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粗暴對待
第157章 粗暴對待
趙國都城,襄城。王宮內。
年紀老邁的趙王張耳躺在床榻之上,面色灰喪,氣息奄奄,一副油盡燈枯的模樣。
兒子張敖一臉悲痛,跪在床榻之前,親自服侍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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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耳的一生,堪稱傳奇,是秦興、秦亡這段風雲變幻歷史的親歷者、活化石。只是而今這塊「活化石」眼看著走到生命盡頭,就要「化」掉「入土為安」了。
張耳年少時是魏國信陵君的門客。信陵君死後,流亡到外黃縣時,娶了當地一個豪富的寡婦。有了寡婦錢財的支持,他以信陵君作為榜樣,仗義疏財,結交遊俠,收攏門客,有了偌大的名頭,並因之擔任了外黃縣令。這期間劉邦還慕名投到他門下住了幾個月,兩人結下了深厚的情誼。
秦滅魏後,張耳和友人陳余不願事秦,改名換姓進行逃亡。在陳勝、吳廣起義後,立時投奔加入,被任為左右校尉。
不得不說,在秦末亂世中,張耳也算是踩對了時代的風口,在短短几年內,迅速從一名卑賤的無名小卒就此一路扶搖直上,最後做到了趙國的丞相。
沒錯,這個趙國,就是霸王「破釜沉舟」所救的趙國。
當時面對大秦強軍的猛攻,張耳斬殺掉國內投降的雜音,力主頑抗,積極組織抵禦,並命人傳信諸侯進行求救,從而以此入了霸王的眼。後來霸王分封諸侯,就將他立為了常山王。
只是在接下來的漢楚大戰,張耳又倒向了漢營。他配合著韓信攻下了趙地,劉邦念及兩人的私交舊情,將他立為了趙王,並將自己的女兒魯元公主嫁給了他的兒子張敖。
「燕國使者還在城內?」張耳吃力的道。
「是的,父王。」想到王國即將面臨的嚴峻形勢,張敖臉上悲痛稍稍消散,代之的是一抹兒憂慮,「據使者說,大楚長公子帶領大軍將燕國都城薊縣給重重包圍,日夜攻打,薊縣眼看著危在旦夕。燕、趙、韓三國唇亡齒寒,理應守望相助,因而希望我們儘快出兵,前去救援。」
「依你之見當如何?」張耳喘息著問道。
「當然是救!」張敖急道,「我們三國都屬漢營,而今大楚項昌以臧荼背叛大楚的名義對他進行征伐。一旦滅了燕國後,豈有停止不前的道理,只會繼續鯨吞虎咽,滅我趙及韓國!如此被其各個擊破,我們三國根本難以久存,只有被全部覆滅一途!」
張耳嘴角牽扯,一絲嘲弄浮現,語氣淡然道:「你說的也對!但我問你,集合燕、韓,加上我大趙,三國兵力,比之漢營如何?」
張敖一愣,不假思索搖頭道:「那自然是大大不如!我們三國,燕國臧荼實力最強,有五萬軍。我們趙國剛剛立國,兵力不足兩萬。至於韓國,也不過三萬軍而已。如此區區十萬軍,並且兵不精、將不猛,又那裡能比得上漢營?嘶,父王,您的意思,那怕我們去救,也將是徒勞無功,甚或大敗虧輸?」
張耳微微閉目,靜默無聲。
「可是,不去救,坐看燕國被滅嗎?那接下來面對大楚重兵來攻,我們又將如何自處?」張敖皺眉不解道。
張耳輕嘆口氣,再次吃力睜開眼,老臉一抹苦意泛起:「莫非到了現在,你還在幻想能保全趙國不成?劉邦麾下猛將如雲,謀士如雨,兵力更足足有六十萬眾,最終卻落了個慘澹收場,敗退關中。以我們三國些微兵力,又能有何作為?」
張敖不以為然,搖頭道:「漢王以往在項羽手下敗過多少次,最終還不都是反敗為勝?有關中這個大本營在,有廣大疆域為支撐,重整旗鼓再來與大楚戰過,鹿死誰手還未定呢。」
「你呀,看得淺薄了。此戰,與以往都不一樣。漢營此番是真正傷筋動骨,元氣大傷,甚至應該說是遭遇致命重創才對!接下來漢營,就怕只有日漸江河日下的份兒了。」
張敖沒有想到父親這麼不看好大漢,不由得一驚,本能就想反駁,然而想到父親以往謀事無有不中,對世事判斷與看法更堪稱精準,又不敢不信。
「那、那我們接下來,應怎麼做?」張敖心虛之下,囁嚅問道。
「走!乾脆利落的走!直接將封國捨棄而走!」張耳乾脆利落道。
「啊?」張敖吃一驚,不免大為不舍,——自己還沒有坐上王位呢,偌大一個王國,真箇說捨棄就要捨棄掉?
