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2章 廷和有話說
第362章 廷和有話說
王敞聽得頭皮發麻。
這、這就是千戶裴元的謀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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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跑了一趟前線,竟然拿出了影響這麼深遠的一個計劃。
如果這個計劃成功,那麼發展壯大的羅教,將會壟斷明年的大豆主產區。
沒有大豆的供應,南方那些榨油和出售豆粕的下游產業,全部都得被干趴。
到時候「南油」趁機崛起,鋪開市場,把觸角深入下游產業。
一口氣占據市場主導地位的「中豆油集團」,將會對後續的產業分配有很重的話語權。
到時候就算河南重新種豆,也將被裹挾,成為「中豆油集團」供應鏈中的一環。
至於打開南方的事情。
他們是邪教啊,邪教打開市場的方式,不是很樸素嗎?
有這樣一個龐大的產業提供利潤支撐,再加上勞作在這條產業線上的那些人口,裴元手中的那些PPT,將會成為切切實實的力量。
王敞想著想著,忽然想起了一個自己忽略的問題。
對了,裴千戶之前去前線幹嘛了?
如果這個戰略只是裴元的信手而為,那麼裴千戶這趟遠行的主要目的,又是什麼呢?
王敞忽然覺得,自己知道的,很可能只是冰山一角。
裴元見兩人已經領會了自己的意思,對陳頭鐵道,「這次外出,少不了要和不少人打交道,讓田賦跟著你同去。若是遇到什麼麻煩,就問問他的意見,他已經和咱們是一條船上的人了。」
陳頭鐵連忙答應。
裴元又對王敞說道,「等你到了山東,就先把現在有的大豆產區統計出來,切記不可輕忽。」
王敞也趕緊應是。
等送走了王敞,陳頭鐵出去沒多久,就又回來,對裴元說道,「左都御史李士實來了。」
「左都御史?」裴元驚訝,「李士實已經提上去了?」
陳頭鐵道,「提上去了。洪鐘已經告老還鄉了。」
裴元想著,估計也是自己引起的蝴蝶效應。
王鼎提前滾蛋,李士實提前補位,內閣中又連番的雞飛狗跳,這也讓洪鐘越發有了急流勇退的想法。
畢竟都察院是專門糾劾官員的機構,每一次大規模的政治互毆,都是以都察院御史率先衝鋒開始的。
如今的都察院格局和其他各部不同。
六部的架構都是一個尚書,外加左右侍郎,然後分門別類,再有各司郎中。
都察院的頂層架構是左、右都御史,其中左都御史掌都察院事,然後有很多的副職右都御史。
比如說現在前線領兵的陸完、江西平亂的陳金、巡撫四川的林俊、巡撫山東的王暢、巡撫浙江的陶琰這些都是右都御史。
王鼎和李士實在京中以右都御史陸續掌院事,現在王鼎滾蛋,洪鐘退隱,李士實直接扶正了。
身為都察院左都御史的李士實,現在已經能夠和六部尚書並稱為「大七卿」了。
裴元面對這位「他人的子房」也很看重,笑著親自去偏殿相見。
李士實之前來的時候聽說裴元正在見客,他好奇的打聽了幾句,那些錦衣衛都守口如瓶,沒說半分。
但是也巧。
王敞這次是以右都御史巡撫山東,這兩天剛和李士實見過面,李士實偶然瞥見王敞離開時那瘦小的身影,立刻將他認了出來。
李士實吃驚之餘,也頗凜然。
他聽說裴元回來之後,想著霸州軍的這樁大事,一早就趕了過來相見。
沒想到竟有人比他來的還早。
而且這人還是前南京兵部尚書,現在的右都御史山東巡撫。
他李士實是因為霸州叛軍的緣故,既對裴元有所求,又被拿捏了把柄,這才巴巴的找上門來。
那王敞又是什麼緣故,一大早的就跑來這個區區千戶門前求見呢?
