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潛伏
見郭乃發愣,劉進搭在郭乃肩膀上的手動了。
他順勢一滑,直接就扣住了郭乃的手腕。
本能也似的一樣,郭乃手腕一轉,反抓劉進的手臂,哪知道劉進的身體往前一探,另一隻手就搭在了郭乃的肘關節,反手往下一押。
「咦?」
郭乃發出一聲輕呼。
早在他反擊的瞬間,就覺察到劉進並沒有用力。
所以郭乃順勢也就卸了力量,打算著掙脫劉進的手就是。
可劉進這進身一抓,郭乃就感覺有點不對了。
這是,金蛇盤柳的抓法!
漢代手搏術,其實和後世的武術差別不大。
有擒拿術!
而且在漢代,擒拿術的運用非常廣。
特別是在市井之中,遊俠兒相爭,如果不是深仇大恨,都會儘量不使用兵器。
不使用兵器,那就要用拳腳。
擒拿術也就應運而生。
各家有各家的巧妙,郭解身為宗師一樣的人物,自然也有自家的擒拿術。
這套擒拿術,就是手搏十三篇中的第一路拳腳。
市井中也有一些零星的擒拿法流傳,但其中一些關鍵,若非親傳,其他人很難知曉。
郭乃使用的,正是這套擒拿術。
是衛青在中都詔獄中,從郭解手中討來。
只可惜,時間太短。
郭解入獄不久,漢帝就傳來旨意,殺死郭解。
所以,衛青也只得到了十三篇中的六篇,並全部傳授給了郭乃。
至於郭解的劍術……
衛青沒有學會。
郭乃的劍術是傳自郭昌。
而他的射術和騎術,則是在期門軍中練成。
他搞不清楚劉進的用意,但心裡清楚,劉進沒有惡意。
於是,他順勢施展出擒拿術的其他招數。
哪知道,劉進對他這套郭家的擒拿術好像非常熟悉,甚至比郭乃更加熟悉。
以至於拆招的時候,郭乃有點力不從心。
那感覺……
和小時候看郭解練習時,沒有區別。
兩人都沒有發力。
當然,郭乃一直收著力。
招式越來越快,伴隨著劉進在施展野馬抖鬃的招數時,郭乃猛然仰身撤出,眼中流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來。
「殿下這路拳,從何學來?」
不用再套招了!
郭乃已經肯定,劉進用的是郭家擒拿術。
而且,他已經深得拳術奧妙,特別是在野馬抖鬃的時候,那種詭異的抓法,是郭家擒拿術獨有的抓法。哪怕是郭乃,在這路拳法上的造詣,也遠遠比不上劉進。
見郭乃停手,劉進笑了。
他當然比郭乃熟悉。
不比力量,只論招式,他可是得了郭解三十年的經驗。
如果說起對這路拳術的了解,郭乃這個只傳承了六路拳法的人,怎比得上創出十三路拳法的宗師呢?
「我在偶然機會,得了十三篇手搏術。」
劉進沒有正面回答,而是笑著說道。
他端起玉爵,喝了一大口葡萄酒。
而郭乃則身體一顫,那雙細長眸子中,閃爍精光。
「是那十三篇嗎」
劉進點了點頭。
「我……」
郭乃只覺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他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如何說起。
倒是劉進,一副渾不在意的模樣,示意郭乃吃酒,自己則夾起一塊羊肉,在嘴裡慢慢咀嚼。
「老郭。」
「啊?」
「如今你已不是我扈從,便喚你老郭吧。」
劉進從曲裾斜襟里,取出一塊手帕,擦拭了一下嘴。
「有空的話,來紫房復道……最好別白天來,晚上過來,我把十三篇還給你。」
郭乃身子一震,翻身趴在了地上。
「殿下不記草民欺瞞之罪,還把家父傳承贈予草民,草民……草民不勝感激。今日,草民願以家父之名起誓,郭家一脈,子子孫孫定效忠殿下,如有違背,人神共討之。」
「誒,不必如此。」
劉進連忙阻止郭乃。
他看郭乃的目光,甚至比看趙安國還要親切。
這傢伙,可是在原有歷史上,甘願隨他一同赴死的手足啊!
如果不是系統提示,劉進甚至不清楚郭乃竟是如此忠心耿耿之人。
這種人,如果不善待,天理不容。
一套手搏十三篇又算得了什麼?
別說這原本就是人家祖傳的東西,就算不是,劉進也會毫不猶豫的把它贈予出去。
「殿下有所不知,家父生前最大的願望,就是把他這套手搏術流傳出去。還有他的劍術……可惜,當年衛候也未能得到那套劍術,以至於只流傳出了半套。」
感覺郭解,有點像武俠小說里那種開宗立派的宗師。
可惜,時運不濟。
他的名氣太大,聲望太高,交際太廣。
最重要的是,他就在長安!
有那麼一句老話:臥榻之側豈容他人安睡。
一個登高一呼,能召集千人,而且都是遊俠兒的人,換做誰都不敢掉以輕心。
而令漢帝最終下決心殺死郭解的原因,是在他抓捕郭解之後,朝堂上很多公卿勛貴都為他求情。甚至連漢帝最為寵信,乃至於依仗的衛青,也在這群人裡面。
漢帝,又怎可能不殺他呢?
