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久別重逢
舞邊的葉子已經透出黃色,它已經有一個月沒有吸到地下水了,幸虧她的根和舞蝶的根連在一起,才不至於失水過多而死。
舞邊愁容滿面地說:「媽媽,我好久都沒吸到水了,我恐怕是堅持不了多久了。」
「孩子,你和媽媽根相連,枝相觸,心相通。我吸到的水,有你一份,只要你用力去吸,就能從我根上得到水。」舞蝶安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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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只要堅持不懈地長根,向忍這邊爬。我相信,你總有一天會把根插進忍腳下的岩石縫隙。」二不鼓勵道。
「二不,閉嘴!煩死你了。」忍氣呼呼地說。
一不瞥了眼紅柳,傷感地說:「紅柳的葉子都枯萎了,枝條也乾裂了,可能是嚴重缺水,渴死了。」
忍心頭一酸說:「哎!這個曾經的河中孤島,是那麼的綠意盎然,生機勃勃。如今遍地黃沙,河水斷流,動物逃亡,植物枯死,僅剩下我們胡楊沙棗兩大家族了。」
「荒涼!荒蕪!寂寥!寂寞!」堅睿淒涼地說。
舞蝶望著樓蘭古城的方向,更是無限悽苦地說:「古城的人在搬家,駱駝的隊伍已經排成了一條長龍,駝背上儘是遠行的貨物。」
「啊!媽媽,人類都要離開這裡了?」一不驚叫。
「是的,人類也是逐水而居的高級動物,沒有水源,他們也活不了。」舞蝶憂傷地說,「千古興亡多少事?悠悠。不盡塔河改道流。」
「那我們可怎麼辦?」
「莫看水斷人駱走,一捧黃沙任平生。」
「媽媽,你也太執著了,水都沒了,你還要頑強地戰鬥在這裡。佩服!佩服!」
「我好想那兩個小孩,這麼多年過去了,也不知道他們長大了沒有,這一走也不知道何時才能回來?」堅睿自言自語。
「快看呢,那邊跑過來兩個騎馬的年輕人。」忍突然尖聲叫道。
一對穿著華麗,騎著高頭大馬的年輕男女從樓蘭古城方向飛奔而來,這兩人正是李宣和李如。他倆小時候曾受過胡楊樹苗的恩惠,幫助他倆打敗老狼。
這幾年,兄妹二人一起去中原學習科學技術和文化知識,直到上個月接到父親部族大遷徙的來信,才急急忙忙趕回家,幫助父母一起遷居。
臨走時,兄妹二人同時想起曾經美麗富饒的小沙洲上生長的兩棵善良的小胡楊樹,撕開那塵封的歲月,閃出兩棵幼小的樹苗正拼盡全力拯救他們的生命。二人心懷感激,想在出發前再到島上看看他們的「恩人」。
李宣摟住堅睿,李如抱住忍,二人禁不住淚眼婆娑、號啕大哭,斷斷續續訴說著他們生活的苦難,斷水的煩惱,被迫遷移的無奈。
「人類也夠苦的了,逐水而居,斷了水源,只能搬家。我們植物只有堅守,守不住只能等死。」一不嘆息道。
二不冷眼旁觀,有些嫉妒地說:「有什麼好哭的,惺惺作態。哭出幾滴眼淚,也不能當水喝。」
堅睿反駁道:「這是我們和人類的感情凝結,怎麼能說是惺惺作態?」
忍也反擊道:「你是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
二不嘲笑道:「哼,我才不喜歡呢。」
李宣兄妹抱著兩棵小樹哭了一會兒,轉身來到馬旁,取下兩個大水袋,對著堅睿和忍的根緩慢地澆灌,對著他們的葉輕柔地揮灑。
忍開心地說:「這可不是惺惺作態,這是報恩。你不喜歡,我可超級喜歡。」
「感謝人類的小孩,在我們口渴時,自己忍著饑渴,毫不吝惜地賜予。」堅睿的淚水滾滾而下,無比激動地說。
二不極其懊悔地說:「人類啊!給我留點水吧,我也好喜歡你們呀!」
可惜人類聽不懂她的哀求,對她熟視無睹。
忍望見二不可憐兮兮的樣子,心兒早就軟了。借著風吹,輕舒枝條,拂在女孩的臉上,女孩抬眼望去,那枝條沾著水灑向一不和二不。