這王敞之前作為南大司馬,手握南方衛所兵馬無數,現在也是坐鎮一方的封疆大吏啊。
李士實深切的感覺到,這個朝廷,水很深啊。
李士實這幾天重新建立的自信,也變得不自信了。
見裴元親自過來,李士實也趕緊上前。
一通寒暄罷,裴元主動提起正事。
他自矜格調,不提自己親跑一趟,來回累成狗的事情,只淡淡道,「前線大軍得到我的手書,已經停下了對霸州軍的追擊,現在二十萬大軍馬放鞍,人解甲,就看你們態度了。」
李士實陡然覺得壓力變大了很多。
他連忙說道,「寧王那邊我已經讓人去信了。我在信中極力撮合此事,問題應該不大。就是不知道霸州叛軍那邊……」
裴元擺擺手,「不必擔心,霸州亂不亂,咳咳……」
裴元趕緊止住,繼續給李士實壓力,「現在朝廷大軍等著你們,霸州叛軍也等著你們,大家的火氣都很大,寧王那邊可別拖了後腿。不然的話,我會很為難的。」
李士實擦了擦汗,他不敢大意,連忙道,「我再催催。」
裴元想起一事,對李士實詢問道,「對了,戶部侍郎王瓊你熟不熟?」
李士實聞言搖頭,「他是山西人,我是江西人,又不是同科同年,以往沒打過交道,這次入京也只見過幾面。」
裴元心中暗道,看來還得另外找個中間人,見王瓊一面才行。
裴元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王守仁。
王守仁和王瓊關係特別好。
王瓊早就察覺到寧王可能有異志,在他轉任兵部尚書之後,立刻舉薦王守仁出任贛南巡撫,而且還借福建有警,以兵部請旨,准王守仁「便宜提督軍務」。
也就是說,在滿朝公卿稱讚寧王賢德,為他恢復武力的時候,這兩個人就已經蹲草準備著了。
等到幾年後,寧王造反的事情忽然暴露。
楊廷和這幫拿了錢的人,直接傻眼了。
怎麼招呼都沒打一聲就開幹了,我還沒上車啊。
寧王的大軍遠在江西,楊廷和想要尿遁投奔都來不及。
按照禮都主事梁焯現場發回的報導,當時的輿論氛圍是這樣的。
——「濠反時,朝士歸心濠十有七,且曰濠必成,屹屹之不懼,獨晉溪一人而已矣!」
也就是說寧王朱宸濠造反的時候,朝中幾乎人人通寧,而且認為朱宸濠這次起兵必然能夠成功,會像當年燕王靖難一樣,奪下這大明江山。
當時唯一凜然不懼的,只有王瓊。
而且王瓊還淡定的裝逼,「諸君勿憂,吾用王伯安撫贛州,正為今日,不過旦夕,賊成擒耳」。
接著蹲草多年的王守仁,從草叢中跳出來,迎頭就是對朱宸濠一通暴揍。
然後……,寧王之亂就這麼平定了。
之後的事情就很神奇了。
正德皇帝在南下的過程中溺水。
隨後王瓊以「交結內侍」的罪名下御史獄,一審死刑,二審王瓊極力爭辯,改為流放。
首功之臣王守仁在平定朱宸濠之後,惶惶不安,稱病歸隱。
裴元要是相信「交結內侍」這回事兒,真讓谷大用或者丘聚幫著引薦,那可就上當了。
因為王瓊就不是這種人。
當年劉瑾主政的時候,所有官員入奏,都必須先具「紅本」拜謁劉瑾。王瓊就是因為從未具「紅本」拜謁劉瑾,才被劉瑾趕出京城,去南京任職的。
但是,廷和有話說。
按照《明史》的記載,他們對此的解釋是,每次王瓊遞了「紅本」後,就暗中買通劉瑾的侍者,又將「紅本」要了回來。
也就是說,他們認為,之所以找不到罪證,是因為罪證被藏起來了。
邏輯閉環,死刑。
裴元就是不相信這個邏輯閉環,才想找李士實這種清流文官幫著引薦引薦。
可惜,沒想到李士實也搭不上關係。
李士實見裴千戶面露失望之色,想了下,主動對裴元說道,「千戶要不要去找臧賢試試?」
裴元搖頭,稍微把話挑明,「他不行的。王瓊這個傢伙,和他們不是一路人。」
王瓊連劉瑾的面子都不給,臧賢身為天子的男寵,地位更是不堪。
裴元讓臧賢幫著引薦,完全是給自己找不痛快。
李士實人老成精,自然明白裴元的意思,他解釋道,「臧賢雖然見不到王瓊,但是他可以幫你找到合適的那個人。」
裴元被李士實點破,頓時恍然。
臧賢是政治掮客,只要肯掏錢,他做不到的事情,自然就能幫忙找到合適的人。
這件事倒也不急。
可以等到納妾的那一天,等臧賢來了再問問。
李士實走後,裴元這裡消停了一會兒。
裴元吃了些酒飯,又好好洗掉征塵。
這兩天就得把焦妍兒和宋春娘從張璉家接回來了,裴元再不行動,以後就師出無名了。
若非為了此事,裴元也不至於急火火跑回來了。
畢竟事涉幾十萬大軍的事情,還是、還是有點重要的。
等到裴元把自己洗乾淨,又有訪客到來。
這次的乃是中軍都督府的左都督蕭韺。
裴元和蕭韺彼此算是合作關係,相互之間相處的暫且算是融洽。
蕭韺不知道裴元這幾天乾的大事,他相信了陳頭鐵的說法,真以為裴元去山東查案了。
一見到裴元,就迫不及待的問道,「怎麼樣?張鳳那邊的事情如何了?」
裴元立刻意識到蕭韺有些誤解了。
他知道蕭韺還惦記著對張鳳黑吃黑的事情,正要隨口敷衍他兩句。
忽然又心中一動。
疏通大運河和補充漕船可是個大工程,在支撐一場大戰的同時,推動這項工程,會不會也是給太倉放血的一環呢?