哪怕郭解沒有造反之心,漢帝也絕不會留他活著。
劉進也是在通過李姝的講解之後,理解了祖父劉徹的苦衷。
但,理解歸理解,人他是招攬定了。
衛青能把他送入期門軍,足以說明郭乃並無報復的想法。
而他還陪著原主一起赴死。
只這份忠誠……
劉進覺得,郭乃甚至超過了趙安國和馮狸。
「半套?」
「是的。」
郭乃眼中,閃過一絲殺意。
他輕聲道:「那半套,如今就在朱安世手中。」
「陽陵大俠,朱安世?」
「叱嗟彼母婢也!」
郭乃忍不住破口大罵。
大概意思就是,艹他媽小婢養的!
他重又坐好,咬牙切齒道:「朱安世本是家父門下食客,善溜須拍馬,家父甚惡之。但因他是虬髯客所薦,家父不忍驅趕。家父出事當日,他偷走了家父耗畢生精力所著的半部《劍道通解》,還殺了看管書閣的管事……家父那部《劍道通解》是家父畢生用劍心得。可惜,只寫出半部,算不得家父真正的傳承。」
還真是個武學大師啊!
劉進忍不住再心裏面嘀咕。
對郭解,他也算是有了一個全面認識。
時也,命也!
如果郭解沒有那麼大威望,沒有那麼廣的交際,也許真可能成為有漢以來的宗師。
「郭乃,過去的事情便過去了,咱們得向前看。」
「殿下說的是。」
郭乃這時候,也冷靜下來。
「好好活著,等學會了那套手搏術,如果有機會,再去想辦法把那半部劍道通解找回來。你是你爹唯一血脈,你爹的遺志,還得要靠著你才能實現,彆氣餒。」
郭乃驀地抬起頭。
「殿下的意思……」
「將來,如果有可能的話,總是要歸宗認祖的。」
劉進說完,端起酒杯。
郭乃則什麼也不說了,匍匐在劉進身邊,砰砰砰磕了三個頭。
「郭乃便舍了性命,也會輔佐殿下。」
「好端端,磕什麼頭啊。」
劉進伸手,把郭乃攙扶起來。
「過兩天表兄回來,你就去西市獄就任。不過,我有一個任務給你。」
「請殿下吩咐。」
「留意朱安世的消息。」
郭乃一愣,抬起了頭。
「殿下的意思……」
「那傢伙,關係到我能否活下去。」
「啊?」
劉進扭頭,凝視著郭乃。
「老郭,我的身家性命,可靠你了。」
「殿下放心,郭乃絕不負殿下所託。」
「還有,別暴露你我的關係。在西市獄潛伏下來,幫我盯著……最好,再招攬些有用的人。便是雞鳴狗盜之徒也可以,但先決條件是,他必須要忠心與你。」
說完,劉進撩起衣襟,從衣袍下取出兩鎰黃金。
這是他臨時領取的獎勵,就存在他衣襟之下。
「這是與你的經費,你先拿去用。如果不夠,再找我要。總之,我要你盯緊了。」
可惜,只是西市獄。
雖然很熱鬧,但終究比不得東市獄。
畢竟東市,才是長安最繁華的集市。
不僅僅是商品好於西市,其客戶的層次也要比西市高。
只是東市歸京兆尹。
如果沈武在,劉進說不定能找機會把人安插進去。
畢竟,獄丞這種職務,說穿了是吏員。
在普通人眼裡或許地位很高,但是在那些公卿勛貴的眼中,甚至可能是不屑一顧。
劉進影響不了朝堂,但卻不影響他在市井之中布局。
郭乃也不客氣,鄭重其事拿起那兩鎰黃金。
「殿下放心,郭乃省得。」
……
「安國,進來吃酒。」
兩爵葡萄酒後,劉進不敢再喝了。
於是,他高聲呼喊趙安國。
可是趙安國卻沒有回應。
「奉先,奉先!」
劉進提高了嗓門。
門,開了。
趙安國跑了進來。
直娘賊,非要喊奉先你才有反應不是?
「剛才喚你,怎不回應?」
「殿下,外面很熱鬧。」
「怎麼?」
「嘿嘿,打起來了。」
「誰和誰打起來了?」
「不認識,不清楚,不知道。」
哈,你這否認三連倒是用的挺順溜。
劉進起身往外走,「出去看看。」
「殿下。」
「嗯?」
「草民不方便與殿下共進,便先告辭了。」
劉進微微一笑,朝郭乃點點頭。
「以後夜行長安,可否?」
「放心吧殿下,草民在郭撥胡那邊曾學了一點翻牆過戶的手段。這長安城,難不住我。」
「你學的可真雜。」
郭乃嘿嘿笑了起來。
他朝趙安國點了點頭,走到窗前,推開窗戶就縱身躍出。
「這廝不要命了!」
趙安國忍不住驚呼道。
這可是五樓啊!
劉進也嚇了一跳,忙快步走到窗前。
就見郭乃已經縱身跳到了對面的一棵樹上。
在繁茂的枝椏中,他三兩下便來到地上,而後轉入一條小巷,眨眼間便消失無蹤。
「這傢伙,是猢猻不成?」
劉進看了趙安國一眼,忍不住嘿嘿笑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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