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俗套在山下
出走虛假世界的路途很順利。一清山之巔在下雨,大雨,狂風暴雨。
戴明大手一揮,讓自己的狂叫聲穿透狂風暴雨:「師兄們!我們下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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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山路很崎嶇,因為一清山之巔不是旅遊景點——
一清山旅遊管理處處長柳一在曾經的某一天對戴明說過這麼一些話:
「咱們白雲門就在山巔那大石的其中一點中,若有游者見石欣喜,要給石頭分屍看其內里美景,咱白雲門豈不是有覆滅之危?
「就是不見石欣喜要去分屍,見了我們突然從石頭裡蹦出來,豈不是會被世俗力量找來要把咱們抓去研究?」
戴明當時點頭認可,還對此回話:「是的,就是我們進出都會不方便,還總要偷偷摸摸,這不符合咱NPC修士正大光明的品格。」
大家都知道,虛假世界內隨意動用NPC之力是和愚蠢有關的。這是常識:很容易會被「程序」監測到,然後被抓走投進輪迴里再作NPC。這不是大家想要的結果。
所以大家在下山的泥濘小路中摔得滾來滾去,痛了全身上下,都沒有誰去動用NPC之力讓自己走得輕鬆些。
輕鬆,從來不是大家的追求。平靜,大家已擁有夠多。能偶爾在狂風暴雨的泥濘下山路摔倒去痛,何嘗不是一種幸福?
至少戴明這樣想。
吳陽很憤怒。他的褲子被路旁的枝杈掛破了洞,洞在他菊花外半公分處緊貼著一條粉花花的褲衩。他左手捂住菊花,右手指著那株在坡上風雨里飄搖的枝杈大罵:「你這個大色鬼!想脫老子內褲?!見鬼去吧!」
罵著,他抬起腳就要上坡動手殺枝。
戴明伸手攔住他,滿面溫柔:「它可能無意的,你難道要對一個犯下無心過錯的枝杈造殺孽嗎?這致咱堂堂NPC修士於何地了?剛才那泥巴滑我腳底,讓我去翻滾本要走的路,難道我也要去打那泥巴?」
在狂風暴雨中聽了這麼多話,吳陽臉上的憤怒消了些,換了些疑惑,抹著自己光頭問:「你這樣說確實也不錯。但我有兩點理由你也要知道。一、憤怒之心是我的NPC之力的源泉,不憤怒我修行不了。二、如果一輛車無心把我撞了,它要不要為此負責?」
戴明頓時啞口無言。
趙一迎著狂風暴雨走來,木然的臉上扯出一絲笑,望著吳陽的光頭嘶啞張嘴:「吳師弟,你還記得前天來我家看的那部電影嗎?」
錢二作為四人中的一員,這個時候他覺得應該去說話證明自己的存在——他小心的,輕柔的讓自己堅硬的皮鞋鞋底和柔軟的泥巴貼合走來,也迎著狂風暴雨望著吳陽的光頭張嘴:
「那部電影名叫《空房間》。主角喜歡擅自去住外出離家的人的房子。有一天,他被車撞了。主角沒有去打那輛車,而是去打了開那輛車的人。」
聽到這裡,戴明罵自己蠢,大笑接口:「掛破你褲子的枝杈沒有思想啊!你這個大笨蛋!你對一塊絆倒你的石頭憤怒是愚蠢的!」
吳陽見三人都來勸慰自己放過那株枝杈,他臉上的憤怒變作了笑,轉身繼續下山。邊下邊張嘴:「我並不是被你們勸服了。我只是開心我原來如此智慧,至少在這件事上,我是如此智慧。」
戴明好奇吳陽為何如此說,腳下發力走去欲追問。卻未想過腳下泥濘幫他滑倒,讓他用屁股著地滑去追。在痛屁股的啊叫中,戴明仍不忘去問吳陽何故。
吳陽仰面而笑,邊走邊對狂風暴雨吶喊:「我說過了!我的NPC之力的源泉是憤怒,這是我對枝杈憤怒的原因之一!而且,對事物的擬人化,也是我修煉之心的重要組成部分。這種個人風格,是不適合去分享的。你們不會理解!」
越滑越遠的戴明悟了,撞在一塊青石上痛苦而笑。
見此,趙一有些莫名的轉頭問錢二:「吳師弟以前也是這樣顯得有悟性的嗎?」
錢二不知從哪裡找到一根枯枝撐地而行。此時聞言一怔,住腳想了想,望著遠去的吳陽光頭張嘴:「可能是他還年輕,成長的可能性還在的緣故?」
趙一不悅,伸手掐住錢二後頸,陰沉張嘴:「你的意思是我活的太久,已經失去了成長的可能性了?你活的比我不少幾多,那是不是也失去了?」
