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7章 豹隱龜藏靈覺處，眺看諸天有禹中（荒界篇完）

  宇宙初開，渾沌茫茫。

  

  有太乙之玄光，辟始天地，分清濁定陰陽。

  此時荒獸體內這方小宇宙中，一道朦朧氤氳之光蕩漾開來，無視了萬千阻礙，無視了禁製法理，蕩漾諸天，宛如潮起。

  荒界，億萬眾生抬頭望著那明滅不定的星辰。

  不知為何，此時的荒界明明正值白日，卻是日月當空，群星璀璨，只是無論那大日還是太陰，又或者星辰都在不斷閃爍著，搖晃著。

  群星移位，日月黯淡，往往是大災的預兆。

  荒界的百姓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他們本不想關注天上的情況，畢竟每日勞作就足以消耗掉他們所有的精神，他們不關心王朝興衰，不在乎世家風流，對江湖豪情，快意恩仇也漠不關心。

  荒界最多的就是平民，他們只圖一日溫飽，但此時他們卻是放下了手中的活計，一個個抬頭看向天穹，看向那片似乎永遠也不會變化的日月星辰。

  他們也不知為何要這樣，只是冥冥之中有種感覺，告訴他們：天上發生的事，可能和他們有關。

  此時不僅僅是荒界的平民百姓，那些世家宗門的名門公子，大派少俠乃至那些妖獸們，都在望著天穹，望著那明滅不定的日月星辰。

  這等異象，足以說明天地有大變。

  終於，一層肉眼可見的漣漪蕩漾而來，席捲了整個荒界的天宇，席捲了整片星穹。

  隨後荒界所有生靈，無論人族還是妖獸都看到天穹之上，那一顆顆星辰開始寂滅。

  隨著漣漪蕩漾，漫天星辰成片的寂滅，連帶著一條條星河開始傾塌，日月開始崩解，一副天崩地裂，世界即將走向末劫的徵兆出現在所有生靈面前。

  可此時，無論是人族還是妖獸，都不曾感到慌亂。

  隨著星辰的消失，星河的坍塌，一股難以形容的輕鬆感湧上眾生心頭，好似有什麼深入眾生本源的鎖鏈崩解，好似困縛眾生的枷鎖脫落，荒界所有生靈都只覺身心一輕，好似脫去桎梏，可得自在逍遙。

