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雜貨鋪尋家
兩人跑在一條凌晨三點都不時有貨車或別車呼嘯而過的柏油馬路上。
路兩邊兩排不動的槐樹。
天邊半輪彎月。
「好久沒跑步了。你也是吧?反正咱也沒有睡覺的命,咱夜跑吧。徒兒。」
說著,柳一跑到前面去了。
戴明從來甘於人後,又不想太過孤獨,便綴在後面不遠光腳慢慢跑著。
「那些師兄姐大都瘋了?」戴明在後面張嘴問。
柳一加快了步伐:「誰人沒瘋呢?」
「那是桃花師姐說的話。」戴明也加快了步伐。
柳一又加快了步伐:「我也說過,她從來不說假話。」
「她要我永遠陪在她身邊說話,就是假話。」戴明也加快了步伐。
柳一又加快了步伐:「從某種程度或角度來說,她說的也不假。」
戴明不說話。沉默加快步伐跟上。想著以後人生。
以後自己也會瘋麼?
不睡覺,每天躲在「白雲門」里,面對一個個瘋子,追逐不可能的超脫虛假,過這樣的生活麼?
若上天再給自己一次選擇的機會。自己還會選擇這樣去做麼?
若自己家庭美滿,有妻兒,還會選擇這樣去做麼?
世界即使虛假,五感六覺卻是真的,在虛假裡暢遊不好麼?
哪裡又有長久的真實呢?
但,在嘗得NPC之力在腦內徘徊得到的真實的感覺,在知道這一切真相後,他想,自己或許只有反抗這一條不歸路可走罷!
不止要走,還要跑!
戴明腿下發力,甚至灌了些NPC之力,超過了本遠遠在前頭的柳一,來到了這條路的盡頭——一片廢墟。
這片廢墟曾經是戴明的家,租住過兩年的家。家中本有哥哥、妹妹,還有父母。
還有鄰居的同齡玩伴和快樂時光。
現在只是一片廢墟。
裡面沒有一個人。
柳一來了,氣喘吁吁的跑來了。
柳一張嘴說話了:「太陽出來後的這段時間打算做些什麼?」
「師父,帶我去專為我們NPC修士鍛造『器物』的加工坊吧。我想看以後只有我一個人的家在做什麼。」
……
廢墟里坐了半夜。黑天在兩人眼裡漸漸亮了一點時,兩人起身從廢墟中站起身。
離去。
加工坊在郊北菜市場對面。是一間幾個平方的雜貨鋪。
菜市場已有很多人。賣動植物屍體的賣家,買動植物屍體的買家。
兩人穿過喧囂人群,來到這家名叫「這是一間雜貨鋪」的雜貨鋪前。
老闆是個活了二十多年的年輕人。正坐在門前一把竹椅上,手上拿著一瓶「花三」牌白酒不時往嘴裡送。
戴明見得他腳著一雙黑色人字拖,上身著一件長袖綠色格子襯衫,下身著一條白色短褲。身材不胖不瘦。長相普通的面容上正堆滿笑容,望著面前各色人群來往、喧囂。
望得興奮處,還大笑出聲:「有客人來啦!」
望得正是柳一、戴明二人。
柳一亦是哈哈大笑,往前大步走去:「啊,柳不一,有客人來啦!」
說著,兩人相擁大抱,哈哈大笑。
看的一旁的戴明眼角一陣抽搐,這是兩個瘋子在發瘋麼?
雜貨鋪老闆,也就是柳不一,把柳一從懷裡推開,抓住其雙肩,嘴裡仍哈哈大笑:「現在才五點七十九分零八秒啊,我們雜貨鋪要到六點三十八分才準時開始做生意的啊。不要緊,老朋友了,來來來,先坐著等等,等時間慢慢去走。」
他的笑眼又看到柳一身後的戴明,推開柳一,哈哈笑著來了。抱住戴明,推開,抓住雙肩,重複剛才那兩句話後,把屁股坐回竹椅。手拿「花三」牌白酒繼續不時往嘴裡送,滿面堆笑的望著來往喧囂人。
門口並未有別的椅子。兩人只能站著。
「他真的有這種規矩?他人都在門口,店門也是開的,顧客也站在這裡。哪有不做生意的道理?」戴明從口袋抽出煙盒,發現裡面沒有煙了,看了柳不一一眼,轉頭小聲問柳一。
柳一從口袋抽出煙盒,發現裡面也沒有煙了,皺起稀疏的眉毛裝飾的眉頭:「規矩這種東西從來都是做得了主的人制定的。人家是自己店鋪的主人吧?制定點規矩的自由都沒有嗎?耐心點,年輕人。去,去給我買包『盛金』牌香菸。」
「去哪買?」戴明聞言扁了扁自己的厚唇,問道。
「這雜貨鋪難道不賣煙嗎?」柳一轉身朝門旁的玻璃櫃檯努嘴。
「他不是說現在不營業嗎?」戴明愕然問。
