一聲驚呼,阮琳芮迅速把腿縮了回去,像是閉上貝殼的扇貝。
她向周肆吐著舌頭,「要你管!」
周肆搖頭嘆息,拿起兩個手柄,遞給阮琳芮一個。
一切就和記憶里熟悉的那樣,電視機亮起,阮琳芮按壓著搖杆,接下來他們會玩一會雙人遊戲,放鬆一下心情,然後進行格鬥對戰,來決定今天誰做家務。
周肆通常是輸的那一方,但阮琳芮會時不時地讓他幾把,大概一星期一次。從這一點上來講,她是條確確實實的懶狗。
靠近柔軟的沙發里,周肆能清晰地感受到身邊阮琳芮的存在,她的溫暖、她的呼吸。
「說來,我還夢見,咱們倆分手了來的。」
「哈?」
阮琳芮當即扭過頭,一臉震驚地看著周肆,周肆則一副淡然的樣子,畢竟在長夢裡,他們倆已經分手四年了,他早已接受了這一事實。
「啊?你說什麼!周肆!」
阮琳芮說著便騎在了周肆的身上,抓著他的腦袋,額頭貼著額頭。
「你再重說一遍,你都夢見了什麼?」
這個視角下的阮琳芮,呈現在周肆眼中的樣子,就像經過廣角鏡頭畸變了一樣,又好氣又好笑。
周肆平靜地說,「夢見我們分手了,怎麼了。」
「還有呢?」
「還有什麼?」周肆疑惑不解,「這難道還有什麼後續嗎?」
「當然了啊。」
阮琳芮貼近了周肆的耳邊,惡狠狠地說道,「你應該還夢見,我黑了你的帳戶,讓你窮困潦倒,然後僱人把你關起來……」
周肆舉起雙手,表示投降,「停一停,只是個夢而已。」
「夢也不行!」
阮琳芮拽著周肆的領口,怒氣沖沖地看著他,兩人的目光對視了十幾秒,隨後阮琳芮慢慢地放開了周肆,自己在一旁縮成了一團。
「周肆,不要和我開這種玩笑,」阮琳芮低聲道,「我是一個分不清玩笑,並且會認真對待每一句話的人……所以,你明白了嗎?」
周肆怔怔地看著阮琳芮,她低著頭,上一秒她還興高采烈,下一秒便變得如此低沉,像是被大雨淋過。
記憶里,阮琳芮不曾對周肆說過這樣柔軟的話……也對,自己記憶里,也不曾有今日的一切。
「抱歉,我知道了。」
周肆起身走向廚房,高聲問道,「你要吃點什麼水果嗎?」
「嗯……冰箱裡有我剛買的火龍果,給我切一點。」
「好。」
周肆拿起水果刀,用抹布仔細擦拭了一下刃鋒,鋥亮的鏡面上倒映著周肆的臉。
一張死氣沉沉、波瀾不驚的臉。
他握緊水果刀,背在身後,就像一位冷酷的殺人犯,緩步走向客廳。
阮琳芮從低落的情緒里恢復了過來,她正專注於電視屏幕,對於周肆的靠近,她張開嘴,發出「啊」的聲音。
周肆瞄準她的喉嚨,精準且迅速地出刀,「啊」聲戛然而止。
手柄重重地摔在地上,阮琳芮捂住不斷汩汩淌血的喉嚨,她不可置信地看周肆,周肆的眼中則沒有絲毫的情緒。
周肆確信自己的技藝很精湛,阮琳芮感受不到任何痛苦……如果她真的能感受到所謂的痛苦的話。
很快,阮琳芮的掙扎逐漸平緩了下來,就像一條窒息的魚,她倒在地毯上,血色逐漸暈染開,漫過周肆腳下。
周肆提著水果刀,高聲質問道,「你們還要看多久?」
聲音蕩漾,歸於沉默。
許久之後,臥室門又一次被人推開,一道漆黑的影子走了進來。
他好奇地問道,「很有趣,你是第一個能察覺到異常的人,是陳文鍺教授你的精神訓練嗎?」
周肆搖搖頭,「不,只是你們編織的虛幻有破綻罷了。」
他被勾起了興趣,「什麼破綻?」
周肆沒有立刻回答,而是看了一眼阮琳芮那悽慘的屍體,再看向這間熟悉又陌生的客廳。
「太美好了,」周肆由衷地懷念著,「美好得如此不真實,讓人覺得反胃。」
(本章完)
(還有更新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