  而此時荒獸腹囊之中，那與荒界天穹粘連不斷，密密麻麻幾乎覆蓋了荒界的經絡根根崩斷，那嵌滿了結節的眼珠顆顆爆裂。

  數不清的囊包破裂，大量靈機元氣因此在腹囊之中胡亂游竄，最終被荒界那一層稀薄脆弱的壁障所汲取，開始反哺貧瘠的荒界。

  而在荒獸腹中核心處，荒獸降下的意志化身錯愕的看著江生。

  它明明已經抓住了江生的破萬法，卻沒想到江生還有後手。

  面對斬因果，荒獸毫無防備，也根本無力阻攔。

  斬因果不是破萬法，這一劍原本是江生預計自己要到合體境才能施展出來的通玄之劍，是可以代表江生太乙道果的一劍。

  其不僅僅有破萬法之威，斷光陰之利，更有斬滅因果之法，乃是近道的一劍。

  一劍之下，斬卻了荒獸強行聚合的荒界眾生因果，更是斬掉了荒獸耗費大力凝聚的這一道化身。

  看著宛如破碎的泡沫一般逐漸湮滅的荒獸化身，相宇仙君無不驚訝道：「小友，你這一劍之威，連這荒獸的化身因果都給斷了？！」

  荒獸的這一具化身可不是什麼尋常貨色。

  那是荒獸降下本尊意志，和體內龐大能量相結合凝聚出來的化身，相當於一頭小型的荒獸，源源不斷的能量供給可以讓化身施展各種神通，威能無匹。

  可江生這一劍，在斬斷了荒獸本尊和荒界億萬眾生的因果的同時，竟然還把荒獸本尊和這一具化身間的因果給斬斷了那麼片刻。

  就是在那須臾之間，荒獸降臨下來的意志和體內強行匯聚的能量互相干擾，在破萬法這一劍之下當場潰散。

  如果說日後江生遇到了某位大能降下的化身，完全可以憑藉這一式短暫斬斷化身和大能本尊之間的因果，隨後滅殺掉化身。

  化身，憑依的就是本尊意志和強行凝聚的天地元機，只要斷了和本尊的因果，沒了意志凝合一切，沒了天地加持元機，化身就是個泡沫。

  可是斬斷因果這類的手段，相宇仙君自己都不敢保證能一定做到。

  這是獨屬於純陽天仙，那些不朽不滅的道君們的本事。

  江生一個煉虛境的小子，怎麼斬出的這近道一劍？

  可想到江生同樣是截字劍訣的破萬法與斷光陰，那劍破萬法之剛和斷開光陰之利，似是也有那麼一絲近道的韻味。

  一念至此，相宇仙君釋然了：想來赤霄老祖讓他來看護這江生，就是知曉江生的不凡，好讓自己能穩妥的撈些功德，為轉入神道做準備吧？

  短時間內想了許多的相宇仙君看著仍舊波瀾不驚，神色淡然的江生忍不住道：「小友，可還有餘力？」

  江生此時倒不是真的波瀾不驚，只是右臂短時間內負擔太重，勉強出劍已經是不易，此時江生的右臂已經隱隱有骨肉開裂的跡象。

  加上江生方才短時間內施展出了十二成的力道，體內法力洶湧太過猛烈，讓自身經脈也出現了損傷。

  因此江生看起來是面色淡然，不過是強壓體內的不適，保持一份鎮定罷了。

  自幼從蓬萊道宗內成長起來的江生無比清楚，無論何時，都不要喜怒形於色以免被人抓住破綻，同樣無論什麼時候手頭都要留著一份足以翻盤的底牌，以免出現額外的差池。

  何況江生喜幽靜，因此是習慣了一臉平靜，把更多的情緒壓在了心裡罷了。

  這斬因果一劍展現出的威能，相宇仙君驚喜交加，江生自己又何嘗不是欣喜？

  本以為這一劍能斬了荒獸和荒界億萬眾生的因果牽絆就已經足夠，誰能想到這一劍還有額外之喜，能干擾荒獸本尊和其化身的因果？

  斬因果的餘波仍在蕩漾，那一層朦朧光暈溢散開來，逐漸波及整個荒獸的體內小宇宙。

  當宇宙中一條條星河，一片片星域開始明滅不定，當那煌煌日冕開始震盪，眼看著整個璀璨多彩的宇宙在這一層漣漪激盪之下大片星辰似乎都要寂滅而去，荒獸終於是從沉睡中睜開了眼，發出一聲痛楚的長吟。

  死寂一片的混沌深處，荒獸發出了痛苦之聲，其聲如亘古之幽，悠遠，荒涼又哀戚。

  「小友，可還有餘力？」

  此時聽相宇仙君這急迫的語氣，這位大乘仙君顯然是激動無比，準備下場了。

  相宇仙君哪怕只剩一縷殘魂，但大乘境的眼界卻還在，他敏銳地察覺到了荒獸此時體內的問題，發現了荒獸的虛弱之處。

  江生立刻回道：「仙君放心，我至少還有一劍之力。」

  相宇仙君又道：「一劍之力？」

  江生道：「傾力一劍！」

  江生很明白，相宇仙君這麼問，必然是他還有著什麼手段和底牌沒拿出來。

  這也是必然，畢竟是一位曾經的大乘仙君，即便只剩下一縷殘魂，也不容輕視。

  更何況相宇仙君昔日之所以只剩下一縷殘魂，也是他自身有意為之，說相宇仙君沒有後手，江生絕對不信。

  而江生和相宇仙君的臨時組合，很大程度上就是個草台班子，也就是在荒界這幾年，才磨合出了一點默契。

  如今相宇仙君顯然是要對他們這個臨時組合加注了。

  「小友你聽我說，老夫這兩件大乘仙寶里，還藏著老夫的兩式神通，那是老夫全盛時期注入法寶之中的。」「小友你的神魂足夠強橫，我再以我之法力加持於你，讓你能勉強操控一件大乘仙寶，來把那一式神通施展出來，抓住這個轉瞬即逝的空檔，轟碎它的心脈！」

  相宇仙君說著，萬法迷鏡已經飛到了江生面前，隨著一道瑩瑩之光沒入江生體內，江生與萬法迷鏡之間，已經建立起了某種聯繫。

  相宇仙君對江生短暫開放了萬法迷鏡的禁制，讓江生可以操控這件大乘仙寶。

  而江生也知道如今時不我待，當即將自己的神魂之力沒入萬法迷鏡之中，並開始注入自身法力，讓自身法力與萬法迷鏡所勾連。

  「小友，我加持於你！」

  相宇仙君說著，自身殘魂飛出，與法天千鎏珠一起加持江生身上。

  瞬息間，江生身上泛起一層朦朧之光，江生只覺自己的神魂被不斷拔升，從煉虛初期到煉虛中期再到煉虛後期隨後好似「啵」的一下突破了某層壁障，讓江生的神魂被拔升到了合體境。

