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自滅者
意識逐漸從混沌中回歸,路明非感覺自己像是被困在一個無盡的噩夢裡。他努力想要睜開眼睛,卻發現眼皮重若千斤。周圍一片死寂,沒有一絲光亮,也沒有任何聲音,仿佛整個世界只剩下他一個人。
他想要動一動,卻發現自己根本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一種莫名的恐懼感湧上心頭,他就像是被困在深海中的溺水者,絕望地掙扎著,卻離水面越來越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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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過了多久,他終於勉強睜開了雙眼。然而,出現在他眼前的並不是熟悉的邁巴赫車廂,而是一片無邊無際的虛無。
沒有顏色,沒有聲音,沒有方向,只有無盡的灰白,仿佛一張白紙,卻又比白紙更加單調乏味,因為它甚至無法反射出一絲光線。
路明非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他嘗試著移動腳步,卻發現自己如同踩在棉花上一般,輕飄飄的,沒有一絲實感。
他漫無目的地走著,或者說是在這片虛無中漂浮著。時間在這裡仿佛失去了意義,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去往何方。
疲憊感如同潮水般湧來,路明非再也支撐不住,一頭栽倒在這片沒有邊際的虛無之中。他無力地抬起頭,想要再次掙扎著站起來,卻看見了一個身影。
那是一個女人,一個提著長刀的女人。
她的身影在這片死寂的世界裡顯得格外突兀,卻又如此鮮明,如同黑夜中的燈塔,吸引著路明非的目光。
路明非掙扎著想要看清她的樣貌,卻發現她的面容模糊不清,只有一雙深邃的眼眸,仿佛能夠看穿一切。
「你叫什麼名字?」女人的聲音很輕,卻在這片寂靜的空間裡顯得格外清晰。
路明非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發不出任何聲音。他搖了搖頭,用盡全身力氣,才從乾澀的喉嚨里擠出幾個字:「我……忘了。」
「那又是從什麼地方來到這裡的?」女人繼續問道,語氣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好奇。
「我……也忘了……」路明非感覺自己的意識越來越模糊,仿佛隨時都會再次陷入沉睡。
「是嗎……」女人輕嘆一聲,俯下身子,用手輕輕觸碰了一下路明非的額頭。
一股冰冷的感覺瞬間傳遍全身,路明非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你身上,祂的氣息很重,受的影響已經太深了。」女人收回手,語氣中帶著一絲惋惜。
路明非不明白她在說什麼,他想要開口詢問,卻發現自己已經沒有力氣再說話了。
女人站起身,繼續向著前方走去,她的身影逐漸消失在灰白色的迷霧中。
就在路明非以為自己將要被永遠地困在這片虛無之中時,女人卻突然停下了腳步。
她回過頭,目光落在路明非身上,淡淡地吐出兩個字:「跟上。」
路明非愣了一下,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聽從一個陌生人的指示,但他還是掙扎著從地上爬了起來。
也許是出於本能,也許是因為在這個沒有色彩的世界裡,她是唯一一抹鮮艷的紅色。
他邁開沉重的步伐,跟在了女人的身後。
他們一前一後,在這片沒有盡頭的虛無中行走著,誰也沒有說話,只有腳步聲在寂靜的空間裡迴蕩。
路明非跟在女人的身後,他們一前一後,像是踏著某種無形的節拍,在這片虛無中漫無目的地遊蕩。說來奇怪,明明沒有任何參照物,但他從未擔心過會跟丟她,仿佛冥冥之中,有一根看不見的線,將他們緊緊相連。
他們很少說話,偶爾的幾句寒暄,也像是為了打破令人窒息的沉默而刻意為之。路明非不是沒想過和她聊聊天,問問她的名字,問問他們要去哪裡,問問自己為什麼會在這裡……
但不知為何,話到嘴邊,卻又被他生生咽了回去。也許是因為這片虛無太過死寂,讓他提不起任何交談的欲望,也許是因為女人的背影太過冷清,讓他下意識地想要和她保持距離。
就這樣,時間在這片沒有日夜更替的空間裡失去了意義。路明非不知道自己究竟走了多久,久到他幾乎快要忘記了時間的流逝,忘記了自己是誰,忘記了自己為何而來。
直到那一天,女人突然停下腳步,轉身面向他,隨手扔給他一把斷刀。刀身漆黑,沒有一絲光澤,像是被火焰灼燒過一般,透著一股死寂的氣息。
「跟著我學。」女人的聲音依舊清冷,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路明非愣了一下,下意識地接住斷刀。刀柄冰冷的觸感讓他微微顫抖,他抬起頭,看著女人,眼中充滿了疑惑。
「學什麼?」