女孩兒會意,這棵小胡楊是想讓他們把水也允給那兩棵樹一些。女孩和男孩私語了幾句,就見男孩提著水袋灑向二不,女孩也將剩下的半袋水給了一不。
「我是最需要水的,葉子都黃了。你們都從地下吸到水了,還在貪戀水袋裡的水,就不能給我留一點嗎?」舞邊口乾舌燥地祈求。
忍責備道:「你不早說,好不容易跟人類的孩子溝通明白,把水給了一不和二不,你以為跟人類的孩子交流是那麼容易嗎?」
堅睿立刻學著忍的樣子,借著風力衝著兩兄妹搖動枝頭指向舞邊。可惜,兩兄妹會錯了意,將兩個水袋餘下的一點水從一不和二不的根下拾起,又放在堅睿和忍的根下。
忍樂得前仰後合,樂不可支。
堅睿愁眉苦臉,一臉無奈。
舞邊嘆息一聲:「堅睿,你的好意,我心領了,多謝!」
二不怒道:「堅睿,你這個爛好人,我煩死你了,本該屬於我的水又到了你的根下。」
一不也道:「堅睿,你真笨!與人類溝通的能力較忍差多了,」
堅睿對著李宣兄妹不斷地借風力將樹頭用力甩向舞邊,示意把剩下的一點水給那棵小胡楊澆灌。直到水袋裡的水都流沒了,李如才領悟:小胡楊是想讓她將水分給另外的一棵小胡楊。
李如叫道:「哥哥,小胡楊是想讓我們把水袋裡的水分給那棵瘦弱的小胡楊一點。」
李宣很無奈地說:「水袋裡已經沒水了,還分個啥?」
恰在此時,李如騎的棗紅馬後胯下蹲,對準了忍的樹根。李宣一眼瞥見,立刻喝止棗紅馬,拉過它的韁繩,將它後屁股對準舞邊,嘴裡同時吹起了「噝!噝!」
棗紅馬如臨大赦,兩條後腿向外一分,馬尾向上一翹,後屁股向下一塌,一串響屁對著舞邊先放了出來。
「臭死了!臭死了!這匹壞馬。」舞邊申冤道。
還沒等舞邊喊完,一堆像黏豆包似的光溜溜的馬糞蛋從馬屁股後噴射出來,落在她的樹幹上,砸在她的樹根上。
這下舞邊可不幹了,大聲叫道:「那個大男孩,趕緊牽走你的破馬,我這可不是廁所!」
話音未落,一泡黃澄澄、熱乎乎、臭烘烘的馬尿當頭灑下,舞邊在這個大熱天,不得不洗了一回熱水澡。
「討厭的人類!可惡的公馬!竟然真的把我當成了藏污納垢的廁所。」舞邊氣得渾身顫抖,不停地謾罵。
忍高聲叫道:「舞邊,你不要罵了,人類也是為你好。」
一不叫道:「馬糞發酵後就是上等的有機肥料,含有你生長所急需的鉀鈣鎂等微量元素。」
二不也說:「多好的天然肥料哇,我想要還沒有呢!」
「就這幾個馬糞蛋子堆在沙地上,沒有植物的秸稈和它一起拌勻,沒有可以使它潤濕的水分,它又怎麼能發酵?」舞邊質問道。
棗紅馬拉尿完畢,後蹄子在沙地上隨意蹬了幾下,馬糞和馬尿與沙下的枯枝爛葉完美地融合在一起,被沙土埋了個無影無蹤,陽光照射下,似乎這裡什麼也沒發生一樣。
「舞邊,你好大的福氣呀!棗紅馬給你送來了有機肥,還不忘幫你掩埋好,讓它在沙下自然發酵,馬糞和馬尿用不了一周就會變成你所需要的肥料,你賺大了。」堅睿羨慕地說。
「嘻!嘻!意想不到,飛來橫福。」舞邊開心地笑了。
「我也想要天然肥料。」二不臉紅心跳,著急地說。
「要不是堅睿努力跟人類的孩子溝通,這些馬糞和馬尿就是我的,哼!」忍氣呼呼地說。
李宣騎的青驄馬後尾巴一翹,一排馬糞蛋像子彈一樣砸在忍的頭上。
忍開心地大叫:「我也要有肥料了。」
然而,青驄馬是一匹兒馬子,它尿尿不會像騍馬那樣從後屁股流出來正好灑在馬糞上,而是從後胯間尿向四條腿中間。馬糞和馬尿分了家,馬尿澆在忍和堅睿中間了。
「哎呀!我的馬呀,你尿錯地方了。」忍焦急地嚷道。
一陣熱風吹來,馬糞蛋嘰哩咕嚕搬了家,都滾到馬尿上,粘住不動了,再一陣大風吹過,馬糞和馬尿連同吹來的樹葉都被埋在沙下,成了堅睿和忍共同的肥料。
「原來有福之人是你呀!堅睿,不爭不搶,有機肥料自動上門。」忍憤憤不平地說。
「夫唯不爭,天下莫能與之爭。」堅睿睿智地說。
「我也要肥料!」二不生氣地說。
