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悍卒
第37章 悍卒
十幾堆篝火熊熊燃燒起來,熱氣蒸騰,使得那些飄落的雪花遠遠的便化成了一股水汽,裊裊飛走。
周圍傳來了野獸的聲聲嘶鳴,聽起來數量只怕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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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大都是被血腥味吸引而來的。
白天一仗,這裡死了超過兩百人,濃烈的血腥氣,對於這些嗅覺靈敏的猛獸而言,不諦於是開飯的邀請。
只不過真正靠近的時候,卻又畏懼於這裡無形的那股子殺氣。
雖然是野獸,但對於危險的敏銳,卻要比人類強上太多。
他們只是想開飯,可沒有想過搭上自己的性命。
不過在這樣的季節里,想要飽飽吃上一頓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縱然害怕,卻又盤恆往復,捨不得放棄。
對於黑暗之中數量似乎越聚越多的野獸,火堆周邊的這些戰士們毫不在意。
此刻的他們,正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大聲說笑。
那些野獸對於他們說,就好像是一些不值一提的小蟲子。
張若盤膝坐在火堆前,注視著這一切。
白天裡當場戰死了三十一個,後來又有四個傷勢太重難以支撐,直接被同伴揮刀給了一個痛快。
當時那場景,直接便讓張若他們這一群來自長安的人臉上血色盡失。
即便是袁融袁通這兩個江湖好手也是如此。
揮刀與敵人搏殺,他們是不怕的,
但將刀子揮向受了重傷的戰友,他們以前是無論如何也無法想像的。
可在這裡,似乎很平常。
砍人的和被砍的都很平靜。
被砍的看起來還很感激。
三十五具屍體,此刻就被他們自己身後的披風裹得緊緊的,一根帶子一勒,便成成了一個圓筒狀的物體,一排排地碼在一邊。
活著的人,就在他們的身邊喝酒吃肉談笑。
張若內心深處,實在是難以接受這種視人命如草芥的行為。
死去的人當中,有好幾個是他熟悉的面孔。
其中一個很年輕的,很愛笑,長得也清秀,說話也斯文,據說是讀過幾天書的,所以被令狐知書派到自己身邊跟自己說說話。
今天也戰死了。
張若去看了他的遺體,他的頭扁了,他的同伴說是被蠻子用一根粗大的木棍子直接敲在腦袋上的,直接將腦袋敲沒了半邊。
張若努力地想在腦子中回憶起那張愛笑的面龐,可每每快要成形的時候,就被那具遺體上最後恐怖的畫面所取代。
吳德和剩下的三個捕快也受到了巨大的衝擊,到現在還沒有緩過神兒來。
遠處傳來了喧囂之聲,緊跟著便聽到了袁融的大笑之聲。
吃飯的時候,袁融兄弟兩個被一個少了半邊耳朵的校尉給請走了,那個校尉本來臉上就好長一道刀疤,現在又沒了一隻耳朵,草草包裹了一下的這個傢伙被纏得只剩下半隻臉,卻仍然提著一個酒罈子將袁家兄弟拖走了。
袁融兄弟到底都是七品好手,在這一群人中,除了常建就數他們兩個武道修為最高,所以白日裡那場廝殺,兩人雙刀聯手,的的確確是立下了大功,死在他們兩人手上的蠻子,二十個是有的,而且還都是蠻子裡頭很厲害的那種。
這些士兵中有很多人可以說是因為他們兩人,這才活了下來。
廝殺漢子不管上頭的那些彎彎繞繞,但凡一起殺過敵,一起流過血,那就是好兄弟,好朋友。
至於以後如果立場不同了,又要面對面地互相干起來,那也是以後的事情。
今天的酒,今天喝。
以後的麻煩,以後再說。
吳德有些羨慕地看著遠處被眾星捧月一般的圍在中間的袁融兄弟,兩個說話嘴巴都有些打結了。
白天他本來也可以上的,可是令狐知書說了一句讓他們保護張若,他也就順水推舟沒有去。
所以現在,喝酒歡呼眾星捧月也就沒有他們的份兒,他們只能陪著張若一起坐在這裡。
雖然酒肉不缺,但總是差了那麼一點點意思。
張若自然不會想到這些。
他腦子裡想得是另外的一些問題。
在奏章之中看到的是一個關外,現在自己親眼見到的又是另一個關外。
民間、朝廷、官方嘴裡的令狐野是一個人,
但今天令狐知書嘴裡所說的又似乎是另外一個人。
一個是包藏禍心的亂臣賊子,
一個是忠君愛國忍辱負重的中流砥柱。
而那個救了自己一命還帶走了女兒輕雲的那個李大錘呢?
