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5章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第395章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三妹妹,你怎麼了?怎見得你的氣色不大好,難道是想家了?」
為了安撫初來乍到的賈家姊妹,林黛玉特地將她們的座位安排在自己身邊,以便於時時照拂。
等見了雪雁帶探春進來,卻發覺她臉色不佳,神情也略有些慌張,不知是曾發生了什麼事。
聽得林黛玉問候,眾女也紛紛抬起頭,望了過去。
掃眼一遍,尤其是見到剛剛探春接觸過的秦可卿,薛寶釵等人,她心底就愈發局促不安了。
強捱下心中忐忑,探春上座來到林黛玉身邊的空位子上,勉強笑道:「沒有的事,只是在外面隨意轉了轉,興許是受了風的關係。」
林黛玉微微頷首,安心下來,道:「那便好,你們初次客居在外,我倒怕有哪裡招待不周。倘若有哪裡不適,大可與我訴說,我都會與你解決。」
不抬頭,拱起雙眼,偷偷摸摸斜視看了眼對面的秦可卿,薛寶釵,卻見她們面色十分坦然,好似方才什麼都沒發生一般,探春就更不好開口了。
連連搖頭,探春咬定道:「沒沒沒,林妹妹招待的頗為周到了,夜裡還要陪同我們一齊下榻,我倒怕打攪你歇息,畢竟你們一路上舟車勞頓的……」
探春越是說謊,越是沒有底氣,尾音如同蚊吟。
林黛玉還以為她是住在岳凌的屋中,因此害羞,便輕撫後背安慰,「安心,夜裡有我們姊妹相伴,當不會有什麼事的。再者,只這一日,怎樣都能度過去。」
再見探春點了點頭,林黛玉便也不再囉嗦,抬頭環視周遭,與眾人道:「原說今日該有三樁喜事湊趣:春暖花開,倦鳥歸巢,此為一喜;岳大哥加官進爵,亦有喬遷,此為二喜;賈府姊妹初臨,此為三喜相逢……」
眾女目不轉睛的望著林黛玉,各個眉眼彎彎,臉上掛起笑意。
而初來乍到的賈家姑娘和史湘雲,卻是略感些意外。
舊時在府邸中扮演如此角色的,都是王夫人,並非是林黛玉這般與她們同輩分的姑娘。
而且,往常敘事閒聊的林黛玉,也與此時的林黛玉氣場完全不同,更讓眾女有些崇拜,原來自己當家做主,是這般暢快之事。
尤其是不安分的史湘雲和賈探春,兩雙眸子亮閃閃的,直盯著林黛玉的臉。
「……該是要大辦一場的,奈何岳大哥入宮未歸,府邸堂前的位子也侷促的很,席面暫且簡素些,待明日補足。」
「我知曉姊妹們舟車勞苦,又在榮國府鬧了一場,都有些睏倦了。吃過晚膳之後,各房在倒座廳領一枝木樨香,回房中燃起好生歇下吧。」
「明日事情繁多,別等岳大哥敦促,早些起來張羅。」
眾女連聲應好,林黛玉含笑點頭,「好,那便用膳吧。」
林黛玉一聲令下,眾女便立即拾起了碗筷,飛快的在桌上爭奪了起來。
這一路上,她們的確是餓了,尤其一個個都還是小丫頭,還在長身體的時候,這般勞累的一回,更是飢腸轆轆,當面誰也不與誰客道了。
下面亂成了一鍋粥,總有要添飯的,夾菜的,兩人比斗的,嘈嘈雜雜。
賈家眾女哪裡見過這陣仗,在榮國府可是要講食不言寢不語,更不會主子和丫鬟同時用膳,鬧成這般模樣。
見三春和史湘雲的目光發直,緊盯著下方的戰場,林黛玉也分別與她們碗裡夾了幾筷子。
「姊妹們,我們也快些吃吧,梳洗還得花好一番功夫呢。今日實是乏得很了,是連拾起筷子的力氣都要沒了。」
林黛玉這一日起起落落的,先是面懟了王夫人,又面懟了賈母,可謂是心神俱疲。
眾女也都理解,也都加快了用膳的速度。
史湘雲更是一面嚼著烤鹿肉,一面說道:「我還是頭一回與這麼多人一塊用飯。平常府里就這般熱鬧嗎?」
秦可卿笑著解釋道:「你忘了,你來住的那幾日,不也是大夥一塊用膳的嗎?這是府里的傳統,分桌同吃,大家都在一塊吃飽喝足了才行。」
