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0章 各懷心思(下)
第1120章 各懷心思(下)
「皇上,臣有罪。」
長孫無忌臉色沉重,往地上一跪,一個頭叩在地上道:「草原上先是發生了刺客右賢王之事,後來突厥大可汗和右賢王部在橫嶺大戰,老臣就應該想到,今年冬天遼東可能會發生突厥大規模的南下。」
「是臣疏忽了,臣是尚書省主官,難辭其疚,請皇上治老臣之罪。」
「長孫大人,你這是?」
以退為進,李言暗罵一聲,大家都是久經宦場的老狐狸,誰不是精通演戲的高手啊!
李言連忙起身走出御案,上前攙扶道:「你的話朕怎麼聽不明白,為什麼這麼說?」
長孫無忌一臉愧疚,跪地不起,李言連忙看向其他臣子,蕭禹沉思不語,劉泊欲言又止,馬周和褚遂良一臉詫異,只有岑文本站起身,拱著手也是一臉的自責道。
「皇上,右賢王在草原上奉天子以令諸侯,把大可汗施羅迭架空,並在西部的額爾齊斯河谷地,重建了王庭,用以凝聚實力,控制整個草原。」
「雖然這些年,突厥和大唐貿易往來不斷,不過大多都是西部族群受益,右賢王更是把所有資源都集中在了西部王庭,對烏爾格的汗庭保持壓制性統治。」
「我們大唐為了交好右賢王,基本上也斷了和烏爾格的通商。」
岑文本解釋道:「如今,右賢王遇刺,施羅迭重掌烏爾格,必然收回整個東部草原部族的統治權。實際上,在橫嶺大戰後,突厥汗國已經分裂成兩大勢力了。」
「西部因為這些年和大唐的良好關係,商道暢通,貨物往來不絕,就算是冬季,也會有大量糧食、布匹、白糖、鹽鐵等大量生活物資輸入,這些部族生存無憂,自然不會南下叩掠。」
「可東部就不一樣了,一旦和右賢王翻臉,馬上就會斷掉所有物資東輸的通道。施羅迭和那些部族為了生存,必然會恢復以往遊牧民族的本性,南下入侵大唐。」
「臣等都是朝中老臣,早應該想到這些,提前加強對遼東方向的部署,並要求所有邊地城池加強防備。可臣等卻因為長期的太平,忽略了對突厥的防禦。」
「如今,邊地戰火重燃,臣等都有責任啊?」
岑文本說完,也跪在地上叩頭請罪,隨後想明白的馬周和禇遂良也跟著起身跪在了地上。他們雖是後升上來的,作為輔臣,出了這樣的事情,他們也理當承擔責任。
蕭禹和劉泊一看,大家都跪下了,得,自己也別顯得好像那麼無辜,一會兒功夫,所有人都叩頭請罪。
李言一看這幅情景,暗贊一聲,這個便宜舅舅真是狡猾啊!
謀國失誤,至使邊疆受損,長孫無忌做為首輔,脫不開責任。而且,遼州實際上的防守責任是在遼州大都督府長史長孫順德身上,他鎮守多年的情況下。
竟然擋不住施羅迭,連失多坐城池,更是有罪。
長孫無忌以退為進,用這種方式請罪,必然會帶著所有中樞重臣跟著附合。這樣主動承認罪責,在態度上顯得格外的高風亮節,李言也不好過於追究。
再者,法不責眾,中樞重臣一塊兒請罪下,李言只能高高抬起,輕輕揭過,以抵禦突厥人為重。畢竟在三十萬突厥大軍壓境的情況下,皇帝也不可能自亂陣腳,先向自己人問罪。
這無形中,就連長孫順德也給解脫過去了。
不過,李言本來就沒有打算問責,就連長孫順德也沒打算怪罪,更不用說長孫無忌了。自己雖是皇帝,卻人微言輕,即便處置大臣們,也是像征性的。
別說抄家殺頭了,就連革職奪爵流放這些次一等的手段都沒用過。
有臣子們犯了錯,李言最多就是訓斥一頓,罰些奉祿,打板子都用的少。
在這種情況,不疼不癢的懲處一下,沒什麼意義。
自己的分身在遼東有三十萬大軍,攻城掠地如喝水,抄家滅族似等閒,想殺哪家就殺哪家,想幹什麼幹什麼,那些對大唐來說頑固的世族豪門在大軍的鐵蹄踐踏之中。
猶如狂風暴雨下的鵪鶉,瑟瑟發抖,搖尾祈憐,在半島紮根的長孫家族力量,也在李言的清除範圍之內。
「長孫大人,諸位卿家,都起來吧。」
李言見狀,直接說道:「形勢瞬息萬變,誰也想不到幾千里之外的草原發生內鬨,竟然會讓我們大唐遭受池魚之殃。若是按你們這樣的說法,朕是皇帝,是不是也要承擔些責任。」
「臣等不敢!」眾臣齊聲道。