在張若自己的映象中,這個人雖然明珠投暗,走上了邪路,但身上卻不失正氣,敢於扶弱鋤強,怎麼也能算個俠盜。
但今天卻又聽到了另外一個版本,那便是這傢伙心懷叵測,泰安城與李大錘互相勾結,其實力竟然可以與擁有十萬大軍的令狐野相抗衡,至少是能夠牽制官軍,使官軍不敢輕舉妄動。
也正是因為泰安城的牽制,使得令狐野有些事情根本就做不了,徒呼奈何。
孰真孰假?
現在的張若無法判斷。
他自然是不會相信令狐知書的一面之辭,
這樣的人嘴裡說出來的如果是全部的真相,那才是真有鬼了。
幾分真幾分假,那需要自己去做出判斷。
只不過讓張若有些疑惑的是,令狐知書跟他說這些是什麼意思呢?
前不久,他們可還是想要自己的命的。
僅僅是因為李大錘的強勢介入,才讓他們改變了態度嗎?
夜已深。
喧囂的營地終於安靜了下來,
除了巡營的士兵,剩下的人都回到了營帳之中休息。
剛剛燒過的那些草木灰馬糞之類的東西往大帳的地上一鋪,再往上鋪一張毯子,軍士們便睡得鼾聲震天。
遠處的野獸的叫聲,倒是更加的密集了一些。
心中有事的張若自然是睡不著的。
耳朵里不時傳來一些奇奇怪怪的聲音。
似乎有野獸潛行到了附近。
天色放亮,隨著號角聲聲,士卒們一個個精神抖擻地爬了起來,收拾帳蓬,套好馬車,準備啟程。
三十五具戰死士兵的遺體被碼柴禾一樣的堆在了幾輛馬車之上,被士兵們用繩索固定好。
看著張若的臉色不太好,令狐知書道:「這還算是幸運的了,雖然戰死了,但還是能囫圇的運回去下葬,家裡人也有個上香燒紙的地方。有時候打了敗仗,連屍體都收不回來,家裡只能弄個衣冠冢,那才叫慘。」
「那些人呢?」馬蹄得得,經過了昨日的戰場,被殺死的蠻子屍體橫七豎八地倒在地上,地上的灘灘積血今天已經變成了黑色。
張若終於知道昨天有些奇怪的聲音是從哪裡來的了。
一些膽大的野獸,還是潛行了進來,此刻有些屍體已經被咬得破破爛爛了。
「這些人,自然便歸老天爺收了!」令狐知書道:「咱們這關外,別的不多,野獸多,咱們一走,用不了多少天,地上跑的,天上飛的,草里爬的,都會來幫著解決的,現在天氣涼了,倒也不會生出瘟疫什麼的。要是天氣熱,好歹也要搞把火,燒了了事。」
張若點了點頭,他並不可憐這些蠻子。
昨天戰事過後,從這些人身上收集來的戰利品讓張若憤怒異常,很明顯,那都是他們搶來的,而能搶到這麼多的東西,便能猜到他們這一路前來,屠殺了多少大秦人。
死有餘辜!
悠長的號角之聲伴隨著令狐知書下達出發的命令一起響起。
現在這支隊伍只剩下了六十餘人,卻仍然如先前一般,放出了十餘騎作為前哨,後面也落下了十餘騎。
中間便只剩下四十餘人,但卻有近兩百匹馬以及十數車物資和裝屍體的車子。
雪花飛舞而下,沒過多久,便把這些車馬,都妝點成了白色。
張若看著這些彪悍的士卒將官,不由自主地便想起了長安的禁軍,
「吳德,你比我更熟悉長安禁軍的情況,你覺得,比之關外士卒,禁軍如何?」
壓低了聲音,張若輕聲問道。
吳德苦笑道:「學士,這沒得比。」
「什麼叫沒得比?」張若板起臉:「你直說伱的感受便是!」
「那些修習武道的將領我不敢說,但普通士卒,只怕關外的這些人,一個能打禁軍十個!」吳德低聲道:「而且學士,軍隊作戰與單打獨鬥又不同,膽氣、血氣、煞氣比裝備、武道修為更為重要,您看看昨天,那些野獸連靠近我們營地都不敢,就是怕了這股凶煞之氣!」
「李大錘的那個什麼天字營跟他們比如何?」
「只怕要略強一些!」吳德道:「畢竟那天字營里有重甲騎士。學士,說起來還有那個蕭長車帶領的軍隊,我看著他們便有些後背發涼。」
「關外皆悍卒,可關內卻還是文恬武嬉,目中無人,將來真要有事,該如何是好?」
「學士,關外軍隊,不也是大秦的軍隊嗎?」吳德道。
是啊,關外的軍隊,也是大秦的軍隊,但這也要朝廷有能夠壓制他們的力量才行。
如果枝葉比起主幹要強大了,單憑一個大義名分,真能摁得住這些驕兵悍將?
天下承平還好,要是天下一亂,只怕便是禍起蕭牆。
可要天下承平又是何等艱難啊!
很多人,沒事還要生事,更何況眼下,本來就是多事之秋呢!
不知多少人都在暗中使勁,只想著拔劍而起,進而逐鹿天下吧!
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