「不走,繼續留在這兒,結局就是國破、族滅,你想這樣嗎?」張耳語氣幽幽,神色蕭索而惆悵。
張敖身軀一顫,臉色疏忽變得青白,——相比之下,無疑還是性命更重要一些。可又一想,新的難題又涌了上來:「父王,即使我們棄國而走,可我們身為漢王所封的諸侯王,如此不戰而逃,漢王會不會勃然大怒?況且,剛才您也說漢營接下來將江河日下,根本無力與大楚對戰,那我們前去投奔,最終還不是……」
「因此,僅僅是你帶領妻子與家族老小前去,至於我,繼續留在趙國。劉邦封的是我為趙王,又不是你,你何來棄地之罪?你就以妻子想念母親呂雉為由,再將封國的精兵都挑選出來帶上,到時候劉邦沒有藉口治罪於你,又看在這支精兵的份上,可保你及滿族老小無虞。」
「至於你說漢營形勢危急,去投,不免也是前途堪憂。可為今之計又能如何?你娶了劉邦女兒,我們張家已經與漢營捆綁在了一起。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漢營若真箇一敗塗地,大楚得鼎,放眼天下,又那裡有我們容身之地?因此眼下只有賭了,賭劉邦能夠憑藉函谷關之險,像當年秦國擋住六國一樣,阻擋住大楚進攻的步伐了。」
長篇大論說了這麼多,張耳呼吸粗重,精神越發萎靡,死灰色的老臉一層蠟黃湧現。
「聽明白了嗎?」張耳吃力的道。
張敖強忍著淚水,用力點頭:「父親,聽明白了!」
「聽明白,趕緊走!趕緊走!我再給你撐幾日,一旦我死了,你就走不得了!趕緊走!」張耳疲倦至極的慢慢閉上眼,卻喃喃連聲催促道。
張敖悲切呼喊了一聲,跪地重重拜了幾拜,起身掩面匆匆出寢宮而去。不知過了多久,張耳慢慢又積蓄了些許精力,遲滯的睜開雙眼,目光空洞看著頭頂的帷幕,一臉疑惑的喃喃道:「垓下之戰,大漢明明占盡優勢,怎麼會敗呢?不應該啊!」
在薊縣城下略作休整,巢車、臨車、攻城錘等等攻城器械飛快完成組裝,伴隨著遒勁的號角聲,大楚軍終於開始了攻城。
憑藉這些器械,大楚軍士攻勢堪稱猛烈。
身為燕王臧荼最為倚重信任的將領、薊縣城防主將高茂,放在秦末亂世來說,無論軍略還是個人武勇,算二流都勉強。面對大楚軍的進攻,顧此失彼,應付不迭,好幾次差點被大楚給一舉攻破。
幸而在他麾下聽命的王周、季必二將,守城對敵經驗堪稱豐富,盡心盡力協助他查漏補缺,指派軍士進行防禦,方數次轉危為安,勉強堅守了下來。
大楚軍似乎也意識到了守軍的頭鐵,在攻了幾天後,漸漸變得勢頭大為疲弱,攻城力度一日弱過一日。
聞聽消息的臧荼,帶著兒子臧衍登上城頭,在高茂等將領的陪同下查看城外大楚軍情況,發現大楚軍果真士氣不振,軍容散漫,禁不住長鬆口氣。
「大王,大楚軍已經沒有多少戰心,應該拖延不了多久了,很快就會退軍,畢竟嚴酷寒冬將至,到時候攻城更加不利。」高茂拱手,神色自信的道。
臧荼連連點頭。
臧衍也很是興奮,瞪著城外散漫的大楚軍營,忍不住道:「大將軍,要是我們現在引軍突襲,會不會將大楚軍一舉擊潰,取得大勝?」
臧荼一聽,雙眼一亮,也看向了高茂。
高茂一怔,不由轉頭看向了身後的王周、季必二將。
季必上前一步,搖了搖頭,斷然道:「不可!大楚足有五萬軍,特別還有兩萬騎軍,戰力不容小覷,很難一舉打敗。而一旦我們失利,眼下的大好形勢就怕就要失去。」
王周也點頭道:「不錯!況且韓王信不是已經傳信來,親自帶領了三萬大軍前來救援?待韓軍抵達後,我們裡應外合,同時進攻,即使不能夠將之一舉打敗,也足以讓之狠狠吃上一場敗仗。」
臧荼看了看二將,再看了看高茂,緩緩點頭,看著城外的楚軍,銅鈴般的雙眼凶光閃爍,惡狠狠道:「到時候諸位將軍千萬不要留手,一定要傾盡全力,最好能夠將項昌小兒給斬殺於此!據聞垓下之戰,占據絕對優勢的劉邦老兒之所以最終大敗虧輸,就在於此子身上。只要斬殺掉此子,剩餘項羽一介勇夫,根本無足掛懷。到時候,呵呵呵,我臧荼也未必沒有帝王之望!而如若我真有那一天,諸位將軍也必都有王位之封!」
高茂與王周、季必二將大喜,潮紅著臉,跪地慨然應喏。
接下來在大楚軍稀稀拉拉疲軟無力的攻勢下,時間慢慢來到了七八日後的一個下午。薊縣城西南方,忽然嘹亮的號角吹響,一支三萬眾的大軍漸漸出現在地平線,蕩婦一樣招搖擺動的華麗旗幟上,書寫了一個大大的「韓」字!
