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品茗
白蘆鎮離蘭台山不遠,若是山中缺少日常物什,通常便是到鎮子上採買。有些下院弟子覺得山中修煉清苦枯燥,也會到白蘆鎮閒逛取樂。
因為受蘭台山庇護,白蘆鎮沒有妖魔作祟,打家劫舍的流寇也不敢在這一帶活動。外人想要拜入蘭台山,往往也是先到白蘆鎮落腳。
跟著瘦猴來到鎮子上大戶人家聚集的里巷,層層院牆阻隔了外面市集喧鬧人聲。
「就是這了。」
瘦猴將郭宏與江岩帶到一座大宅外,上前敲門,跟探出頭來的僕役說了幾句話,三人便進入內中。
這座大宅看著已有相當年頭,枯藤掛滿牆壁,灰色瓦片上長著雜草,牆角石階縫隙間滲出苔綠,天井之中擺著幾個用於防火的盛水大缸。
郭宏對屋宅形制沒有多少了解,覺得這宅子看著像是荒廢許久,也缺乏正常居所應有的「人氣」。
穿堂過屋,來到一間書房外,門前站著一位錦袍男子,蓄鬚束髮、身姿挺拔。
「這位想必就是蘭台郭大了。」錦袍男子一眼認出郭宏,拱手道:「在下金蟾會柳成良,目前為陶唐分會理事。」
「我叫郭宏,蘭台郭大這個名頭,過去倒是不曾聽聞。」郭宏抱拳回禮,態度不冷不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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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宏者,深遠廣大也,此名想必寄託令尊期待。」柳成良微笑說。
郭宏語氣平淡:「郭宏這個名字是我拜入蘭台山後自己起的,也沒想過什麼寓意,單純叫著順口而已,你吹得太過了。」
柳成良聞言一怔,但轉瞬收斂異樣神色,直言道:「看來郭兄弟是爽快人,倒是我自作聰明了。」
郭宏也不接話,僅憑這幾句交談,他便猜到金蟾會並未摸清自己的出身。
其實哪怕在蘭台山中,也沒幾個人知曉郭宏是山主親自救回。早些年他在下院,還遠沒有如今能耐與聲望,就是幹些砍柴挑水、掃廁搬貨的髒活累活,真就是奴僕一般。
再說了,下院弟子也沒幾個出身好的,誰會閒著沒事打聽別人?
眼下郭宏還不清楚金蟾會找上自己的意圖,既然發現對方不算了解自己,那交流起來,自己理應沉下心來,或許能掌握主動。
且看對方如何賣弄。
柳成良將郭宏三人請入屋中,沒有讓下人奉茶,而是自己親手煮水烹茶。
他所用茶具器皿樣樣名貴精巧,色如白玉、薄似蟬翼的瓷盞,斟滿淺黃茶湯,若非輕煙裊裊,定會讓人誤以為是寶石美玉。
郭宏看了兩眼,拿起瓷盞喝了一口,茶湯芬芳回甘,入喉下腹,頓感肺腑通徹,大解積鬱固塞。
「好茶。」郭宏誇讚道。
柳成良介紹說:「此乃叔得國蕊珠山所產『披香菸羅』,採摘每年一發的新芽,再以丹火烘製,方得此等佳品。雖說不算仙家神丹,但久飲此茗,亦可延年益壽、調養身心。」
浩土五道九國中,除卻神民國,興許便數叔得國最為富庶,那裡出產的茶葉,早在金蟾會出現前,便備受各國追捧。
「這茶不便宜吧。」郭宏放下瓷盞。
「不瞞郭兄弟,叔得國每年產出的『披香菸羅』,一半要進獻給神民國,剩餘的皆歸三院權貴享用。」
叔得國與陶唐國不同,其國君早在兩百多年前被三位權臣聯手罷廢,後來經過一番拉扯,加上神民國干涉調停,確立了三院制度,世襲傳承。
「這可是貢品啊。」郭宏微露訝色:「柳先生本事通天,連這種東西也能弄到手?」
「想要把生意做大,靠的是朋友多、門路廣,一個人的本事再高明也沒用。」柳成良問道:「郭兄弟如果喜歡,不如拿兩斤回去嘗嘗?」
「這怎麼好意思?」
「世間名貴奇珍,也要在有才有德之人手中方能顯出價值,否則便是暴殄天物。」柳成良從旁邊捧出一個小盒,顯然早就做好準備:「我與郭兄弟一見如故,權當做是見面禮。」
「那我恭敬不如從命。」郭宏也不客氣,對方肯送,他就敢收。
「我看郭兄弟面上氣色略有晦暗,可是近來身子不適?」柳成良主動問道。
「嗐!這就別提了。」
郭宏擺出埋怨訴苦的架勢:「前些時日,我奉了門內尊長命令,到菖蒲鄉除妖,結果遇上硬茬子,同行弟兄個個掛彩,我自己也傷得不輕。」
柳成良露出關切表情:「哎呀,這可不好,郭兄弟是修道之人,理當保重身體,受了傷就要好生安歇。早知如此,我就不勞煩郭兄弟移步了。」
郭宏擺擺手:「放心,我這人吃慣了苦頭。不過既然柳先生肯放過我這位同門,再不通禮數,我也該親自來一趟。」
說到這裡,旁邊瘦猴趕緊躬身控背,低垂著頭認錯一般,大氣不敢喘。
柳成良沒有多看瘦猴一眼,捧起瓷盞放到鼻尖輕嗅,隨後說:「那我也向郭兄弟坦白,侯初九欠下的債,遠未償還乾淨,按照金蟾會的規矩,像他這樣的人,要受拘制符咒,聽從安排,直至還清債務。」
郭宏雖然早就料到這種情況,但聽到對方的說法,還是不禁心中大罵。
他倒不是罵瘦猴,而是金蟾會這副吃干抹淨、敲骨吸髓猶嫌不足的作態,真是令人反胃,感覺面前的「披香菸羅」都帶著一股子銅臭味。
身為修道之人,郭宏知曉拘制符咒的威力,這東西直接烙印在魂魄上,憑此便可對受術之人予取予奪。若受術者試圖反抗,萬般痛苦自魂魄深處發作起來,無從抵擋、極度煎熬。
而且拘制符咒類型萬千,施術下咒一方若是稍加修改,那要破解起來更是困難重重。
一般而言,行止作風相對正派修道之人,只會對罪不至死的妖邪施加拘制符咒,從而將其降伏、教化。
可金蟾會完全把拘制符咒當成奴役他人的手段,哪怕郭宏覺得瘦猴卑鄙可恥,但也對金蟾會的做法十分排斥。
「柳先生,我這位同門與其說修為淺薄,倒不如說是一介凡夫。」
郭宏面上倒是豁達疏闊:「你們給他下拘制符咒,怕是要白費氣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