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0章 擁立
第860章 擁立
而在淮南舟師在渦水沿岸肆虐的時候,吳景帶著主力則停舟於渦口。
渦口是渦水進入淮水的入水口,自古就是兵爭要地。
本來一開始吳景是打算帶著主力繼續深入渦水的,但艦隊的另外一個中郎將朱然則勸諫吳景暫留渦口。
其理由是,渦水狹窄,容不得大船進入,一旦主力艦隊湧入,恐有傾覆之禍。
不僅如此,這朱然還勸說吳景在渦口設立塢壁。
當朱然說這個話的時候,旁邊的淮南將們紛紛嗤笑,笑這朱然做無用功。
因為道理很簡單,他們淮南兵上岸則擊賊,撤退則入船,何須用什麼塢壁?又不是和敵軍在陸地上打什麼持久戰。
但朱然只是淡淡回了一句:
「諸軍所言極是,但兵有利鈍,戰無百勝,如遇蹉跎,敵步騎壓來,我軍倉促無暇入水,彼時還能上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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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說得眾將啞口無言。
而朱然也不看這些淮南將,直接對吳景道:
「府君,你受明公方面之任,淮西局面擔於一肩,切不能輕忽急躁。泰山軍虎狼也,用兵千里,呼嘯急趨,防不勝防。我軍如不能先立塢於渦口,一旦有變,大軍危矣啊。」
朱然這話雖然是勸諫,但話里卻有點看不上吳景的意思,完全是一副教他用兵的口吻。
但吳景卻不以為意,反而是哈哈大笑同意了朱然的建議,當即就命人驅沛國人在渦口的兩岸皆設立軍砦。
等軍砦落成,吳景又親點校尉賀齊、高瑞各領精兵千人駐紮兩砦。
同時,吳景自己也將船隊留在了渦口,只遣樓船將鍾離緒帶著偏師輕舟向著渦水上游進發。
吳景之所以聽取朱然的話外,除了其人的建議的確老成穩當,更重要的還是朱然的身份和權力。
朱然是當年朱儁朱帥的親從將,本來在江東就是有名氣的,當年和孫堅都是同帳為將的。
後來朱然等一眾朱儁義從護著何皇后他們一路南下,他們就加入了孫堅的幕府中。
而孫堅在離開壽春時給吳景留下的五千精兵,其為首軍將正是朱然。
吳景很清楚,在得知自己編練的五千新軍不能戰後,他此次北伐唯一能依賴的就是朱然手上的五千精兵。
正是如此,朱然才敢這樣對吳景說話,吳景也這樣聽從的原因所在。
不過,雖然心裡有點不舒服,但吳景還是整體滿意的。
就好像現在,如果他此前帶著水師深入渦水上遊了,又如何會有今天這般酒會,又如何會結識這般多的中原俊秀。
原來,自得知吳景的船隊就停留在渦口後,汝、沛兩郡的殘餘世家、公族子弟齊齊南下,齊聚渦口要投朱然。
當然,吳景也明白這些人投自己是假,只不過是要借用他手裡的船隊好將他們家中的宗族都遷移到南方罷了。
但吳景卻不在乎這些,反為這些人置辦高規格的酒會,就在這渦口西岸,楊柳垂垂,一片片青岡綠蔭,正是踏春的好時節。
此刻,在一處石亭內,來自汝、沛兩地的俊秀子弟和吳景的一眾幕府僚佐們齊聚一起,陶醉於這風和壯麗之春景。
忽然,人群中有一博帶之士,潸然淚下,感嘆:
「吾家鄉風景壯麗,卻不知何時又能再見。」
此番話說的在場人都是心有戚戚然啊。
是啊,他們這群人都是要背井離鄉的人啊,他們的郡望、田土、宗祠都在這裡,現在卻要捨棄一切,倉皇南下,如何不讓人潸然淚下啊。
但這人剛悲戚,卻又有一人,起身慨然對曰:
「如今山河破碎,哭又有何益?當此更應勠力同心,克復中原,不然,最後也要落得個作楚囚相對啊。」
此前潸然淚下的是汝南一代名士許劭,當年他搞的月旦評可以說是天下第一的品評人物的宴會,可見他名氣多大。
而起身慨然的這位身份也不差,是沛國的名士,龍亢桓彬。其人自少就與蔡邕齊名。初舉孝廉,拜尚書郎,此後更是著書立作,已有大家氣象。
當然,他更出名的還是日後那位桓溫桓大司馬就是他的後人。
只是不知道日後那位桓溫還能不能順利出生了呢。
別看此時桓彬已老,但這番話卻說得烈氣,直讓亭中一干俊秀子弟們擊節讚嘆。
