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料峭春寒
日已偏西,冷風漸起,沙塵瀰漫,春寒料峭。忍渾身顫抖,不由自主地晃動了一下頭上的兩片小葉,打了一個大大的噴嚏,喃喃自語:「冷!好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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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冷,我的血液似乎凝固了,我彎曲的頭好像也麻木了。」舞邊低聲呻吟。
「沒辦法,只能忍耐,能挺過去的,就能見到明天的太陽。」舞疆咬緊牙關說。
舞蝶就像是一隻護崽的老鷹,儘量伸展自己的枝條,阻擋劈面刮來的料峭春寒,語氣極盡柔和地說:「孩子們,你們的根和母親連在一起,我們同呼吸,共命運,咬緊牙關,挺過春寒。這幾天的夜晚會很冷,但只要挺過去了,美妙的生活就像一副畫卷,即將向你們緩緩展開。」
舞甘顫抖著說:「媽媽,有什麼抵禦寒流的妙招嗎?我真的好冷啊!」
舞蝶乾脆地回答:「有!依靠你堅不可摧的意志和無所畏懼的勇氣。」
忍卻竊笑道:「還有皮毛被子啊!」
大家轉頭去看,卻只聞其音不見其形。
堅睿叫道:「忍,你是不是害怕外面的冷,將自己小小的身子又縮回了土裡?」
忍樂呵呵的答道:「這回我可不怕冷了,因為我的身上蓋了一條棉被。」
舞蝶仔細觀瞧,原來是一張老鼠皮被風颳到忍的頭上,又被地下的枯枝阻擋,架在忍的上方,成了一張「毛皮被子」。
「什麼毛皮被子?就是一張老鼠皮。」二不毫不留情地揭露。
「只要能保暖,老鼠皮也是好東西。嗤笑別人,你還沒有呢!」忍自豪地說。
舞蝶心中暗想,這忍的運氣也夠好的了,嘴上卻說:「孩子們,戰勝寒潮,不能依賴僥倖飛來的老鼠皮,要依靠你們堅強的意志和無畏的勇氣。」
「啊嚏!媽媽,我感冒了,我也想要一張毛皮被子,否則我會凍僵的。」說話的正是渾身顫抖的舞於。
舞蝶安慰道:「舞於,你要紮根土壤,外面雖冷,那也要你咬緊牙關去挺。『毛皮被子』那只是偶然的機遇,即使沒有它,你也要堅強地活下去。」
「哎呀!媽媽,沙子打在我的頭上了,好疼呀!」舞邊哭叫道。
「沙子把我都埋上了,費了好大勁,我才拱出地面,一場寒流裹挾著風沙就把我打回了原型。之前的努力都白費了,我還得積蓄力量重新鑽出地面。」一不說道。
「地下挺暖和的,我看你就一直呆在地下好了。」二不說道。
「外面雖然冷,但那裡畢竟有新鮮的空氣,有燦爛的陽光,有綠色的世界,那裡才是我嚮往的地方,我要衝破黑暗,迎接光明。你願意留在地下躲避寒流,我可不敢幹涉你的自由。」一不振振有詞地說。
「我也嚮往光明,我可不願意呆在這漆黑的……」
二不後面的話被風吹散在空中,一股極大的寒流席地捲來,滿天黃沙飛舞,滿地碎石翻滾,氣溫突然驟降至零下15度,剛剛長出地面的小嫩芽絕大部分被黃沙迅速淹埋,躲進了大地的棉被裡,她們自然是幸運的。
舞甘長舒一口氣,開心地說:「大地的棉被真的很溫暖,再也不怕外面的寒冷了。」
舞於也感受到來自大地的溫暖,欣喜地說:「幸虧我們處在窪地,風一吹,沙一埋,我們就回到了地下。」
「外面太冷,我可不想再出去了。」舞甘下定決心說。
「轟隆隆!轟隆隆!」一陣如雷鳴般的巨響從遠處傳來,大地跟著輕顫,沙里的小嫩芽也隨著抖動。那聲音越來越大,迅速碾壓過來。
