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6章 接受度

  陸嚴河打了直球。

  講實話，這一刻，陸嚴河其實在詫異的同時，也有些不可思議。

  確確實實，對於《熱帶雨季》而言，他的加入是一個可遇不可求的事情。

  不說黃天霖作為《熱帶雨季》的導演需要對陸嚴河夾道歡迎，但也不至於這樣挑剔才是。

  這樣的態度，尤其是第一次見面，陸嚴河難免多想。

  對很多導演——尤其是藝術片導演，他們未必那麼歡迎大牌演員。

  

  原因也很簡單，因為大牌演員的加入，會影響他們作為一個導演對這部電影的掌控。

  陸嚴河是擔心黃天霖就是出於這樣的原因，才對他這樣的態度。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陸嚴河是覺得，強扭的瓜不甜，也沒有必要硬湊。

  《熱帶雨季》對他來說，只是一個好戲，一個沒有演過的角色類型，有挑戰性，有表演空間，但沒有好到可以讓他放下自己的姿態，不顧一切地上這部戲。

  確確實實，他也不缺這一部電影來演。

  所以，陸嚴河不想猜，也不想回頭再通過中間人跟黃天霖溝通，就當面問清楚。

  黃天霖詫異地看了一眼陸嚴河，也沒有想到，陸嚴河會直接這麼問他。

  場面一瞬間有些尷尬。

  過了一會兒，黃天霖才說：「我希望這部電影能夠按照我的想法來拍。」

  果然。

  陸嚴河恍然，鬆了口氣。

  知道問題和癥結在哪就好辦了。

  「當然，你是這部電影的導演。」陸嚴河說，「不過，我是演員，我對角色肯定也有自己的理解，我希望你不要把我對角色有不一樣的理解，視為對你導演權威的挑戰。」

  「如果最後我跟你的意見始終存在分歧，無法達成一致呢？」黃天霖問。

  陸嚴河：「除非是涉及到原則性的東西，我如果最後無法說服你，我會按照你要的，演一版。最後你自己選擇要用哪版。」

  「你能說到做到嗎？」

  「當然。」陸嚴河點頭，「過去拍戲的時候，我和導演的磨合，永遠都是在開機之前。我是一個非常需要導演討論清楚我這個角色該怎麼演的演員，當然，也有導演喜歡讓我在片場多給幾個版本出來，這都OK。我不是那種固執己見、一定要按照我自己的理解來演的演員，但我也不是那種導演說什麼就怎麼演的演員。如果你只是想要一個傀儡演員，我肯定不是這種類型。」

  黃天霖：「我拍上一部戲的時候，因為跟男主角無法達成統一，差點沒法把戲拍完。他直接離開了劇組，搞得我最後不得不修改劇本，才能把電影拍完。坦白說，你是陸嚴河，如果再發生這樣的情況，我沒有辦法阻止你。」

  「我是一個負責任的演員，如果我決定參加一部電影的拍攝，除了原則性的問題，否則，我不會半途而廢，更不會因為僅僅意見不合就離開劇組。」陸嚴河對黃天霖說，「我已經不是一個剛出道的演員了，導演，我對演戲的態度，對導演的態度，已經經過上十部戲的檢驗了。」

  黃天霖沉默了片刻，點頭。

  「導演，既然你的劇本能打動我，你的劇本肯定也會打動其他的所謂的大牌演員。過去發生的事情讓你對大牌演員心裡有陰影，不敢輕易合作，你不可能一直不跟大牌演員合作的。我不知道我該說什麼才能讓你放下心中的戒備和芥蒂——我不會承諾，我一定不跟你發生爭執，也不會承諾，我們之間一定不會有分歧，但是，我一定是就事論事地跟你討論。事實上，說服我，是你身為導演的職責，說服你，也是我身為演員的職責。只要我們兩個人的出發點都是為了讓這部戲更好，我想我們肯定可以達成共識。」

  陸嚴河所說的一番話，讓黃天霖的臉色緩和了很多。

  -

  演員不是一成不變的，演員也是有成長性的。

  一開始演戲的時候，肯定都是以聽導演的為主，但隨著演戲越來越多，對劇本、對表演有了更深的體會，就會產生自己的想法。

  雖然都說，在劇組，對一部劇負責的是導演，導演才是那個掌舵者——可是，當演員有了一定的話語權，那他們為了保護自己的角色，或者說為了實現自己的想法，很容易跟導演產生衝突。這樣的情況，屢見不鮮。

