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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家宴

  翟去病將書抱過來,尤振武一一翻過,確定書名,最後將《軍器圖說》拿在手中,坐在燈下,仔細翻看。

  翟去病也拿了一本,裝模作樣的翻。

  翻了幾頁之後他就覺得腦袋疼,沒什麼意思,於是便湊到尤振武的面前,歪著腦袋看,見尤振武正看的仔細,捧著書中的一頁插畫,好像已經是入了神,心中不禁升起好奇---以前表哥也不怎麼喜歡看書的,現在怎麼變了,難道是這本書有什麼特別之處?

  於是瞪大了眼睛,看著插畫上的字,小聲念了出來:「自生火銃……」

  見表哥沒有反應,他小聲繼續道:「聽說過這玩意,原來就是這本書里記載的啊,看起來也沒有什麼太複雜的啊,怎麼朝廷工部、兵仗局和咱西安火器廠,卻一直都造不出來呢。」

  聽到此,尤振武心中一動,抬起頭:「西安火器廠在造自生火銃?你聽誰說的?」

  「二表叔說的呀,這些新鮮事,也就他知道。」翟去病回。

  「哦,他還說什麼了?」尤振武問。

  「別的沒有。」翟去病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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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尤振武暗想,明日得找二叔問一下,目光再望著自生火銃的插畫,自言自語的說道:「孫傳庭還是有見識的,知道用火器制敵,自生火銃乃是最佳之利器……造不出來其實也正常,這書中記載的本就不詳實。很多地方都是籠統代過,想來畢懋康是有所保留,以免被歹人利用,因此故意寫的含糊,要想造出自生火銃,非找畢懋康本人不可……可朝廷為什麼不請畢懋康,西安火器廠為什麼也沒有請?」

  心中疑惑,只能明日向二叔請教了。

  「哥,你說什麼呢?」

  尤振武自言自語的聲音太低,翟去病聽不清楚,忍不住問。

  尤振武笑一下:「沒什麼,對了去病,二叔有沒有說,西安火器廠為什麼造不出?」

  「那就不知道了,想來多半是糊弄人的假玩意,不然怎麼會造不出?哥,我記得你以前不喜歡看這些的啊?只喜歡看西廂記,現在怎麼變了啊。」

  「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尤振武低下頭繼續細翻。

  翟去病忽然壓低聲音,擠眉弄眼的笑:「哥,我剛才去找二表叔的時候,發現他正捧了一本新刻的《西廂記》在看,還是帶插圖的,要不……我給你借去?」

  「不看。」尤振武頭也不抬:「你早點回去休息吧。」

  「好吧。」翟去病打個哈欠,邁步去了。臨走時不忘記叮囑:「你早點睡,千萬別晚了。」

  ……


  等去病走後,尤振武抬起頭,靜靜沉思。

  火器,畢懋康,紅夷大炮,湯若望,要想逆轉這個時代,這兩個利器和這兩個人非是要擁有不可,可湯若望在京師,為崇禎帝督造火炮,他一個小小的游擊之子,想要將其請到湯若望,根本是不可能的,甚至能不能見上一面都是疑問;而就歷史記載,畢懋康病逝於1643崇禎十六年,也就是今年近日,江南又在千里之外,請畢懋康到榆林,好像也已經是不可能了……

  只恨自己來的太晚,時間緊迫,賢臣良將多去,作為中流砥柱的大明九邊軍鎮,也已經是腐朽崩塌,無法繼續支撐大明的框架子了……

  沒有湯若望和畢懋康,就只有自己動手了。

  尤振武絞盡腦汁,回想前世里,關於這兩項物件的一切,從冶金、鍛鍊,一直到彈丸火藥……

  ---工程浩大,絕非一日,也絕非一人所能完成。

  而現在已經是崇禎十六年,距離那天崩地裂的悲慘,僅僅只有一年了……

  忽然覺得有點冷,尤振武起身披衣,走到窗前,將窗戶關嚴了,窗戶關好之時,他面色堅毅---無論如何,不管面對多大的困難,他都必須竭盡全力,砥礪向前,不止是為了自己,也是為了這個時代,為了後世千秋萬代的命運。

  ……

  「娃醒來的這六七日,天天讀兵書,說話沉穩,腦子刁鑽,感覺像是變了一個人。」

  清晨。

  後院。

  練武場。

  尤世威和尤世祿兩兄弟正在練習武藝,一通長刀耍罷,都是大汗淋淋,尤世祿氣喘吁吁的說道。

  尤世威擦了一把額頭的汗:「十八歲,也該穩重了。」

  「可不止穩重,二哥,前天我去看他,他拉著我看兵書,講什麼勞什子的鳥銃?又詢問軍中的武制,二哥你是知道的,我看見書就頭大,火器更是不懂,舌頭又笨,實在沒有辦法回答他,只能是隨便支吾,不想卻騙不過他,幾個問題,鬧的我好是狼狽,唉,昨天到今天,我都不敢去看他了,只恐他再給我出難題。」

  尤世祿煩惱的說道。

  尤世威微微笑,其實不止是三弟,就是他自己,這兩日也被孫兒拉著問了不少的問題。

  不過比起弟弟的狼狽,他還能應付過去。

  但最能應付,和娃談論最多的,卻不是他們老兄弟兩,而是家中老二尤見田。

  這些天,娃每天都會喊他二叔聊天,且一聊就是一兩個時辰。

  三爺尤世祿曾經在門外悄悄偷聽,想知道娃為什麼喜歡老二?


