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6章 總感覺有點什麼不對的地方
第336章 總感覺有點什麼不對的地方
陳頭鐵心中有了主意。
想到這個圓通和尚的沒節操,也不打算現在就和他說什麼。
雲不閒的那些幫閒朋友,果然對這京城熟悉無比,他出去沒多久,就帶回來了情報。
原來那魏訥自從劉瑾倒台之後,就把京中的房產賣了,如今只是租住了一處不大的宅子。
雲不閒不但問清了地方,還親自去跑了一趟。
只不過沒有裴千戶的發話,也不好打草驚蛇。
陳頭鐵大喜,便道,「既然如此,雲不閒今晚去智化寺住下吧,明日一早,若是千戶用到你,免得再來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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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不閒騎牆失敗,這會兒正是想竭力表現的時候,聽到這個,立刻滿口應了下來。
等兩人回了智化寺,時間已經不早。
陳頭鐵向人詢問,得知千戶已經睡下了,當即也不去打擾。
裴元沒能去探訪宋總旗,回來後,總覺得今天少了點什麼。
百般無聊無趣,想著明天還得處理通政司的事情,索性早早上床睡了。
第二天一早,等裴元醒來,立刻讓人去喚陳頭鐵。
陳頭鐵知道八成是要問魏訥的事情,便直接叫了雲不閒同去。
裴元簡單問了幾句,也不耽擱時間,連早飯都沒吃,就帶著二人出門,打算在魏訥去通政司的時候,及時將他攔住。
通政司這個衙門現在雖然醬油,但是屬於事務性單位,雖然權力越來越小,但是有具體的工作範圍,而且還挺繁忙的。
魏訥雖然是待死閹黨,但是畢竟朝廷還沒開始追究,他還吃著大明的俸祿,仍舊是要準時去通政司點卯的。
這日魏訥一早出了門,快到相熟的茶食鋪子時,下意識就在袖中摸了幾枚銅錢。
只是他剛到地方,就聽到有人笑呵呵的在一個桌上和他打著招呼。
魏訥一瞧,這、這不是昨天那個某某嗎?
魏訥當即上前怒道,「大言不慚之輩,昨日我詢問了焦黃中,他矢口否認,說絕無此事。你怎敢欺我,讓我受人嘲笑。」
裴元聽了也沒意外,吃著油餅笑道,「本千戶下月納妾,左參議若是無事,可以拉著焦黃中來吃杯酒,你看他那時候認是不認。」
若是焦黃中不認,正好讓焦妍兒死心,裴元也可以不用在焦黃中身上費心了。
魏訥聽裴元說的篤行,心中又驚疑了起來。
裴元敲了敲桌子,又讓人多上了一碗羊湯,把放著熱乎乎油餅的碟子往前推了推,詢問道,「一起來吃點。」
魏訥已經到了死豬不怕開水燙的境界,有人請吃東西,那有什麼好客氣的?
當即就著熱湯,香噴噴的吃了起來。
這時候的早餐比較簡單,熱乎乎的飽腹就好。
就連皇帝也是吃油餅吃饅頭,另外雜些肉食。
比如說永樂皇帝除了愛吃油餅,還喜歡一大早啃大棒骨(兩個),偶爾還換換口味吃馬肉飯。
嘉靖皇帝修道之後,見不得這些。
御廚就把肉食熬爛,取上面的清汁,給嘉靖皇帝泡飯吃。
「葷血清汁和劑以進。」
簡樸的崇禎皇帝,早飯花式就繁雜了。
——「其膳羞,牛、羊、驢、豚、狍、鹿、雉、兔及水族海鮮、山蔬野蔌,無不具。大率熏、炙、爐燒、烹炒,濃厚過多,為名亦各異。而民間時令小菜小食亦畢集,蓋祖宗設之,所以示子孫知外間辛苦也。小菜如苦菜根,苦菜葉、蒲公英、蘆根、蒲苗、棗芽、蘇葉、葵瓣、龍鬚菜、蒜苔、匏瓠、苦瓜、齏芹、野薤等。」
這就像是說一個人很純情,但是會的姿勢很多。
總感覺有點什麼不對的地方。
他的猛人祖宗在大明最強盛的時候,吃著油餅,啃著大棒骨,樂呵呵的喝湯,偶爾還能來幾杯。
但到了崇禎……
這明怎,我陷思。
魏訥一點也沒有吃白食的自覺,拿著油餅吃了幾大口,又淺噓一口羊肉湯,這才咂咂嘴道,「要是鵝肉湯就好了。」
裴元聽了都氣笑了,直接不客氣的鄙夷道,「就你也配?」
魏訥嘿嘿一笑,也沒多話。
以這個時代食物的等次而言,第一等的食物,並不是那些牛、羊、驢、鹿之類的東西,而是鵝。
在明朝,如果請客吃飯,頭一道菜是鵝,那就說明這是上等席面。
主人有面子,客人也吃的開心。
比如說,反應明朝時代大浪潮的《金瓶梅》中,西門慶納金瓶首富李瓶兒時,請親友的喜宴,第一道就是鵝。
之後西門慶為兒子擺滿月酒,第一道大菜又是鵝,「須臾,酒過五巡,湯陳三獻。廚役上來割了頭一道小割燒鵝。」
喬大戶的娘子宴請吳月娘,「廚役上來獻了頭一道水晶鵝。」
被招待的吳月娘覺得很高興,賞了廚子二錢銀子。
那為什麼《金瓶梅》中反覆提及,而且很細緻的提到這第一道菜呢?