「這是什麼聲音,好可怕啊!它不會是衝著我們來的吧。」舞於心神不寧地小聲嘀咕。
舞甘氣定神閒地說:「不用怕,我們躲在沙土裡,這怪響肯定找不到我們。」
「舞甘,你別太自信,我怎麼感覺這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清晰呢?」
「沒有那麼巧的事,剛好這聲音就從我們身上經過。」甘信心滿滿地說,「我們藏身在沙下,它又沒長透視眼,怎麼會發現我們?」
舞甘的話音剛落,一塊重達20斤的大青石就滾壓在她的身上,砸在於的腳邊,停止了前進。
舞於聲音顫抖地說:「甘,你怎麼樣?怪響找到你了嗎?」
「於,你很榮幸,甘很不幸。一塊大青石正好砸在它的身上,它永遠安息了。」堅睿傷心地說。
「啊!甘,你死得好慘呀!我真的捨不得你走哇。」舞於哭泣的聲音由沙下傳出。
「於,我也很傷心,甘是一個樂觀向上,充滿自信的好孩子,她的離去,我又豈能不悲傷不思念?」舞蝶淚眼婆娑地說。
「咚!咚!咚!」一陣沉重的腳步聲由遠處傳來,伴隨著腳步聲而來的是「嗷嗚」的嘶吼聲。
「這是什麼聲音?太嚇人了!」於顫抖著說。
「它是一頭棕熊,這幾天氣溫上升,它就從冬眠中甦醒過來。可今晚寒流涌動,它又想起自己的安樂窩,想找個洞穴去藏身。可急切之間,上那裡去找哇?只好在這個小島上亂闖。」舞蝶描述道。
這熊渾身棕色,毛髮蓬亂,身形有些瘦弱,眼窩深陷,一看就是一頭飢餓難耐的大狗熊。
「它很可怕嗎?會吃了我們嗎?」舞於顫聲問道。
「它是個雜食動物,即吃植物又吃動物,你那個小身板還不夠它塞牙縫呢?你再看它那個大身體,踩在你的身上,你還能直起腰嗎?」舞蝶說道。
「哦!它真的太可怕了,我祈禱它這尊大神趕緊離開我們這個小島。」堅睿虔誠地說。
棕熊冬眠了半年,一點食物都沒進肚,此時正是它餓得發狂的時候。西北風吹起的沙石打在它的臉上,就像刀剜的一樣疼,這更加激起棕熊的怒火。
棕熊咆哮著、嘶吼著向西北方向邁出沉重的步伐,卻不小心一腳踩在舞疆的根部,舞疆的根徑發出輕微的「嘎吱」聲。
舞邊嚇得雙眼一閉,以為必死無疑,可過了片刻,腳步聲卻越來越輕,最後沒了動靜。舞邊張開雙眼一看,那熊已經跳入水中,順流而下,捕捉河裡的魚蝦去了。
「疆,你怎麼樣?還能挺住嗎?」舞邊哭著叫道。
舞疆用力挺了一下身子,痛苦地說:「可能是根徑斷了,外面幸好有樹皮連著,否則,我早就身首異處了。」
「媽媽,疆的根徑斷了,還能長上嗎?」舞邊注視著媽媽,希望得到肯定的回答。
「能,一定能長好的,動物的肢體折斷了,休養一段時間還能恢復如初,我們植物就更沒問題了。」舞蝶安慰道。
「轟隆隆!轟隆隆!」又一陣隆隆的聲音從遠處的天際傳來,這聲音比剛才巨石滾動和棕熊嘶吼發出的聲音還要強出數十倍,驚天動地,震耳欲聾。
舞於哆哆嗦嗦地說:「好恐怖的聲音呀!這難道又是一塊滾動的大石頭或是一聲熊吼嗎?」
「不,它是遠處傳來的雷聲,驚雷轟鳴,預示著春天的到來,喚醒沉睡的生靈。」舞蝶解釋。
目睹甘被大青石碾壓時的慘狀,疆被棕熊踐踏時的無耐,舞邊哆嗦著說:「媽媽,我好怕呀!這個世界不但寒冷,而且到處充滿殺機。我的心比寒風還要涼,我的根似乎就要斷了。」
「孩子,不要怕,有媽在呢,你的根長在我的根上,我會把熱量毫無保留地輸送給你。」舞蝶細心地安慰。
舞疆則冷冷地說:「沒什麼好怕的,我們改變不了這個世界,只能咬緊牙關,奮力抗爭。」
「疆,你真是一個好孩子,可惜命有點苦哇!」舞蝶含著淚說。
「媽媽,我不怕,梅花香自苦寒來,只有吃過了苦,才知道『甜』來之不易。」舞疆堅定地說。