  黃天霖這種只拍過一部電影的年輕導演，其實正是最艱難的一個時期。

  他已經拍過一部電影了，不是一個新人導演了，有了一部片子的執導經驗，給了他一定的底氣。

  可是，他又還沒有足夠多的見識和經驗，給他足夠的自信心和底氣去面對陸嚴河這樣的大牌演員，難免自卑，甚至是慌張、不安。

  陸嚴河正是因為知道這一點，所以，他沒有第一時間就選擇「拉倒吧」，而是選擇了開誠布公地說清楚。

  簡而言之，他是希望很多的合作，不要因為彼此的一些情緒內耗走向無疾而終。

  陸嚴河也知道，他現在的情況就是比較尷尬。

  又年輕，又大牌，又有實力，這固然是讓很多人搶著要跟他合作的原因，也是另一部分人忌憚跟他合作的原因。

  尤其是黃天霖這種拍文藝片的導演。

  他選擇的這個片子，從一開始就不是衝著票房去的。

  -

  陸嚴河跟黃天霖把話說清楚以後，跟他在生態公園的另一個門結束了這一次的見面。

  他有點走累了，抬眼看去，就看到前面有一家咖啡館。

  陸嚴河對鄒東說：「東哥，我們去那兒坐會兒吧。」

  鄒東點點頭。

  進了咖啡館，鄒東去點了兩杯咖啡，端過來。

  陸嚴河正在看手機，跟人聊天。

  「謝謝東哥。」陸嚴河拿起鄒東放在他面前的咖啡，喝了一口，「嗯？味道有些特別。」

  鄒東聞言，端起來喝了一口。

  「沒嘗出來特別，咖啡喝起來感覺都一個味道。」鄒東笑了一下。

  陸嚴河是一個咖啡重度愛好者，喝得多，所以能喝出來口感和味道上的差別，鄒東平時喝茶比較多。

  「他們給我送的那盒茶葉，你試了嗎？」陸嚴河問。

  電影節官方給他送了幾個當地的特色禮物，陸嚴河因為不喝茶，所以茶葉馬上就給了鄒東，他身邊喝茶的就只有鄒東。

  鄒東搖頭，說：「還沒。」

  「感覺東南亞這邊的茶葉都有一股香料的味道，我估計你都喝不慣。」陸嚴河說。

  那個茶葉的味道，跟中國茶葉的那種清香是兩種香。

  他們兩個人坐在咖啡館裡一邊閒聊，一邊休息。

  忽然，這個時候，陸嚴河的手機嗡嗡響了一下。「嗯？」

  是李治百在三人群里發了消息。

  李治百在吐槽，今天跟劉曼波在片場起爭執了。

  陸嚴河有些驚訝，馬上就撥通了群聊語音通話。

  「咋回事啊？」李治百一進來，陸嚴河馬上就問道。

  李治百就簡單解釋了一下。

  「他想要的那種效果，我演不出來，根本不是我能處理的技術難度，但是他就非要我那麼去演。」李治百很無語，說，「一下午就拍那一場戲，最後還沒有成功拍出來。」

  陸嚴河猶豫了一下，說：「怎麼會這樣，耽誤正常拍攝的進度了嗎？」

  「那倒也不至於，一兩場戲NG多一點，沒有影響整體進度，而且這場戲確實也挺重要的，我就是很煩，我從一開始就覺得演不出來，跟他說了，他非要我試，我也不是沒有試，試了十幾條都試不出來，那其實不就應該放棄，換一個演法了嗎？」

  李治百有些惱火。

  「整個劇組的人都看著我一次次NG，跟看個笑話一樣。」

  陸嚴河立即反應過來了，李治百這是臉皮薄，覺得自己丟人了。

  「這有啥，演員演戲NG不是很正常的事情，而且，你演的又是自己不擅長的了。」陸嚴河說，「你別太吃天賦了，能碰到一個讓你NG十幾次的導演不容易，以前演戲，估計不管你怎麼演，導演都夸好吧？」