李言嘆了口氣,他有點兒明白康熙王朝中,鰲拜威逼完玄燁後,向孝莊太后請罪時,孝莊太后的感覺了。雖然臣子在那裡跪著,給自己的禮數齊全。
可在眾人的心裡,他們才是在站著,自己卻在跪著。他們的胳膊,比自己的大腿還要粗。
「罷了,即然事情都已經發生了,咱們就坦然面對。」李言回到了御案後,擺了擺手:「大家還是商議一些,接下來該如何禦敵吧.」
戲份差不多,把罪責那一關扒拉過去後,眾人起身,再次向李言道謝。只是,眾人都起身後,長孫無忌還是跪地不動:「皇上,諸公只是輔政,可臣是首輔。」
「別人的罪責都可以不論,臣卻不能,一來諸公都沒去過遼東,自然不會想到這裡,偶有疏忽,情有可原。貞觀九年時,正是臣帶兵平定的遼東諸國。」
「臣如此疏忽,罪責難逃。」
「其二,臣叔長孫順德守土有責,他的罪責,臣也當代為領受。」
「其三,出了這麼大的紕漏,皇上若不懲治,那不是顯得朝庭律法如同兒戲,臣身為首輔,更不能罔顧國法。」
長孫無忌也是有苦難言,他頭腦精明,又熟悉遼東詳情,知道遼河平原一馬平川,三十萬大軍南下,必將勢如破竹,遼州城北的所有城池,恐怕都保不住。
從遼東到長安要十多天,也就是說,軍報上的戰事還是十多天前的,戰爭僅僅只是剛剛開始,接下來還會不斷的有軍報,到時候一定會有更多的城池陷落。
與其到時候朝庭震動,百官譁然,還不如現在主動請罪,讓皇上做些懲治,多少還輕些。等到後面情勢嚴重時,看在自己一心請罪,又處理過的份兒上,大家才能放自己一馬。
不然,真到了損失嚴重的時候,自己這個首輔都不一定保得住。
岑文本略一沉思,明白了長孫無忌的想法,暗道一聲老狐狸,不過他也沒有說話。長孫無忌和皇帝關係非同一般,自己一個外臣,無論如何是趕不上的。
皇上讓自己制約長孫無忌,也只是避免其一家獨大,並沒有要讓自己取代他的想法。
而且上面還有皇太后在罩著,長孫無忌的地位,短時間是不會動搖的。此時人家擺出資態,又是甥舅兩人,要不要處理,怎麼處理,都只能皇帝做主。
其餘眾人都沒有說話,蕭禹卻是接口道:「長孫大人說的有道理,國土有失,敵寇入侵,三座城池陷落,朝中確實要有人負上些責任,皇上還是做些懲處吧!」
「不然文武百官不服,長孫大人心裡不安,更沒精力禦敵了。」
李言看到其他諸臣都沉默不語,顯然是認同蕭禹的看法,李言看了眼蕭禹,默默的點了點頭:「即然蕭老大人也這麼說,那長孫大人,你覺得朕應該如何懲治你呢?」
在新的權力格局下之,讓滿朝文武大跌眼鏡的是,最受寵的竟然不是長孫無忌這個皇帝的親舅舅,也不是岑文本這個被李言親自簡拔上來的親信。
反而是年紀最大的蕭禹,這倒是眾人誰也沒有料到的。
蕭禹從小以講孝道聞名天下,個性正直,為人剛正不阿,光明磊落,並且深刻精通佛法道理。他一生不貪財不好利,楊廣和李淵都賞賜他很多田宅。
他卻將其全部分給宗族,自己只留下宗廟一座,以作祭祀。
只是他嚴厲清正,不肯容人之短,不善處理人際關係;無論是在李淵還是李世民主政時期,屢次加以重用,最後都因為容不下他梗直的性子,放到地方上為官。
此老資歷極深,在朝中威望也高,清名更是滿天下,是一個比魏徵更剛直的諍臣。
在貞觀元年的時候,蕭禹就擔任宰相,做到了尚書左僕射的位置,幫助李世民穩定人心。後因其處事刻板,不善權變,不懂圓通,上朝言事言詞簡括直率,屢次逆忤聖意。
被李世民罷相,後不久又起復。
貞觀一朝,蕭禹五遭貶斥,五次復相,可見,李世民對這個性格直拗的老頭兒是又恨又愛。
最終將其列入凌煙閣二十四功臣之一。
貞觀二十二年六月廿四癸酉,蕭瑀病卒,遺命以單衣簡樸安葬。朝庭追贈為司空、荊州都督。李世民有詩贈:「疾風知勁草,板蕩識誠臣。勇夫安識義,智者必懷仁」。
這個世界中,李世民突然離去,臨走時把蕭禹這樣一個鐵面無私,嫉惡如仇的擎天柱石,放到中樞,正是要為李言保駕護航的,李言怎能棄而不用。
不但要用,還要大用。
(本章完)
(還有更新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