因為《金瓶梅》是明朝的爽文啊。
提吃鵝,就像現在人寫小說整茅台或者82年拉菲一樣。
標誌性強,又淺顯易懂。
明朝吃鵝很上檔次,而且還不是隨便就能吃的。
明熹宗時的內閣首輔朱國禎,曾經在他的《涌幢小品》記載:「食品以鵝為重,故祖制,御史不許食鵝。」
這個規定聽著很事兒逼,但如果換成現在的意思,就是擔任公檢法的公務員,酒宴不允許喝茅台。
是不是就挺能理解朱元璋的個人情緒了?
御史這個細分領域十分清貴,不但很容易上升,而且上升途徑很廣泛。
朝廷中有很多都察院出身的官員,所以吃鵝這件事兒,就很敏感。
魏訥在進入通政司前,也短暫以御史的身份,巡查過大同一帶的屯堡。有了這個資歷,鵝就不是他能隨便吃的了。
當然,真想吃的話,這裡面也有些小技巧。
根據明朝大文學家王世貞的記載,他的父親王忬曾經在家招待一位巡撫。
這王忬不是一般人,他擔任巡撫、總督的時候,曾經掛過右副都御史的頭銜,來的客人也是在都察院掛職的巡撫,按照道理,不管是主人還是客人,都是不能吃鵝的。
但是招待貴客,桌上沒鵝,又實在跌份兒。
於是王忬就充分發揮出了大明制度的靈活性,這個擔任過都察院高級官員的傢伙,就在招待另一位都察院高級官員的時候,秀了一波靈活操作。
——他把鵝的頭和屁股去了,然後塞上了雞的頭和屁股。
你告訴我這是鵝嗎?
這踏馬就不是鵝!
不服來辯。
兩位吃飽的副都御史,會親自給你普法。
王世貞的小作文一發,眾多官員驚為天人,原來還可以這麼玩啊。
於是,很多都察院官員也能堂而皇之的吃鵝了。
再於是,質疑那是不是鵝,基本就相當於要顛覆都察院,涉嫌謀反了。
至於現在,王忬小朋友才四歲,魏訥自然就還是不配吃鵝的階層。
魏訥毫不客氣的吃了幾塊油餅,又續了次湯,從碗裡把羊肉挑出來吃了,又把湯慢慢飲盡。
這才打著飽嗝,笑著對裴元道,「說吧,找我有什麼事?」
「要是想讓我在你老丈人面前說好話,那你就甭想了。」
裴元看看左右,見臨近的兩桌被自己人占了,其他桌的客人離得都遠,便低聲道,「通政司的事情。」
魏訥聽了立即起身要走。
裴元連忙伸手,用力一拽,把他扯回去坐下。
不等魏訥開口拒絕,裴元就神色平靜道,「聽聽沒有壞處。」
魏訥想了想,坐下聽裴元是什麼意思。
裴元便看著魏訥道,「今天晚些的時候,嗯,或者是明天,天子就會讓人去通政司查詢李福達案的始末。」
「李福達?」魏訥皺眉,似乎有些印象。
裴元提醒了一句,「就是你昨天離開通政司的時候,正在看的那本奏疏。」
魏訥哦了一聲,隨即不爽道,「通政司的奏疏,豈是你能隨便看的?」
說完,又意識到了更重要的東西,皺眉道,「你怎麼知道天子要做什麼?」
裴元笑了笑,平淡道,「這就和你沒關係了。」
魏訥聞言,想起昨天他回了通政司後尋找裴元時,打聽來的那點事情。
這個錦衣衛千戶,據說上交了一份要求嚴查邪教的奏疏,而且明言已經和天子提過此事。
魏訥立刻恍然,「原來你是在天子身邊做事的。」
心中又暗道,莫非此人前來乃是天子授意的?