女人沒有回答,只是自顧自地揮舞起手中的長刀。刀光凜冽,卻無聲無息,仿佛是在表演一場無聲的默劇。
路明非就這樣靜靜地看著,看著她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著相同的動作,卻從中感受到一種難以言喻的美感,一種仿佛來自靈魂深處的共鳴。
他開始模仿女人的動作,揮舞著手中的斷刀。起初,他的動作笨拙而僵硬,像個笨拙的木偶。但隨著時間的推移,他的動作逐漸變得流暢起來,斷刀在他手中仿佛化作了一條黑色的游龍,在虛空中劃出一道道優美的弧線。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練習了多久,只知道當他終於能夠熟練地施展出女人所教授的刀法時,一股奇異的力量從他體內湧現,流淌過他的四肢百骸,最終匯聚在他的右手之上,將那把斷刀染上了一抹妖異的紅色。
「這是什麼?」路明非看著手中的斷刀,眼中充滿了驚訝。
「這是『虛無』的力量,也是你身上沾染到的『祂』的氣息。」女人淡淡地說道,「現在起,你是一個自滅者,是沉淪還是對抗,你有你自己的選擇。」
路明非沉默了,他不知道「自滅者」是什麼,也不知道「祂」是誰,更不知道自己該做出怎樣的選擇。他只知道,在這片虛無的世界裡,她是唯一一個能夠讓他感受到一絲溫暖的存在。
於是,他做出了自己的選擇。
「我跟你走。」路明非看著女人,語氣堅定。
女人微微頷首,沒有說話,轉身繼續向著前方走去。路明非緊隨其後。
他們一路前行,見識了形形色色的人,或者說,是「存在」。
他親眼目睹一個女孩,懷著憧憬與渴望,義無反顧地走向虛無的深處,最終化作一灘死水,融入那片沒有盡頭的灰色之中。
「這是她的宿命,」女人看著女孩消失的地方,語氣平靜,但路明非分明在她眼中看到了一閃而逝的悲傷。
他還遇到過一位自稱「混沌醫師」的存在,他穿著一身破舊的白大褂,戴著一副厚厚的眼鏡,手裡還拿著一個聽診器,怎麼看都和這個死寂的世界格格不入。
「你走得太遠了,」混沌醫師看著女人,語氣中帶著一絲擔憂,「而他,還沒有找到自己的路。」
女人沒有說話,只是淡淡地看了路明非一眼,那眼神仿佛穿透了他的靈魂,讓他感到一陣莫名的不安。
「我無所謂,」路明非聳了聳肩,故作輕鬆地說道,「反正我現在也沒地方可去。」
混沌醫師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沒有再說什麼,轉身消失在虛無之中。
他們在死之海洋中遇到過一個老人,老人只剩下最後一縷執念,想要回家。他們陪著老人,直到他的執念消散,化作虛無的一部分。
「我要去一個地方,完成他的遺願。」女人對路明非說,「你不能再跟著我了。」
路明非這才注意到,身體如同融化的蠟像般一點點消失,意識也像被海綿吸乾的墨水,逐漸褪去。他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手變得透明。他知道,自己的時間到了。
「所以,現在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嗎?」他向女人詢問。
女人的聲音仿佛從遙遠的天際傳來,空洞而縹緲。路明非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他努力想要看清女人的臉,那張美麗而冰冷的臉龐,卻在他眼中越來越模糊。
然後,一切歸於黑暗。
……………………
意識像從深海中緩緩上浮,路明非感到一陣頭痛欲裂,無數破碎的畫面在腦海中翻騰,像是被人用劣質膠水胡亂粘合的夢境,支離破碎,難以辨認。他努力想要抓住些什麼,卻只余指尖滑過一抹冰冷的觸感。
他睜開眼,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邁巴赫車頂,真皮的觸感和淡淡的檀香讓他稍微安心了一些。車窗外,暴雨如注,豆大的雨點瘋狂地敲擊著車窗,仿佛要將這黑色的鋼鐵怪獸吞噬殆盡。
「又做夢了……」他低聲自語,語氣中沒有絲毫波瀾,仿佛只是在陳述一個無關緊要的事實。夢裡的場景他幾乎記不清了,只有一片虛無的死寂和一個模糊的女性身影。他依稀記得,那個女人教給他關於「祂」的知識,以及如何對抗「祂」的詛咒,但具體的內容卻像被迷霧籠罩,怎麼也看不真切。
路明非揉了揉太陽穴,試圖從這夢魘中掙脫出來。他環顧四周,發現車裡只有他一個人,而這輛邁巴赫正停在一座空無一人的高架橋上,前後的道路都被暴雨淹沒,像一條被巨獸攔腰截斷的黑色長龍。
他推開車門,冰冷的雨水瞬間將他包圍。高架橋上狂風肆虐,路明非不得不眯起眼睛,才能勉強看清周圍的環境。不遠處,一個熟悉的身影正蹲在馬路邊緣,任由雨水將他淋濕。
是楚子航。
他走過去,發現楚子航的肩膀在微微顫抖,一頭黑髮被雨水打濕,緊緊地貼在額頭上,一向冷靜自持的楚子航,此刻卻像一隻受傷的孤狼,在暴風雨中瑟瑟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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