  這是相宇仙君的殘魂加持和法天千鎏珠這件大乘仙寶一起加持之下引發的質變。

  江生一時間感覺自己好似看到了諸般光彩，看到了諸多斑斕的法則之力，看到了那藏於宇宙虛實之間，混沌自然之中的大道。

  其中江生看得最明顯的，便是五行大道，五瘟大道。

  而江生也瞬間明悟了萬法迷鏡之中封著相宇仙君哪一式神通。

  不用相宇仙君多言，江生已經以自身法力勾連萬法迷鏡，勾連藏在萬法迷鏡深處的那一團五彩斑斕的玄光。

  「五行之化，是為輪轉，五瘟之變，當為解真；五顯凝玄，化天之形；離解並真，得法之道」

  「五顯要離神光！」

  江生念動咒訣勾連萬法迷鏡，下一息，但見萬法迷鏡陡然爆發出煌煌之光，這件明亮光鏡深處的神通被勾動，隨後被引發！

  但見在明滅不定的宇宙之中，忽得有無間大星出現。

  無間大星中心幽邃混沌，一層又一層光暈圍繞著這幽邃的無間大星向四面八方延伸。

  一時間好似宇宙之中多了一條橫亘天際之光，照亮了宇宙，也照亮了荒界之中茫然的眾生。

  下一息，無間大星之中，一道五彩斑斕的神光陡然激發，須臾間跨越億萬里之遙洞穿了層層虛空，破碎了寸寸空間，引發無窮五行靈機之變，落在了宇宙的中心，落在了荒獸那三顆心臟之中。

  只見那璀璨斑斕的五彩之光爆發開來，籠罩了宇宙的核心，不斷膨脹不斷延伸。

  隨著那蘊含大乘境偉力的五彩神光膨脹到極致，其又無聲無息的坍縮下去。

  混沌深處，那龐大無邊，吞噬天地日月的荒獸陡然睜開了一隻隻眼睛，隨後恐怖絕倫的氣機爆發，荒獸圓睜著一隻隻眼睛，身軀震顫了又震，隨後僵直起來。

  「青元上玄清靜道，顛陰倒陽離合功。」

  「動靜剛柔虛實並，先天有我太象成。」

  「三才有劍分光式，七星扭轉通天峰。」

  「豹隱龜藏靈覺處，眺看諸天有禹中」

  混沌深處，伴隨著悠揚悅耳的道音，朗朗上口道韻無窮的歌詞從一位老者口中唱出，在這片死寂混沌中點亮了片片星辰。

  只見老者步步邁出，腳下生陰陽清靈之蓮，背負雙手，腦後托三重道輪輝光。

  老者所到之處，死寂的星辰重新點亮，寂滅的星域恢復靈機，這片不知絕靈多久的區域，竟在這一刻恢復了幾分上古時期的風采。

  老者自虛無中來，身形虛實不定，幻假幻真。

  行至一處，老者陡然頓足，望著身前這片龐大無邊的世界屍骸，輕嘆了口氣。

  隨後老者伸出手，在這屍骸之上輕撫了一下：「哎」

  「你這孩子，怎麼那麼不曉事。」

  「老夫只是讓你阻礙那小子片刻，你可好到，吞下去就不想吐出來了。」

  「如今不僅讓那小子得了道行，連帶你這痴兒的命都搭了進去。」

  「你說，你要是真死了，老夫該有多傷心？」

  隨著老者的話，這龐大無邊的世界屍骸猛然震顫了一下，發出哀戚幽怨的低鳴。

  這哪是什麼世界屍骸，赫然是一頭恐怖的荒獸屍骸。

  只是這荒獸太過龐大，大到哪怕一個小世界都能吞下，這才看起來如同無邊無際的世界一般。

  而這荒獸的腹部，一道延伸了上千萬里不止的傷痕向外翻著，露出裡面的血肉和斷骨。

  傷痕猙獰扭曲，大片血肉外翻腐爛，骨骼斷裂參差不齊，只是隱約能看出來，傷口原本似乎是被什麼利器切割開來，後來有被什麼東西從荒獸體內生生擠了去，以至於把這傷口都撐得不成樣子。

  老者嘆息著，眺望了眼混沌深處。

  「常言，知足常樂。」

  「可總有人不知足。」

  「自己占了天大的好處還不夠，還想著把所有好處全占了。」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而遁去其一，這諸天萬界，尤其有一家獨占所有好處之理？」

  「只可惜，老夫想偏安一隅都不能安穩，一把年紀還要出來.」

  「哎」

  老者又發出一聲嘆息，隨後伸手在這荒獸屍骸上一抹。

  隨著一層難以言喻的光暈快速覆蓋而去，這座龐大無邊宛如世界殘骸一般的荒獸屍骸開始不斷縮小，縮小，再縮小。

  最後，原本仿佛吞噬世界之鯤一般的荒獸，縮小成了兩寸不到的小魚兒。

  老者一伸手，把這小魚兒兜在手裡，兩袖一揣，老者轉身向外走去。

  一步，兩步，三步。

  老者腦後功德、道果、氣運三重道輪冠冕放出澄澈之光，而老者身後，每一步踏下之處，皆有陰陽清靈之蓮搖曳，在混沌深處中放出點點螢光。

  （荒界篇，完！）

  （還有更新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