「不光是吃飯,我們許多事都得一起做。乘船回來的時候,我們還常常一起洗澡,在那麼大的澡堂中玩水,好不熱鬧。」
說起此事,秦可卿又轉向林黛玉,問道:「林妹妹,去了秦王府有了空地方,能不能也修一間那般大的澡堂出來。」
提起澡堂,又讓林黛玉回憶起了臊人的事,便用碗擋住了臉,隨口應道:「再議,再議吧,等聽岳大哥怎麼看。」
「一同玩水?那肯定有趣的很!」史湘雲眼冒精光,也有些躍躍欲試。
賈探春則是更在意秦可卿前半句話,弱弱問道:「秦姐姐,府里真的做什麼事都一起的嗎?就……就沒有不太合群的嗎?」
這還真把秦可卿問著了,戳著額頭想了好一陣,秦可卿才回道:「還真沒有不太合群吧?也就只有妙玉師傅,少和我們在一塊嬉戲了。這不,晚膳都沒來,在佛庵中吃得齋飯吧?」
林黛玉道:「我讓人給送去了,她得照看她的師傅。」
探春僅存的些許期待,都因為秦可卿的回答而泄了氣,心底暗戳戳念道:「難道,不合群的辦法只能是出家?難道我也要盤起頭髮來,每日捧著經文才行?」
晚膳的時間很快過去,除了雪雁在各桌之間掃蕩著,大多數的姑娘都各自出了門,去領了薰香回房歇息了。
林黛玉梳洗時,三春姑娘和史湘雲已經都梳洗過,悠然靠坐在椅子上,吃茶翻書。
史湘雲百無聊賴的望著窗外,忽得扭過頭,開口問道:「三姐姐,你今日有些不對勁,到底發生什麼事了,你不但回來慌慌張張的,還在吃飯的時候,問一些不著邊際的話。」
「怎得,你還想儘快回去榮國府呀?」
探春本在寫字靜心,被史湘雲問起,心底又掀起了波瀾,可作為一個未出閣的小丫頭,她實在難為情將話都說出來。
只好咬咬牙,搖頭道:「沒有的事,你多心了。」
「是我的多心了嗎?」
史湘雲撅了撅嘴,有些狐疑。
適時,門前響起了叩門聲,史湘雲忙踏上繡鞋去開門。
「來啦來啦。」
「雲姑娘,我們是來送床褥的。這幾床都是從府庫中尋出來的,都是嶄新沒用過的,林姑娘說就給你們用了。」
鶯兒和瑞珠、寶珠結伴到來,在房中拼好的床上鋪了起來。
探春回過頭,看了看這幾個半大的丫頭,與自己的年紀當是相仿,便不由得放下了筆,湊過去打探。
「不必勞煩了,我來就行。」
客氣一句,拉近彼此之間的關係,為了避免再被人懷疑,她越來越小心了。
果然,見探春並不端著賈府小姐的架子,也比別個更願意與人親近,便讓鶯兒,瑞珠,寶珠心裡皆是一暖。
三人你推我搶的將床單鋪好之後,探春還陪著她們出門,送到廊道中。
「姑娘回房去吧,夜深了起風,換下的被褥給我們就好。」
探春尷尬笑笑,緩緩將抱著的被褥抵了出去,臉上的欲說還休,連三個丫鬟都看得出來。
三人疑惑的站成一排,鶯兒接過的同時,也不禁問道:「三姑娘,你是有什麼話想問我們嗎?」
探春點點頭,卻又搖搖頭,半晌才下定決心,直截了當問道:「你們可和侯爺有過……」
「有過?」
丫頭們異口同聲的重複著。
探春臊得滿臉通紅,連忙看了眼左右,並無旁人在,才緩出了一口氣,「小點聲,小點聲,不要讓旁人聽見了。」
三女面面相覷,見她這般侷促的模樣,好似能領悟到她指的是什麼了,
瑞珠,寶珠羞愧的低下頭,不好意思應答,只還當做沒聽懂。
而鶯兒,則是支起了腦袋,回道:「若是姑娘問得是行房事,那不是理所當然的嗎?這房裡只有侯爺一個男丁,我們也都是因為侯爺才聚在這裡的,當然有過了。」
瑞珠,寶珠詫異道:「你也有過?」
鶯兒挺起胸膛來,「當然了,難道就許你們兩個偷偷摸摸的,還不許別人有過了?」
「那不是,那不是。」
瑞珠寶珠連連搖頭,羞愧的逃走了。
探春則是完全不好了,目光呆滯,似喪失了語言能力。
鶯兒在她面前晃了晃手,再彎著身子低頭去看探春,煞有其事的說道:「姑娘難道也有這念頭?我見姑娘是個熱心腸的,正與我合得來,我才與你說實話。」
「在我家姑娘與侯爺成親之前,我這個丫鬟都得伺候侯爺的,這叫試婚,當然我是心甘情願的。要是姑娘也想來爭一爭,總得說服你的丫鬟,也能心甘情願的服侍侯爺。」