但坐在上首的吳景卻心思並不在這兩個名士身上。
這些人固然能為江東帶來不小的聲望,但也就是妝點門面的作用,還不值得他吳景如此折節。
這些人中,真正讓吳景在意的就是一人,此人就坐在距離他不遠的蓆子上,自斟自飲。
那人的打扮也很另類,在場的大夥都是寬衣博帶,而偏就是此人做武人打扮穿了個大袴。
這人看到東道主吳景望向自己,神色從容,舉著酒盞就搖敬了一杯。
吳景心裡不動聲色,又將目光看向了人群里另外一個焦點人物。
這伙公族、世家中,其實隱隱以兩人為首,其中一個就是那個好點評人物的許劭,另一個就是吳景現在看的這人。
只見此人中等身材,舒眉朗目,長髯飄飄,一幅風神清秀、沉穩練達的儒雅之氣。
其人年紀差不多在四旬左右,但黑髮童顏,口齒整齊,完全沒有他這個年紀,這個圈層那滿口蛀牙的樣子,很顯然,此人是個能養生的。
在場的都是公族世家,雖然國破家亡在即,但言語中還是多談經學之事,甚至又因為彼此門閥不同,隱隱有了爭吵之勢。
這會吳景心裡已經有點厭煩了,雖然他在江東也算得是個豪傑,但奈何實在不擅長經學,聽他們談論這些,整個腦子都暈乎乎的。
現在見他們有爭吵的趨勢,忙出言笑道:
「今日高朋滿座,少長咸集,真是盛會。只可惜,如今山河破碎,正需我輩用武。不然我也想如諸位一樣,游於山水,怡然自樂啊!」
說著不在乎眾人臉色微妙,吳景舉起了酒杯,高喊一句:
」為大漢彩!」
說完,一飲而盡。
接著,吳景幕府的那些人也有樣學樣,喊一句就是一杯酒,雖不少是文人幕僚,但和那些婆婆媽媽的公卿子弟們一比,也顯得豪氣乾脆。
吳景壓過這些人一頭後,終於將目光放到了那個特立獨行之人,問道:
「劉君,你可出自沛王一系?」
這所謂的劉君,全名叫劉馥,出自沛國的相縣,距離渦口這裡不遠。
此人來奔吳景,就是要帶著宗族一起坐船避難淮南的。
但吳景卻在見了此人後,了解了他的身份、故事,卻對此人奇貨可居起來了。
此時,聽吳景問來,這劉馥恭敬站起來,對吳景道:
「回府君,在下雖姓劉,但卻不敢攀沛王一系。」
卻不想吳景揮一揮手,和身邊人笑道:
「都姓劉,而且就在沛郡,即便不是出自沛王一系,那肯定也是高祖子孫。」
在場的人都看出吳景有點醉了,都沒把這句話當回事。
但幕僚中的胡綜卻聽明白了吳景的深意。
在青、徐、揚三州的核心權力層,一直有個想法,那就是按照周瑜此前規劃的,迎立新帝,東南互保。
但對於迎誰,己方卻態度不一。
其中徐州那邊是想迎劉曄作為皇帝,劉曄是揚州人,而且能力突出,按道理應該是孫堅所滿意的。
但偏偏不是這個道理,劉曄是陳登擁立的,那他孫堅一旦接受了這個結果,那就意味著出局。
所以,孫堅這邊也一直想迎一個劉姓宗族子弟,也找了一些,可都不怎麼滿意。
而那邊的曹操也有自己的想法,當年他們就想擁劉焉做皇帝,可這老兒沒擔當,直接撂挑子跑路了。
現在曹操也發現了一個新人選,就是青州人,正是齊孝王這一支的劉繇。
但劉繇這個實際上已經算是遠系宗族了,就這曹操還要迎立,可見其人也是不願意為陳登做嫁衣的。
不過曹操的做法倒是開導了吳景,他覺得自己也可以找一個遠親宗族啊,不過這人並不是那劉馥,而是他的兒子。
沒錯,劉馥的兒子這會才十歲不到,但正是這個年齡才是優勢。
為何?因為吳景摸准了一個人的心思,她就是何太后。
其實說到底,迎立誰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何太后作為大漢的旗幟得在。
你說人心思漢,思的到底是誰?不還是有具體的人嘛。
而何太后作為大漢最後一任天下主的正宮,本身就代表了那個大漢的黃金時代,這在情感上就能讓漢臣遺老們接受。
但問題來了,東南這邊無論是立劉曄還是劉繇,實際上都是不符合何太后的利益的。
因為何太后之所以能為太后,那天子必須是她的兒子啊,甚至是孫子都不能,因為大漢沒有太皇太后秉政的。
但劉曄和劉繇都是成年人,還都有自己的生母,所以是無論如何都不會認何太后為宗母的。
現在這個問題就被吳景給解決了。
既然只是要個兒子,那就是讓那劉馥的兒子給何太后做兒子不就行了?至於劉馥同意不同意?這還輪到他願意不願意?