寒風還在加大力氣不停的吹,氣溫還在下降。身在高處的邊和疆腳下的沙土都被風抽走了,細嫩的根暴露在寒風中,弱小的身軀在不停地顫抖,似乎全身的液脈都已經凍僵。
「媽媽,我好冷呀!我怎麼這麼倒霉,為什麼我要長在高處?低處的姐妹們都在沙土裡取暖,我卻不能。」舞邊自怨自艾地說。
「舞甘剛才是怎麼死的,你不是親眼目睹了嗎?料峭春寒,躲在沙子裡就一定安全嗎?」舞疆反問道。
「即使被石頭碾壓而死,那只是一瞬間的事,痛苦只是短暫的。而我們裸露在寒流中,凍得半死不活,這才是零受罪。長痛不如短痛,我真的希望死的是我,而不是舞甘。」舞邊悽苦地說。
「對於我們來說,生與死每人只有一次,我們沒有選擇的權力。生就笑對人生,搏擊長空,逐浪汪洋,踏沙而行;死就直面歸路,大義凜然,義不容辭,慷慨赴死。」舞疆侃侃而談。
「疆,你的根徑都已經折斷了,還能夠慷慨陳詞,我真的很佩服你的勇氣。」堅睿贊道。
「人生不可能一帆風順,樹也如此,遇到困難和挫折,我們不能輕言放棄。沒有別的選擇,只有堅定的目標和不斷的抗爭,才能為自己爭取一條活路。」
「疆,你說的太好了,媽媽相信,苦難總有結束的時候,你的斷徑也會不治自愈。」舞蝶被舞疆感動得熱淚直流,輕聲細語地安慰。
可命運就是這麼殘酷,心堅志強的疆就是一個鮮明的例子。
一根小樹枝被寒風吹起,沿著沙洲上的沙面翻滾著前進,枝頭正好刮在疆受傷的根徑上,斷根上的皮被劃破了一大塊,僅剩一小塊的皮將它連在根上。
舞疆發出一聲痛苦的慘叫,身體已經匍匐在地,還未展開的葉片還在努力綻放,細小的根徑在寒風中不停地顫慄。
「疆,你怎麼樣,還能堅持活下去嗎?」舞邊急切地尋問。
「我恐怕是不行了,心堅似鐵,天不佑我,造化弄人,夫復何求?」舞疆聲音顯得異常悲涼。
一個巨大的樹枝被寒風推過來,就像一把鋒利的鐮刀快速割斷了舞疆與舞蝶的根脈連接。舞疆這幼小的生命就這樣在風中翻了兩個跟頭,飄過河道,飛向茫茫沙海。
舞邊的根徑也受了點輕傷,劃破了皮。但她眼瞧著舞疆被樹枝抽斷,餘下的根莖還在寒風中瑟瑟發抖,早已忘記自己的傷痛,嚇得連聲音都變了調:「媽媽,疆,疆的身子被風吹跑了。」
「孩子,我知道,這是天意,我們抗拒不了。」舞蝶傷心淚流,無限悽苦地說。
「邊,疆死了,你的生存空間得到擴大,這對於你來說,應該是一件大喜事。」二不插話道。
「才不呢,疆離我最近,性格很豪爽,渾身充滿正能量,它是我最貼心的好朋友。我們倆暢所欲言,有說不完的心理話,嘮不完的知心嗑。只可惜,她走的太早了。」舞邊痛哭流涕地說。
「舞疆配得上巾幗英雄,有骨氣、有志氣,如果她不死,我寧願把我的名字和她對調,她更符合『堅睿』的性格。」堅睿無比惋惜地說。
「你就是馬後炮,疆活著的時候,你怎麼不這麼說呢?怕你的名字被換了吧。」一個聲音從沙下發出。
「三不,你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堅睿想到那說到那做到那,絕不做作。」堅睿說道。
「那我倆換一下名唄,我也是一個有骨氣、有志氣的小胡楊呀!」又一個聲音從地下發出。
「一不,安心地做你的一不吧!你永遠也沒有舞疆那股子硬氣和倔強。」堅睿說道。
寒夜將盡,繁星點點,天高地迥,覺宇宙之無窮。舞蝶仰望一勾殘月向西流,對此不拋眼淚也無由。心中悽苦,語聲悲慟:「我那苦命的兩個孩子呀,永遠地安息吧!媽媽沒能保護好你們,請原諒我的無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