裴元想著,先回答了蕭韺道問題,「我去山東,是為了羅教的事情。羅教在山東愈演愈烈,已經引起了天子的震怒。」
「小弟負責捕拿妖人、追查邪教,正是職責所在。」
蕭韺不明究竟,納悶的問了一句,「我怎麼之前沒聽過這羅教?」
裴元嘆了口氣,還不是因為原版不爭氣。
他想起武定侯郭勛被人拉下水加入了彌勒教的事情,憂及蕭韺智商不高,當即提醒道,「若是有邪門歪道來找你,你可千萬別被人哄騙了。」
蕭韺笑道,「還用你說,我又不傻。」
裴元只是略提了提,就向蕭韺問道,「你的在中軍都督府待的順心嗎?官職要不要換一換?」
蕭韺聽到這裡,立刻挺起了胸膛,聲音都洪亮了幾分,「我身為中軍都督府正一品左都督,幾乎說得上位極人臣,我能有什麼不順心的?」
裴元冷笑,看著蕭韺那小人得志的樣子。
蕭韺這會兒也想起了,自己是怎麼從正五品千戶成為正一品左都督的,當即又訕訕的放下了挺起的胸膛。
裴元也不想老揭蕭韺的底,當即撇過此事不提,直接說道,「接下來一段時間,我可能就留在山東了。一來繼續追捕羅教的妖人,二來就近監視張鳳,搜羅他貪贓枉法的證據。」
「若是你有門路的話,換去左軍都督府怎麼樣?」
蕭韺默想了下左軍都督府的管轄範圍,立刻有些不淡定了,「你想要對付山東的哪個衛所?」
裴元可不敢現在說這個,連忙笑道,「怎麼可能?只是朝中有人好辦事,有你在左軍都督府坐陣,小弟心中也踏實些。」
蕭韺草包一個,在哪個都督府都是混日子,倒也不介意換一個去處。
他琢磨了一會兒,說道,「恐怕不太好辦,若是別人,調換也就調換了,現在左軍都督府管事的,是太子太傅成國公朱輔。」
「朱輔啊。」裴元來了精神,原本他還只是隨便提提,沒想到還真有實現的可能。
這個朱輔慫的很,這傢伙後來還被江彬這等幸臣逼的長跪不起,丟盡了他祖宗朱能的臉。
裴元對蕭韺道,「你可以強硬一些,若是能用蕭公公的名義威脅一下,希望很大。再說只是換個都督府,又不是奪了他的官職,中軍都督府也沒什麼不好的。」
蕭韺怏怏不樂,「行吧。」
說完強調了一句,「到時候張鳳的贓錢,我可得多分一點。」
裴元見蕭韺的主觀能動性較強,又想到了山東的那兩個強藩。
他裝作不經意的對蕭韺說道,「我這次去了山東才算知道,原來山東最富有的乃是德藩和魯藩。這兩位藩王大量兼併土地,攫取財富,一個個富得流油。只是,可惜啊可惜……」
蕭韺聽了沒吭聲,顯然他也察覺到了裴元想拿他當槍使,對付那兩位藩王。
待了片刻,蕭韺忽然臉上露出笑容,對裴元道,「你想要對付藩王,找我可找錯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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