「人家只是說不做生意。做生意的本質是什麼?要有買方吧?要有賣方吧?買方要給錢或別的給賣方吧?你現在用腳走過去,用手把煙拿出來,你先不給他錢不就行了?笨死了!」說著,柳一一臉恨鐵不成鋼的模樣,抬腳踹了戴明屁股一腳。
戴明露著一張被一語驚醒夢中人的表情,沒有遲疑半分,抬腳伸手,從玻璃櫃檯的內里開口拿出兩包香菸。
一包是硬盒「盛金」牌香菸,另一包也是硬盒「盛金」牌香菸。
一包給了柳一,一包給了自己正拆開。
戴明抽出一支,當先給了看來往人群喧囂的柳不一一支,柳不一用另一隻不拿酒瓶的右手自然接過,夾在雙唇間。
戴明見他唇間的香菸末部遲遲未被打火機點火點燃,咧嘴笑了笑,掏出打火機為其點燃。
柳不一看著人群吸了一口,再抿了口酒,才道了聲謝。
三人不再說話,只抽菸看人群來了又走,聽千變一律的叫賣、詢價、還價聲。
待各抽了四五支香菸,柳不一的酒瓶白酒全進了肚後,時間終是慢慢走到了六點三十八分。
柳不一把屁股脫離竹椅的懷抱,眼睛脫離人群的身影,伸出方把菸頭丟在路邊的右手,眼與手,同時向著戴明。
「老闆,幹嗎?」戴明愕然。
「煙錢吶,二十六。」柳不一臉上燦爛的笑也同時收起,換作了平淡。
戴明把自己牛仔褲的前後四個口袋都翻爛了,三人都用眼睛發現裡面沒有藏一毛錢。自己上身的粉色背心他也沒有放過,前後都摸了一遍,也不像能藏一毛錢的樣子。
然後他一臉平靜的看著柳不一,就像是在無聲的說:「看,窮的一聲不響。」
「二維碼也是可以掃的。」柳不一一臉平淡的望著戴明。
戴明把兩隻光腳腳心依次抬起朝上看了看,裡面沒有藏著一部可以掃碼的手機。
柳一看不下去了,拿出手機把碼給掃了,錢給付了。嘴裡不悅的說著:「你不要說那兩萬是你所有的財產,然後一毛錢都沒有了?」
「我平生視錢財如糞土,平常都是有就藏起來不看,渾身是不會放一毛錢的。誰會把糞土放身上?」戴明一本正經的張嘴說。
「你可以不帶著糞土,把糞土裝進手機里啊。大家都用手機,你咋不用?」柳一一臉恨鐵不成鋼的模樣,斥道。
「那兩萬塊錢是我藏著以後養老用的。一天兩個饅頭,一塊錢。兩萬塊錢我可以活54.79年。何況我又不和誰聯繫,要手機做什麼?」戴明一本正經的張嘴說。
「恨不死的阿彌陀,歷盡千重罪,煉就不死心。」柳一跟上往雜貨鋪內里走的柳不一。
「不二,看會店,我帶兩個客人去裡面困一覺。」走在雜貨鋪最里的柳不一突然抬頭朝天花板喚了聲。
不一會兒,從天花板上響起一聲木板抽動的聲音。隨著聲音過去,天花板上突然空出一塊缺口,從缺口處探出一個圓滾滾的腦袋出來。
戴明好奇抬頭望去,只見是一個四五歲的男童,正一臉睡意惺忪的揉著眼睛。
男童嘴裡嘀咕了聲「煩死了」。不一會兒,從那個缺口鑽出一個小小的,只穿有一條白色內褲的銅色身子。隨後,一對小手吊在木質天花板的缺口邊緣,兩隻赤腳踩在一旁放著幾個塑料臉盆的貨架上,再熟練的跳在灰色的水泥地上。
男童正好落在戴明眼前半米處。
戴明從來喜歡純粹的人事物,尤其男童除了臉色黑些,眼睛小些外,其它四官生得倒是可愛。便咧嘴笑,自然喊了聲「hello」。
「哈你個大頭鬼,起開!」男童把揉眼的小手放下,對戴明翻了個白眼,從戴明腋下鑽了過去。把那對小小的屁股舒服的放在門口竹椅上。
然後把眼閉了,聽著周遭喧囂音,又要睏覺。
戴明回身見得這幕,只覺可愛,笑著。
打開一扇不知活了多少年的雜貨鋪後門,三人來到種了一株大抵活了十來年的小棗樹,只五六個平方的院子裡。
棗樹種在院子中央。
地面是青色的土地。
天空好廣闊。
除了棗樹,院子左側空地躺著一輛只適合兩三歲孩童騎玩,無腳踏的白色自行車。
除了自行車,院子右側空地躺著一堆雜亂的「花三」牌白酒瓶子。
除了瓶子,院子最裡頭空地還種有一朵顏色鮮艷的玫瑰花。
最後進來的戴明把後門關上,把眼前能看到的所有都看了一遍後。然後投向站在棗樹前的兩人背影——一件紅色長袖格子襯衫、一件綠色長袖格子襯衫;等待他們說點什麼,或做點什麼。
(還有更新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