  李治百：「那當然，那我演戲也確確實實還是有點天賦異稟在身上的。」

  陸嚴河：「……雖然說演員是要有自信，但也別太盲目自信了。」

  李治百：「開玩笑，我跟你說，我只是沒有演文藝片，等我演個文藝片，直接拿獎，嚇你們一跳。」

  「行行行。」陸嚴河笑，「你跟劉曼波好好溝通一下，你到底是不願意配合他去挑戰自己，還是覺得NG太多次，當著這麼多人面覺得丟人，你說清楚，讓他去給你想轍。」

  「我還跟他去說這個？可拉倒吧，我還要不要臉了。」李治百馬上拒絕。

  陸嚴河：「那你怎麼辦？後面繼續NG？」

  「N唄，誰怕誰啊。」李治百說，「反正我是已經盡力了，他給我找一這麼高難度的演法，我演不出來，那是他的問題，他成心給人出難題呢。」

  「你也真是一點不內耗啊。」

  「內耗？這個詞怎麼會出現在我身上。」李治百說。

  陸嚴河聽他這麼說，就知道他的情緒出來了。

  看來剛才李治百吐槽的那陣情緒已經過去了。

  這個時候，顏良姍姍來遲地加入了語音通話。

  「怎麼回事啊？你跟劉曼波不是挺好的嗎？」顏良一進來就問。

  李治百：「你這速度夠慢的。」

  鄒東在這個時候忽然在陸嚴河的手機後面給了他一個手勢。

  陸嚴河回頭一看，發現剛才已經離開的黃天霖不知道什麼時候竟然又回來了。

  他正站在咖啡館門外，準備進來。

  陸嚴河趕緊對李治百和顏良說：「我這邊還有一點事，先撤了，你們聊。」

  他退出了語音通話，回頭看去。

  黃天霖推開了門，從門外走了進來，徑直來到陸嚴河的面前。

  「嚴河，我剛才認真地思考了一下你跟我說的話，我想我得跟你道個歉。」黃天霖神情很認真，說：「我不應該因為第一部戲發生的事情，就對你充滿戒備。」

  陸嚴河有些驚訝地站了起來，看著黃天霖。

  「導演，你怎麼這麼突然？」他有些錯愕。

  黃天霖：「我怕因為我剛才不理智的行為，錯過跟你合作的機會。」

  陸嚴河更懵了。

  黃天霖這種做法，實在是讓陸嚴河沒有想清楚，黃天霖到底是怎麼想的。

  怎麼這麼來回往復？

  「你還願意拍《熱帶雨季》嗎？」

  陸嚴河說：「我當然還是願意跟你合作這部電影。」

  黃天霖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說：「我等下回去會認真思考一下你的意見的。」

  陸嚴河說：「你別勉強，我說了，我只是基於我演員的身份對角色有我的解讀，但你是導演，如果最終你決定電影就是要拍成那個樣子，我會儘可能地配合你。」

  黃天霖有些驚愕的同時，眼睛裡也露出了點點難以置信的驚喜，他顯然沒有想到陸嚴河這個時候還會這麼跟他說。

  「我真的為我之前說的那些話感到很抱歉。」黃天霖說。

  陸嚴河搖搖頭，笑了，「我們回頭片場見吧，導演。」

  黃天霖笑了一下，點點頭，鬆了口氣。

  等黃天霖走了以後，陸嚴河重新坐下來。

  鄒東很疑惑地看著他，問：「嚴河，你為什麼還這麼爽快地說你會繼續拍這部電影？他今天的態度很奇怪啊，一開始還對你那個態度。」

  陸嚴河沉吟片刻，說：「雖然我也覺得奇怪，不過，說起來，其實是一種感覺，我一直沒有感覺到他對我是有惡意的。所以，他對我戒備，覺得我會搶占他導演的權威，其實我還挺能理解的。任何一個創作者都會忌憚這件事的，當我很明確地告訴他我的態度以後，他現在大概也是回過神來，覺得我其實還挺適合合作的？」

  鄒東：「我只是覺得他之前的行為太不禮貌了，別說你現在在電影圈的地位和名聲了，就算是一個普通的演員，像他這樣的態度，也是不禮貌的。」

  陸嚴河：「不禮貌是有點不禮貌，但還是那句話，我沒有感受到惡意，所以，也就還好。我的接受度還是挺高的。」

  （還有更新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