說罷,鶯兒便抱起床褥,神氣的走了。
「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
探春還沒來得及解釋,鶯兒的身影已經消失在廊道中了。
失魂落魄的返回屋子,卻見姊妹們都已經躺進了床褥,林黛玉也睡在了最裡面,只留了個最靠外的位置給她了。
「林姐姐,林姐姐,說說你和侯爺南下的經歷吧?找有趣的事情說!」
「好。」林黛玉語氣寵溺的說道:「那就說說在蘇州滄浪園斗詩的事吧。」
聽見探春進門的動靜,林黛玉起身喚道:「三妹妹,你就睡在外面吧,小心些,夜裡別掉下床。」
「好。」探春語氣平淡,似是剛經歷過天大的打擊。
林黛玉聽出不對勁來,不由得問向史湘雲,「她,這是怎麼了?」
史湘雲又拉著林黛玉躺下,不耐煩道:「興許是來了月事,喜怒無常的。別管她了,林姐姐繼續講吧……」
……
已是深夜,一匹踏雪無痕的烏黑駿馬停在了安京侯府門前。
岳凌翻身下馬,在門前拍了幾下銅環。
半晌才有人回應,「誰呀,這麼晚了還來敲門?若有公事,先遞文書。」
「是我,開門。」
微微挑眉,岳凌略有些意外。
明明自己還沒回府呢,府上竟然沒準備專人來等他開門。
分辨出岳凌的聲音,門子慌不迭的分開了大門,出來請罪道:「小的該死,小的該死,竟將老爺關在外面吹風。」
將韁繩交了過去,岳凌搖了搖頭,「無礙,早些回去歇息吧。」
聽得動靜的倪二,慌不迭的跑了出來,連衣襟扣子都沒繫上,「老爺您怎得回來了?都以為您今個不回來呢。」
見倪二奔跑過來,敞著懷露著肚皮,岳凌也不禁笑道:「不回來還能去哪?」
倪二連連點頭,賠笑道:「老爺說的是。」
岳凌嘆道:「是在宮中遇見了些狀況,不過也沒事了。」
實在是皇子有些黏人,抓著岳凌便問了個不停,尤其二皇子愣是要岳凌教了他一套拳法,才捨得讓他走。
最後又因為太晚了,不得已在宮中用了晚膳,和隆祐帝,皇后,幾位皇子吃了家宴。
倪二陪著岳凌往內幃走著,忽得又想起房中如今都是小姑娘,不由得提醒道:「老爺,您進房的時候可小心著些。」
岳凌皺眉道:「你怎得了?多年不見還神經兮兮的,難道我房裡還有埋伏不成?我看你是睡傻了,去回被窩吧。」
見岳凌大踏步的邁進了內幃里,倪二當然也不能阻攔,心底是有苦說不出,「這……老爺闖進去也不好吧。不過,反正將來都是老爺的人,應當也沒什麼,我還是聽老爺的話回去歇息吧。」
登上正堂,四周靜的出奇。
借著淡淡月光,岳凌才看清正堂擺出了五張八仙桌,還沒將椅子都收去。
挑了挑眉頭,岳凌不禁問道:「這,怎麼擺起席面來了?難道是林妹妹宴請了誰?這房裡也沒那麼多人呀。」
懷揣著疑惑,岳凌推開了自己的房門,卻又見著裡面的陳設也變了,有一道落地大花屏擋在床幃前。
「嗯?這又是怎麼回事?」
房裡的月洞窗,不比堂上的大窗明亮,岳凌摸黑脫掉了衣物,丟在了一旁茶案的靠椅中。
隨後,繞過了屏風,見到了讓他目瞪口呆的一幕。
他的床成了大通鋪,依稀能分清是睡了五個腦袋在上面,但看不清相貌。
說真的,岳凌的腦袋有片刻恍惚,一度以為是自己眼花了,可再揉揉眼眶,這景象還是沒變化。
正當他想要退出去,找人來問問情況。
卻是聽最靠外的姑娘,口中喃喃道:「不要,侯爺,不要,我還沒準備好。」
岳凌瞪大了雙眼,愕然當場。
當是時,岳凌真的很想分辨一下,在說夢話的是誰,奈何房中的光實在太暗了。
躡手躡腳的往後退出一步,卻不小心踢翻了一個小兀凳。
床邊的探春半夢半醒,略微睜開眼,似是看到床邊有個人形。
口中嘟囔幾下,探春自言自語道:「是我還在做夢吧。羞死人了,我怎得會做這樣的夢,好像侯爺真就在我身邊一樣。」
揉了揉眼睛,卻見黑影晃動了一下,探春猛地驚醒過來,扯過被子遮蓋在身上。
「啊!」
(還有更新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