裴元也不糾正這個,繼續詢問道,「那封奏疏上奏了沒有?」
魏訥道,「地方上的兵亂,誰敢隱瞞?已經上奏了。」
裴元向他仔細詢問道,「是給了文書房還是給了內閣六部?」
這也不是什麼秘密,魏訥隨口解釋道,「文書房要的是底本,送去內閣的是貼黃摘要。內閣會視情況安排各部處理,等到各部處理後,內閣再拿意見,然後由司禮監用印。若是有司禮監覺得不合適的地方,會查詢底本。」
裴元若有所思,「這麼說,我的那份奏疏也是這麼處理的?」
魏訥知道裴元說的是那份清查羅教的奏疏,便道,「自然是這樣。」
裴元詢問道,「既然如此,為何天子卻未看到?」
魏訥笑道,「當然是被內閣截留了。」
魏訥見裴元想問,便笑道,「李福達這種規模騷亂,雖然麻煩,但是大多數都堅持不了多久。別說他李福達了,就是白蓮教的宋王趙景隆,不也很快就平定了嗎?」
「一些看著麻煩的事情,拖一拖,看一看,或許就霍然開朗了呢?」
「等到那時候,一件需要問罪不少人的事情,是不是成了不足掛齒的小事?到時候整個山西官場,不知道有多少人讚揚內閣的持重呢。」
裴元這才從這個老官油子這裡,知道這個原因。
他又問道,「那麼內閣不怕天子會問起嗎?」
魏訥笑了笑,不以為然道,「大明朝這麼大,官職任免、使臣往來、四時祭祀,一會兒這裡澇了,一會兒那裡又旱了,事情繁雜無比。」
「總不能這件重要,那件就不重要吧?」
「只要有事情在做著,往後壓一壓而已,誰能說出什麼?」
裴元聽了微微皺眉,這倒是和他設想的有些出入。
裴元看著魏訥,若是沒有足夠的利益交換,面對這個官場老油子,有些話倒不好直接說了。
他想了想,對魏訥詢問道,「左參議在通政司消息靈通,想必聽說陸完兵勢甚猛,已經將霸州叛軍接連擊敗,隨時有可能班師回朝的事情吧。」
魏訥應了一聲,情緒有些不太高。
陸完擊敗霸州叛軍,然後各地的兵馬四散的時候,就是他們這些劉瑾閹黨覆滅的時候了。
別的劉瑾閹黨找條活路不難,可是他幫著焦黃中敲詐同僚的房產,實在是有些太過火了。
不少人恐怕早就等著將他捉拿問罪呢。
裴元道,「這次我來京城的時候,曾經遇到一個來北京告狀的杭州前衛指揮使,你知道他狀告的是何人?」
魏訥興趣缺缺等著裴元自己回答。
裴元道,「他告的乃是南京兵部尚書王敞。本千戶有幸和他同走了一段,據他所說,那王敞已經投靠了陸完,似乎有將陸完推為閹黨魁首的意思。」
「什麼?」魏訥立刻坐正了身子。
他的眼睛下意識的左右看看,確定沒人後,才緊張的瞧著裴元,「這個消息確定嗎?」
裴元道,「左參議在通政司,消息最是靈通,你可以……找人打聽打聽。」
魏訥沒說話了,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
裴元適時的對他說道,「左參議只不過是為我那便宜岳丈做了點事而已,就連我那岳丈,尚且不甘心束手待斃,左參議也該多做考慮才是。」
魏訥搖了搖頭,卻沒多說話。
他看的很明白,劉瑾餘黨牽扯到太多的事情,想要將劉瑾新政徹底的拔除,這種政治追殺是很有用的。
這種宣示性的政治姿態,能夠起到很重要的風向作用。
也就是焦黃中那等蠢貨,還幻想著和那些倒劉瑾的聯盟「就事論事」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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