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真把自己當大善人了?
南京城內,風雪漫天。
雖是時值深夜,城內的一處驛館之中卻還亮著燭火。
「爹,疼,您輕點。」鼻青臉腫的嚴蕃趴在床榻上呲牙咧嘴。
「現在知道疼了?早做什麼去了?」頭髮已經有些斑白的嚴石嵩一邊給自己兒子擦藥油,一臉恨鐵不成鋼的教訓著。
嚴蕃埋著頭,沒再言語。
他在老家那也算是土皇帝的一個人物。
嚴家書香門第,族支龐大,尤其是上一輩無論是經商還是為官,都有自己的一套規矩。
也就是今天實在是給嚴蕃逼急了,才有了動手這一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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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啊,說到底,還是心不夠靜。」
嚴石嵩上完藥油,拿起一旁的白綢帕子擦了擦手:「今日我能當上戶部的侍郎,已經是官家開了天恩。饒是你個白身也恩蔭入了仕途,別人罵幾句就罵幾句了。還能掉塊肉嗎?」
「可不是開了天恩嗎,一個新科進士,連生十二級,說您是官家私生子兒子我都信。」嚴蕃操著鄉音嘟嘟囔囔。
結果腦袋上還是結結實實的挨了一下子。
「混帳東西,這種話也是能開玩笑的?你要是再口無遮攔,你爹我早晚死在你手上!」嚴石嵩神色嚴肅呵斥道。
四下無人,還不行說兩句了?
這話嚴蕃也就敢在心裡嘀咕嘀咕了,不然估計又得吃一記巴掌。
眼見自家傻大兒不再言語,嚴石嵩走到圓木桌旁大馬金刀的坐在了椅子上,自顧自的斟了一杯熱茶:「議事吧,說說,今天都打聽到了什麼?」
一提起這茬,嚴蕃整個人都精神了這,伸了伸腦袋,趴在床邊說道:「事兒挺多。」
「從三個月前開始說吧,自從官家落水以後,性格大變了一陣,說是瘋瘋癲癲的,過活了幾天。」嚴蕃小心翼翼的回憶著白天在城內打聽到的那些事情。
「幾天後,官家又突然正常了。連著下了好幾道旨意。」
「其一,下旨召宗澤回應天。」
「其二,說是不日南下,巡幸臨安府,但這旨意應該是沒發出來。」
「其三,也就是最為弔詭之事,今年明明沒有開科,卻是欽點一個上科的進士當建炎年的狀元。」
嚴石嵩聽著眼皮狂跳,但依舊耐下性子輕輕嘬了一口茶水說道:「金人勢大,開封一馬平川,無險可守,說到底堅持不了多久。南下臨安這事估計也是幾位相公定下來的,這是早晚的事。」
「其三倒也不難解,新朝初立,嚴家也算是一方豪紳,官家想要培植親信,倒也能說得過去。」
聽完,嚴蕃趴在床上悠悠嘆了一聲,「到底也是偏安而已。」
「偏安?誰告訴你說偏安的?」
嚴石嵩越發覺得自家兒子不成器:「我且問你,官家是如何召宗澤回應天的?」
嚴蕃皺眉道:「不是連發一百零八道金牌嗎?」
「一百零八道金牌!」嚴石嵩捋了捋鬍鬚道:「你還知道一百零八?那可是數千兩黃金!若是融了雖說發不了響,吃上幾頓飽飯可還是沒問題的!」
這話一出,嚴蕃差點從床上蹦起來:「宗澤他敢?」
「宗澤性情剛烈,倒也不是那迂腐之人,他自然會懂官家的良苦用心的。」嚴石嵩回道。
「可您剛剛不是說開封必失嗎?」
「開封為什麼會失守?歸咎其癥結,無非就是兩個字,無錢。那我問你,陛下欽點我當這個戶部侍郎領尚書事是做什麼的?不就是為官家搞錢的嘛?」
「爹,您瘋了?那咱還貪不貪了?」嚴蕃覺得自己的親爹好像是瘋了,明明說好了來了就撈銀子,可如今怎麼又成抗金了?
「我不能對不起官家啊!」嚴石嵩悠悠一嘆,望著窗外的漫天風雪話鋒一轉說道:「但雖然世道艱辛……」
「打明日上值起,戶部拿三成,官家拿一成,剩下的三成給前線發響!」
「咱就拿三成?爹,您真把自己當大善人了?」
「閉嘴,忘記我怎麼教你的了?為官要忠貞體國!能拿三成已經是托官家的福了!嚴蕃,人要知足!才能常樂!」
「行行行,我說不過您,您老說了算,反正江西那邊還有一大家子要養,您看著辦吧。」嚴蕃說著重新趴在床上,剛剛打算閉目養神,眼皮還沒合上,就被又叫了起來。
嚴石嵩走到窗戶面前,把窗戶合上又重新坐回了椅子上:「今天那個小公公,知道是什麼來路嗎?」
「不就是內侍省的一個小太監嗎?能有什麼來路?」嚴蕃不明所以。
「愚笨!」嚴石嵩越發懷疑這個兒子是不是自己親生的了:「你見過哪家內侍省的帶刀巡街?」
宋朝宦官制度複雜,說到底也是為了限制宦官權利。
雖說有監軍一職稱,但跨刀遊街的還真是稀少。
而如今嚴石嵩一番點撥,嚴蕃也有了一種撥開雲霧見青天的感覺。
「爹,您是說,官家要改制?可我沒聽說過有這茬啊~」
嚴石嵩輕嘆一口氣,「花了幾百兩銀子,從那個小太監嘴裡撬出來了幾個字。」
「內閣,錦衣衛。」
「耳熟嗎?」
「爹,您是說那位……」
「嚴蕃,記住,現在你只是大宋朝江南西路的一個普通富家子。你不要覺得這事和我們嚴家沒關係。就如同我當時教你的那樣,這入了仕途,做什麼事情一定要動腦子,別頭腦一熱就蠻幹,要是出了差錯,別說我,就是那位都不一定能保住你。」
看到老父親一副語重心長的樣子,嚴蕃長長舒了一口氣。
「懂了爹,不會給你惹麻煩的。」
「即便當今官家是天底下最為聰慧之人,那大宋各府道州縣,不能光叫官家一個人擔著……」
「明日朝會早起,莫要遲到。」
「知道了。」
「為君分憂,但解君愁。」
隨著一陣還算渾厚的吟唱聲音響起。
屋內燭光熄滅,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而就在另一家酒樓之內,一身著緋紅官服的消瘦中年,一手摟著舞姬,一手攥著一封書信,查看片刻,將之付之一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