錢二縮著脖子嘿嘿而笑:「咱都幾多年沒出來虛假世界了,現在出來了,說這個也沒什麼意義。不管結果怎樣,我們的心還是有那麼一點希望的。不然戴明師弟咋不叫上桃花師妹、任願虛師弟一起出來?」
趙一面上再復木然,點頭:「因為他兩離徹底瘋成那許多師弟妹們一般無知無覺,只差一線。而我們兩個老棺材,卻始終差兩線。不說了,走罷。」
眾人下到山底已是夜。雨仍在下。風仍在嘯。
戴明仍覺得這秋季淋雨受風寒在感覺上比較冷。趙一也這麼覺得,所以他在下山的路上就掏出一部手機打了一個電話給他的兒子把車開來。
那是一輛在黑暗中顯得有些黑的白色「老牌」越野車。
景區門口有一道鐵門,擋住了上山、下山的必經之路。越野車就在鐵門的另一頭靜靜地望著四人不動。
鐵門旁有一棟一層水泥小房子——戴明第一次隨著師父柳一去白雲門的時候,是黃寒夢師兄在那小房子裡攔路。
現在是柳一。
他打開門,撐著油紙傘走出來,驚訝的望著四個徒兒渾身濕漉漉抱胸作冷。
「你們要去哪兒?」
戴明自然是要去驚訝的,笑著張嘴:「我們打算先去屋裡取取暖。」
小房子裡別有洞天——一台白色大屏電腦正在播放五個年輕、豐滿的美女穿著三點一式扭屁股跳舞,沒有別的了。若強行去說有,還有灰色的水泥地、四壁、天花板、躺在水泥地上的白色鍵盤和滑鼠。
五個大男人擠在不足七平方的小房子裡,聚精會神的低頭欣賞坐在灰色水泥地上的白色電腦里的美女跳舞。
邊看,吳陽邊張嘴好奇問:「師父,你不是一清山旅遊管理處的處長嗎?怎麼來守門了?」
柳一抹去嘴角的口水,點了點頭,伸出右手摸了摸自己不如何飽滿的右屁股,眼睛死死的盯住電腦屏幕,張嘴:「處長咋了?就不能到基層來視察一下工作?」
趙一艱難的從電腦屏幕中抽出眼睛,望向自己的右手,痛苦自語:「我的青春,難道也死了嗎?為何我見了美女,一點生理反應都沒有?」
錢二安慰他,摸著他消瘦的肩膀:「叫你平時少看點電影,少游點泳。你不知道電子產品看多了會有輻射嗎?你不知道水裡有很多微生物會侵蝕你的身體嗎?」
趙一眼角抽搐,瞪著錢二說不出話。說不出話何如?他想了下,開門走進雨里,走去在黑夜裡顯得有些黑的白車旁,敲了敲車門。
車裡走出一個身穿白色風衣的高挑女人。從面容看大約活了二十多年。從面容看,是美女。從面容看,很像自己年輕時。
趙一木然的臉面扯出波瀾,在雨中,在風中,單薄的身子微微顫抖,張嘴發出聲音:「三兒?」
美女露出雪白的牙齒去笑,轉身從車中撐出一把在黑暗中顯得有些黑的紅傘,為爺爺擋雨。然後發出清甜、柔和、悅麗又帶著距離的聲音:
「爸爸生病了,他讓我來接您。爺爺,您先上車吧,不要冷到,外面風大雨大。」
美女名趙三。趙二是她父親。趙三從來沒有見過自己的爺爺。或說,從來沒有在記憶中見過自己的爺爺。
小時每次問父親,父親都說他在山上清修。
那時,趙三也不懂什麼是清修。待大些後,對這位不知生死的爺爺也沒了什麼注意,就一直未問過、想過。
直到一小時零八分鐘前,自己在家中待業寫小說時,被父親的一個電話再次勾起對這位爺爺的存在的模糊記憶。
電話中,趙三反覆問父親這位創立趙家龐大的商業帝國——「哇嘻嘻」的爺爺怎麼還活著的事情。父親只虛弱的說把接爺爺回來再說。
礙於父親病重,趙三不敢緊問。
路上,趙三想了一百個爺爺的面容——她手機里有一張父親掛完電話發來的爺爺年輕時的照片——是那麼普通、普通、普通。
雖然五官從單個來看,都和自己很像。但那五官的排列組合一點也沒有自己的好看。從從小到大的鏡中、他人的仰慕中,她深知自己是美女。
她之所以一眼就認出眼前中年人就是自己的爺爺,還因為來時父親用手機給她發了一段信息(父親生病了,可能是讓後媽所編輯):
三兒,你爺爺知道你的名字,他見到你就會認出你,會叫你的名字。還有,你爺爺的模樣可能不會很老,因為他一直養生有術,可能看起來比我還年輕,你不要認錯了。
所以趙三知道自己沒有接錯。
待爺爺落座後排,趙三為其關門後去前排坐下時,她還是沒有忍住人生中突然多出一個爺爺的怪異和好奇,盯著前面發出微弱燈光的小房子敞開的大門,張嘴:「爺爺,您為什麼這二十多年都不回家?您一直待在這一清山上?」
(還有更新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