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8章 悲歡如刀

  第608章 悲歡如刀

  梁婠張了張口,令她驚訝的不是說話之人是蕭倩儀,而是站在蕭倩儀身旁撫著白鬍子的小老頭。

  正是本該身陷叛軍營的陳德春。

  「……老師?」

  梁婠垂下眼,心裡是說不出的滋味兒。

  饒是她再遲鈍,也反應過來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分明是他們合起伙來騙了她。

  等她再抬眸看過去,清清楚楚看到那雙一瞬不瞬盯著自己的眼眸已是黯淡無光。

  顯然,宇文玦也明白她是被騙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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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場之人不少,一時屏聲斂息,無不好奇地盯著她瞧。

  馮亭跪得筆直,目光堅定:「是屬下擅自欺瞞夫人,夫人莫要怪罪主上,屬下願以死謝罪!」

  見狀,跟在宇文玦身後的青竹與尉遲淵急忙走上前,跟著跪下。

  「我等同罪,甘願赴死!」

  陳德春一嘆,俯下身:「不瞞夫人,若真要追究,該追究的是臣。」

  梁婠心下嘆息,剛要伸手,不料蕭倩儀直衝上來。

  「你要發火就沖我發吧!不過在發火前,我有話想說!」

  「蕭倩儀!」有人沉聲低斥。

  雖是極低的一聲,卻連原本站著的陳德春也跪了下去。

  梁婠越過蕭倩儀,往宇文玦臉上看。

  他面色陰沉得可怕。

  蕭倩儀渾然不覺,只看著自己,天不怕地不怕,全然一副豁出去的架勢。

  「當日在藺城別苑,你是如何頭頭是道勸慰我的,怎麼現在輪到你自己了,反倒畏首畏尾起來?還是說,你真想把他折騰死了,才甘心?」

  「蕭倩儀。」

  平靜的聲音徹骨的寒。

  宇文玦目光深沉而內斂:「來人。」

  「等等。」

  眼見有人領命上前,梁婠急聲制止。

  她沒看宇文玦,頗為無奈看向蕭倩儀。「你倒是也給我一個說話的機會,如此咄咄逼人,就是你蕭大將軍的待客之道?」

  蕭倩儀微微一詫:「你——」

  梁婠不再看她,率先扶起跪在跟前馮亭、尉遲淵、青竹,然後又是陳德春。

  「來的路上,我一直懸著心,想著如何營救老師,眼下見您平安無事,我高興都來不及,又怎會怨怪誰?何況,老師既出此下策,定是迫不得已,我明白的。」

  陳德春什麼話都沒有,只是彎腰一拜。

  梁婠繞過幾人,最後走向定定望著自己的人。

  目光相對。

  梁婠眼睛又酸又澀,低頭往下咽了咽眼淚,明明千言萬語齊齊湧上來,卻偏偏一個字都說不出口,直到最後都只化作一聲嘆息。

  「你……沒事就好。」

  宇文玦眯起眼,啞著嗓子,許久才艱難吐出幾個字:「你不必……為了他們,勉強自己……你若想離開……」

  梁婠忍著淚意,勉強扯出一個難看的笑:「誰說我是為了他們,我是為了我自己。」

  不論是王庭樾臨別時所說的話,還是途中馮亭吞吞吐吐的反常,她都能隱隱感覺到異樣,不是沒往這方面想過,只不過,她不敢堵那萬分之一的可能。

  何況,這一年來,她想了很多。

  梁婠喟嘆一聲:「沒有勉強,我是自願的。」

  宇文玦一怔,熄滅的火光重新燃起來,眼底是掩飾不住地欣喜,卻又怕是言語中的誤會。

  那日,她分明說過不想再見他……

  宇文玦喉頭干啞,有些不確定地動動唇:「你——」

  梁婠嘆息:「你不信?」

  「不是。」

  聽得此話,宇文玦心底忽然有點悲哀。