——韓王信傾舉國之軍,親自率領,長途跋涉,終於抵達了他所救援的薊縣城下。
聞聽音訊,喜不自禁的臧荼再次出了王宮,捨棄了酒色享樂,拖著肥胖如球的軀體氣喘吁吁爬上城頭查看。
看著大韓軍隊漫無邊際,雄壯威武,那怕長途趕來,依舊不見多少疲態,臧荼滿面笑容,喜不自禁。然而想到出使趙國的使者回報,趙王張耳對自己的求援根本置之不理,絲毫沒有出兵救援的意圖,禁不住臉色又陰沉了下來。
這時大楚陣營顯然也早探查到大韓軍的到來,軍隊整頓,列隊森嚴,警惕以待。
劇烈飄搖的旗幟下,身軀高大健碩的韓王信騎在一匹高頭大馬上,顧盼自威,那怕薊縣城下圍困的大楚軍足有五萬眾,依舊滿不在乎,神色倨傲。
韓王信是戰國時韓國襄王庶孫,公子蟣虱之子,身高八尺五寸,生得孔武有力,堪稱當時一等一的戰將。
作為韓國貴族的他,在全天下盡皆反秦的浪潮中,加入了劉邦軍,並立時被拜為了將軍。此後他跟隨劉邦一直攻入關中。在秦亡後,劉邦被項羽封為漢王,他又跟隨劉邦前往漢中。
後來劉邦出兵與大楚爭奪天下,項羽所封的諸侯王都到各自的封地去了,只有韓王韓成因沒有跟隨項羽征戰,沒有戰功,霸王改封他為穰侯,不久後又將他給誅殺,因此韓國處於沒有封王的狀態。劉邦見是機會,就拜韓王信為韓太尉,派他帶兵攻取韓地,並承諾將來會封他為韓王。
當時韓王信可以說是臨危受命,但他昂然不懼,到了韓地也是不負劉邦所望,表現堪稱亮眼,不僅順利攻取了韓國大部分疆域,還迫使霸王所立的新韓王鄭昌投降,故而因功被劉邦真箇立為了韓王。
不得不說,在亂世之中能夠打下偌大疆域,建立一國,那怕占據了出身的便宜,依舊自身才幹堪稱當世頂尖了。
正因為軍略過人,加上自恃武勇,而所畏懼的項羽又前去追擊劉邦,對於乳臭未乾的項昌根本沒有放在眼裡,韓王信在接到了臧荼的求救信後,才立時整頓軍隊,急急前來救援。
為人驕狂,卻並不魯莽,韓王信深知勞師遠征是大忌,因此在距離薊縣還有百里時,駐紮軍隊,好生修養了一日。而今抵達薊縣城下,看著軍容頗為散亂的大楚軍,神色不屑,就要派人進城拜見臧荼,商討兩軍同時出兵前後夾擊大楚軍事宜。
那知就在此時,一直懶洋洋、狀態低迷的大楚軍,其中兩萬騎軍忽然動了,像是一柄擦去了鏽跡、重新變得寒芒四射的神兵般,招呼也不打一個,就在城頭燕國君臣將領眼睜睜看著中,對著韓王信的三萬韓軍展開了兇猛的攻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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