他的宗族滿口這會就在營地里,如若劉馥敢說一個不字,吳景就敢將他們全宗族的沉河。
反正他吳景又不是缺你劉馥,你不想讓兒子當皇帝,那有的人願意。
醉意湧上腦子,吳景越發覺得自己主意是真不錯。
可就在暈乎乎的時候,外面奔來十幾個甲士,其領頭的直接跑到吳景身旁對他耳附了一句。
吳景正暈著,第一遍還沒聽清,可等甲士又說了一遍後,吳景整個人都站了起來。
他顧不得招呼這些汝、沛豪族子弟,匆匆就向著渦水西岸的砦壁奔去。
吳景這邊帶著幕府的人走了,一些粗神經的豪族子弟還沒反應過來,反倒是沒了吳景在,言語間也放肆了不少。
其中一個人忽然問前頭的許劭道:
「許公,您素善相面,不知覺得我們這位吳九江如何?」
這許劭也是喝多了,暈乎乎的笑道:
「咱們這位太守啊,殺伐決斷,有封侯拜相的命格。只是可惜啊,哪哪都好,但就是偏生了個鳥嘴。」
此言一出,聽懂的人紛紛大笑。
原來中原人素來瞧不上揚州那地方的人,覺得他們說話就和鳥語一樣,咿咿呀呀,完全聽不懂。
此刻,有了這番笑話打底,眾公族、名士們的心倒是好受了不少。
畢竟再寄人籬下,再時局艱難,讓他們這些衣冠子弟居於一個瓜農的兒子下面,還是心裡難以接受。
此刻一番嘲諷,倒也平了平這心中氣。
但眾人笑著笑著,卻開始有點笑不出來了,只因為北方的平原上,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燃燒起了濃煙。
有認得門道的,一下子就明白這是軍中的烽焰。
於是,在場所有人再不笑了,踩著木屐就向著渦水北岸的營地跑去。
此刻,能出現在汝南腹地的除了泰山軍,還能有誰呢?
泰山軍,殺來了!
……
最先奔回營地的吳景,一到營地就氣急敗壞的罵著朱然:
「怎麼回事,泰山軍都殺到附近了,你們才探到?」
朱然也很羞赧,對吳景解釋:
「那些泰山軍速度太快了,之前最新的軍報是下城那邊送來的,此前上岸的子弟們就遇到了這波敵軍,損失慘重才將情報送回來。可我這邊剛接到情報,敵軍就已經殺到附近了。」
此時的吳景也已經恢復了冷靜,他意識到殺來的這伙泰山軍一定都是騎軍。
所以他當即下令:
「先令北面的鐘離緒將岸上的部隊都撤回船上,然後南下回師渦口與我軍匯合。」
然後就轉身對朱然道:
「讓人將東岸的精兵也運過來,就留在船上作為後備隨時支援這邊。」
朱然意外的看了一眼吳景,下意識說了句:
「咱們不撤回船上去?」
卻不想吳景大罵了句:
「撤個屁,乃公連敵軍影子都沒見到就要跑?以後還帶不帶兵了?都給我振奮起來,讓咱們看看,那些泰山軍到底憑什麼敢深入到咱們這邊。」
主將說話提氣,全軍士氣自然低不到哪裡去。
本來他們就是孫堅練的精兵,自成軍一開始就是奔著打泰山軍去的。現在那些泰山軍終於來了,他們倒要看看,那些人配不配成為自己的對手。
就這樣,西北面煙塵四起,大戰一觸即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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