「哎呀!我肚子疼了,要方便一下。妹妹,請你迴避一下。」李宣捂著肚子說。
「真沒出息,出來看一下『老朋友』,還要方便一下。」李如邊說邊扭過頭去。
李宣快速跑到二不跟前,解腰帶,褪褲子,蹲下身,「嘩啦啦!」連屎帶尿一起快速排放。
「這下公平了,你所要的東西,聰明的小男孩馬上就滿足你了。」忍樂得前仰後合,還不忘了取笑二不一下。
「我不要這臭東西,髒死了!」二不捂著鼻子喊道。
「等一陣風吹來沙土把它埋了,慢慢地它也會發酵,會成為有用的肥料。」堅睿勸慰。
「風呀!在這關鍵時刻,你要快快地刮,狠狠地刮,將這污垢掩埋。」二不祈禱道。
李宣方便完畢,提上褲子的同時,也學著騍馬的樣子,對著自己的排泄物踢了兩腳沙土,將其覆蓋掩藏。
「哈哈!人類還真有禮貌,弄髒了環境,還不忘了恢復原狀。」二不開心地說。
「你們都得到水了,我只得到一點肥和一點尿水。我叫『舞邊』,什麼好事都要靠邊站嗎?」舞邊不滿地說。
「那你只有祈求那個小女孩在你的腳下方便一下了,雙份的肥和水也算是對你的一點小補償。」二不嘻嘻笑道。
「我才不稀罕呢,臭臭的,會弄髒我身邊的土地。」舞邊說道。
「河水都沒了,我們這裡進入了可怕的荒漠區。能夠得到一點尿水,我們也能延長三天五日的生命。」堅睿接著說,「現在可不適合挑肥揀瘦,能活著就已經很不容易了。」
「我寧可渴死,也不吃人類的粑粑和尿,藏污納垢的事我做不來。」
「哦,原來你只喜歡吃馬的尿和糞。」二不嘲笑道。
「我那是被迫的!」舞邊衝著二不氣呼呼地吼叫。
「要想經常有水喝,還得深深地紮根啊!」舞蝶及時提醒道。
兩個孩子望著騰起白煙的沙土地,片刻工夫,水便沉入地下。兄妹二人眼含熱淚,抱著樹幹,撫摸著綠葉,久久不肯離去。直到古城那邊響起集合的牛角號,他倆才戀戀不捨地翻身上馬,揮鞭而去。
堅睿靜靜地凝視著人和馬離開的方向,淚水已經不自覺地從葉片上滲出,口中吟詠:「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
忍跟著誦讀:「無為在歧路,兒女共沾巾。」淚水卻不自覺地從葉片上灑落。
一不十分傷感地說:「人類真的很重情義啊!」
舞邊卻說:「我挺感激那匹棗紅馬。」
忍羨慕地說:「我也想變成人,抬腿離開這片荒蕪的沙漠。」
二不眼饞道:「我也是這麼想的。」
堅睿卻道:「我認為做一棵沙漠英雄樹挺好的,這片土地雖然荒涼,但總要有綠樹去守護。」
舞蝶向堅睿投去欣賞的目光,由衷地贊道:「堅睿,你這話說的正合我意。『蕩滌誰氏子,安得辭浮賤』不能因為自己是一棵默默無聞的胡楊樹,就推卸自己肩上的責任。佇立在風沙之中,抵禦著嚴寒酷暑,忍耐著乾旱荒涼,保衛著祖國邊疆,我感到這項使命很偉大、很神聖。」
「媽,你的胸襟真寬廣,你的責任心真強。」堅睿敬佩地說。
二不不屑地說:「你們母子就互贊吧!」
忍道:「互捧!」
「互贊也好,互捧也罷,總比互妒、互恨好吧。」堅睿反駁道。
「沙棗老弟,你怎麼樣?葉子怎麼都黃了,秋天還沒來呀?」舞蝶關心地問。
沙棗的葉片如蝴蝶般被一陣風吹上半空,只丟下弱弱的一句:「我悔不該不聽你的話,向下穿岩取水。」便從此寂靜無聲,它活活地被渴死了。
「爸爸,你怎麼了?請不要丟下我不管。」小沙棗號啕大哭,沒多一會,它便暈死過去,葉子黃黃的飄向半空,枝頭蔫蔫的垂向地面。
「幸好我的根探到岩石下面,才吸到了水。否則,我會和小沙棗一樣,丟了性命。」二不惶恐地說。
正值八月中旬,幸虧兩個孩子送來的水,胡楊母子才順利地熬過了最熱的三伏天。五兄妹經過一年的努力生長,個頭都過了十米,胸圍都過了一米,根系向下生長足有十二米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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