  靜聽之下才發現,娃淨問老二一些奇離古怪的問題,比如我承襲了千戶職位,是不是就可以帶兵了啊?我這個千戶,能幹什麼,又不能幹什麼?權力到底有多大?衛指揮使司會不會管我?巡撫崔源之為人怎樣?兵備道都任大人又如何?

  如果是老大尤見龍,面對兒子的這些怪問題,一定會不耐煩,甚至是惱怒,因為這很多都是常識的問題,從小就應該知道的,至於崔源之和都任兩位大人的事情,則不是他們應該談論的。

  但尤見田卻很有耐心,他一五一十,就他所知,詳細向侄兒解釋,甚至連京師、西安的傳聞,也都說與侄兒聽。

  ……

  尤世祿聽完之後就死心了,因為娃喜歡的這些問題,都不是他能答上來的,或者說,即便他心裡知道,但卻沒有辦法像老二這般清楚和有條理的說出來,唉,誰讓自己笨嘴拙舌,不會說話來著。

  「大,三叔!孫制台的軍令到了!」

  這時,腳步聲急促,寬袍大袖的尤見田急匆匆的跑來。

  尤世威和尤世祿立刻肅然。

  ……

  當夜,尤家燈火通明,原來,軍令忽然傳來,尤見龍作為前鋒,明日就得離開榆林,往西安進發,榆林總兵王定帶領的榆林軍主力,則是於兩日後出發。

  尤家慣例為尤見龍舉行送別的家宴。

  尤振武的外公,原宣府總兵侯世祿和兒子侯拱極也來參加。

  ----尤世威和侯世祿都為大明邊軍老將,又都是榆林人,雙方打早就結成了兒女親家。那日。尤振武昏迷的時候,侯世祿也曾在尤府守了一夜,直到尤振武醒來,他方才離開。

  不同於滿面紅光、中氣充足的尤世威,侯世祿面龐黝黑,一把鬍鬚雪白,說話低聲細語,常常哮喘,像是軍中落下的老毛病。

  進到尤家,侯世祿直奔尤振武的房間,先看外孫恢復的如何?

  見外孫已經能下床,簡單行走,他十分的欣慰,舅舅侯拱極則是抱住尤振武,呵呵傻笑。

  另一個長輩,表爺爺翟文為靖邊營副將,因為軍務繁忙,來不及返回榆林,因此缺席了今晚的家宴。

  「娘,我要參加……」

  雖然已經能行走了,但頭上纏著紗布,臉色蒼白,身體虛弱的遠還沒有恢復,因此,母親不想讓尤振武參加今晚的家宴,只讓他在屋中休息,但尤振武不肯,他堅決要參加,以為父親送行。

  拗不過他,尤侯氏只能同意,小聲叮囑,給他披了一件厚一點的大氅,讓翟去病陪著去花廳。

  ……

  家宴開始。

  爺爺尤世威坐在主位,外爺侯世祿坐在右手,三爺尤世祿(尤定宇)坐左手。

  註:尤世祿字定宇,為了區分,也為了閱讀方便,後續尤世祿一律以尤定宇稱呼。

  即將出征的尤見龍,叔父尤見田,舅舅侯拱極分別而坐,兩個小輩,尤振武和翟去病坐在最下首。

  ---一場落馬的意外,雖然醒過來了,但依然是一場大驚,一坐下,尤振武就是諸位長輩關心的對象,說起城門前的馬失前蹄,外公和舅舅再一次告誡他騎馬一定要小心,今晚為女婿送行,侯世祿更是精心挑選了兩匹好馬,一匹送給出征的女婿,一匹給外孫。

  尤世威表情凝重。

  三爺爺尤定宇卻不在乎,哈哈笑:「沒事,岳王爺說了,我家娃未來是要建功立業、掛將軍印的人,這點小意外算什麼?娃,你說對不?」

  ……

  席間,從尤振武的健康,漸漸論到眼下的軍事情勢和尤見龍的出征。

  提到闖賊李自成,尤世威、尤定宇和侯世祿三個老將的眼神里都是不屑,尤其是尤定宇,認為李自成不過就是一個驛卒,能捲起這麼大的風雲,乃是走了狗屎運,秦督上一次能在潼關南園滅了他,這一次同樣也能滅了他。

  但提到去年的朱仙鎮之戰,提到左良玉的潰敗,前保定總督楊文岳、保定總兵虎大威的身死,三個老將卻都又嘆氣惋惜了。

  但他們並不認為是李自成有多強大,而是丁啟睿、楊文岳和左良玉指揮失誤的原因。

  (還有更新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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