  梁婠心底又酸又軟,眨著淚光閃閃的眼,溫柔地瞧著他:「那個……看在我這麼不遠千里來尋你,幾天幾夜沒好眠、沒洗漱的份上,能不能先讓我梳洗完,咱們再——」

  她低下頭,拭掉眼角的濕意,餘光卻瞧見一眾人巴巴望著他們。


  梁婠暗嘆,她自己倒是不在意旁人如何看,可宇文玦如今是周君,大庭廣眾之下同一個來路不明的人這般無所顧忌,實在難看……

  梁婠稍稍抬起眼:「我有話想同你說。」

  「好。」宇文玦極力克制著,可聲音依舊微微顫抖,不知是喜是悲。

  「你們都起身吧。」

  淡淡一聲後,他領著梁婠就往門內去,再未留下隻言片語。

  一眾人站在原地面面相覷。

  蕭倩儀望一眼離去的兩人,張著嘴有些糊塗,不知該不該上去勸一勸,又或者他們已經和好了?還有,他們這些人還需要再受罰嗎?

  她沒看懂。

  踟躕之際,又扭頭看一眼陳德春。

  「老大人,他們這是——」

  陳德春撫著小鬍子,長長一嘆:「心病還須心藥醫,老朽也不過是個對症下藥的普通醫者罷了。」

  蕭倩儀似懂非懂。

  那天,她先是瞧見陳德春抱個空碗站在大帳前嘆氣,之後又瞧見他拉著尉遲淵說著什麼,再後來,在她軟磨硬泡、旁敲側擊之下,陳德春才說了實話。

  又憶起那個出現在軍營中的熟悉身影,分明是他們從前在漣州俘獲的齊軍將領……

  蕭倩儀搖搖頭:「老大人,我看咱們還是都歇著去吧。」

  正說著,青竹走上前,對著蕭倩儀誠心誠意地一拜:「此番多謝蕭將軍。」

  蕭倩儀一愣,隨即擺擺手,哼笑一聲:「謝我做什麼,我也不過是不白吃她的藥罷了。」

  *

  待洗漱完,天已經黑了。

  微晃的燭火讓寂悄悄居室,顯得更靜了。

  案几上擺著茶水糕點,她卻沒什麼胃口。

  婢女將她領到這兒後,便離開了,她沒看到宇文玦,也沒看到旁人。

  沒來由的,就憶起初到太師府的那個晚上。

  也似這般,百感交集、五味雜陳。

  仔細想想,又覺不對。

  梁婠站起身,往格扇門走去。

  不想剛一打開門扇,正對上一個人。

  意外從他眸中一划而過。

  「是等著急了嗎?」

  梁婠搖搖頭:「不是。」

  宇文玦凝視著她,解釋:「方才有些事要處理。」

  梁婠垂眸點頭:「我知道,你若是沒忙完——」

  「你不是有話要同我說?」

  宇文玦打斷,並不給她反悔的機會。

  才沐浴完,梁婠從頭到腳都帶了潮氣,可此時,忐忑又緊張的心情,叫她的手心愈發潮了。

  說起來他們快有一年沒見了。

  她是想得很清楚,可是他呢?

  梁婠忽然有些不確定了,並未察覺一雙熱切的眼牢牢盯著她。

  沉默片刻,梁婠遲疑開口:「他們……都沒事吧?」

  等了許久等來這麼一句,宇文玦重重一嘆:「他們都沒事。」

  他一頓:「要不是顧念著他們的死活,你是不是早就頭也不回地走了,是不是所有人……都比我重要?」

  梁婠仰面打斷:「不是。」

  宇文玦死死盯住她:「那是什麼?」

  被他這麼逼視著,梁婠的心越跳越厲害,話到嘴邊,又說不出口。

  他上前一步,她後退一步。

  「是什麼?」

  梁婠伸手撐住他,制止他再往前:「我——」

  她微微偏過頭,不看他,咬了咬牙:「是我自己想見你,我想跟你說,我想讓你好好活著的心,從未改變,不管是從前、現在,還是將來,我從沒後悔過——」

  不等話說完,整個人猛地被抱住,扣住她的雙臂,力道大得驚人,幾乎要將她捏碎。

  良久,他喉頭啞滯,帶著濃濃的鼻音:「要你一句真心話,怎麼就那麼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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